M市

    醫院裏的味道她很熟悉，剛剛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他就那麽不相信小醫院裏的醫生嗎？采伊惱怒地想著，一個人坐在大廳裏發呆。

    舟粲已經進去很久了，不知道幹嘛去了，也不跟他說一聲，她有種被拋棄的恐懼感。

    沉重的腳步靠近，她猛地站起身，仰望著某一處，眼神炯炯地問。

    “粲，是你嗎？”

    他恍惚地抬起頭，望著寧采伊空茫的雙目，眼角濕潤。

    聲音沙啞地說了句：“合適的眼角膜找到了。”

    就在剛剛，他跑進了急救室，滿身是血的舟羽在等到他來到他身邊，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他艱難地說著一串不連貫的話。

    “粲……眼睛……我的……采伊……采伊……看見……一定……看見……我的……”他就是想說把自己的眼角膜換給寧采。

    他不聽，囔著讓醫生搶救。

    他卻拉住他的手，使勁地拉著，直到他點頭答應了，他才慢慢閉上眼睛。

    “給……她……活著……”

    他那麽堅強，那麽狠惡的一個人，眼淚一下子滑落了下來。即使你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並沒有恨得那麽深，可是事實卻往往朝你假裝的態度走去，讓你身不由已。

    人被推進了急救室。

    鴞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眼神複雜地望著舟粲。

    “怎麽回事？”他痛心地追問。

    “交通事故，他全責。”鴞已經去查過了，按照路段上的監控器裏的畫麵是舟羽自己從天橋下走下來之後，直接衝到了馬路中心，車輛無法回避之下，發生了車禍。

    “為什麽要這樣？”他渾身顫抖，雙手緊緊地握著，臉色蒼白。

    他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他要是走了，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鴞沒有開口，他也不明白舟羽為什麽會用這麽極端的方式來結束生命。

    一會兒，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出來，很遺憾地搖搖頭。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按照他的要求，想把眼角膜捐獻，你是他的家屬，同意的話就簽字吧。”醫生拿出手術同意書遞給他。

    他望著那張白色的紙，黑色的字，雙手顫抖的更厲害。

    什麽意思？舟羽要走了嗎？真的要走了嗎？

    “我簽吧。”鴞走過去一把搶過那張合同書，寫上大名。

    醫生再次走進去，門關上。

    “他不會死的！”他咆哮著抱著頭，蹲下來。死了，他唯一的哥哥死了。他隻是恨他的虛偽，隻是恨他的假麵，沒有想過要他這麽早的離開。

    “粲，這不怪你，是他走不出自己的心。”你們都走不出自己的心，都在自己的心裏打轉，然後活活地溺死在裏麵。鴞犀利的眼眸裏是深不見底的光芒。

    感覺胃裏好多了，腦海裏的東西還在一堆一堆地往外麵湧現，帶著無法阻止的恐懼霸占著他整個思緒。

    那滿身是血的羽，那滾在地上抽搐掙紮的父親，交替著衝撞他的大腦，利刀般撕裂著他的神經。

    哦，好難受。

    他突然坐起來，趴到床邊幹嘔，什麽都嘔不出來，卻還是拚命想嘔出什麽。

    “表哥，你怎麽了？”東六到廚房倒水回來見他這個樣子，嚇壞了，急忙上前製止他，一臉疑惑地問：“你該不會……”吸毒？

    他臉色蒼白，眼神渙散，努力咳嗽了幾聲，才從夢魘裏清醒過來。

    “我怎麽了？”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當救護車把舟羽抬上車之後，他整個人就像失去魂魄一樣全是癱瘓，然後努力克製自己才爬上車，跟著車流駛出那個路段。

    結果呢？似乎在自己上樓來時，腦袋裏一片混沌。

    揉著額頭，他幾乎痛恨自己內心裏那處無法釋懷的陰影，為什麽十二年了，那陰影還那麽頑固地存在他的意識裏？為什麽他們在遇到問題的時候，那麽喜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解決這一切？

    “表哥，你這是怎麽了？身體越來越差了，都快成了瓷男了。”在東六的眼裏，審段卿就是那種堅強內斂如磐石般的人物，什麽大風大浪都不能擊倒的鐵人。

    “我沒事，你回去吧。”他揮揮手。東六嘿嘿一笑，沒有意思離開。

    見他這個怪鴨子的樣子，審段卿明了。

    “又去賭了嗎？”

    “就是想翻本。”東六知道自己老是賭也不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要多少？”他在東六家長大，吃他們家喝他們家的，現在他要錢，自己不可能不給。

    “表哥，這次你給我兩萬，我保證以後不再賭了。”東六很痛苦地發誓，從他咬牙切齒的模樣裏可以看得出要戒賭是多麽痛苦的事情。

    他揮揮手，不看他，隻是淡淡地開口。

    “我明天會給你打去。”

    “好，表哥你就是我親哥，你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讓我去做，我會義不容辭。”東六拍著胸脯保證。隻要有錢，他赴湯蹈火也不畏懼。

    送走了這個敗家子，審段卿起床，先打去電話請了假，然後將東六端來的水倒掉，自己再重新倒了一杯。

    手機響動起來，他回到沙發上，打開手機。

    陌生號發來的信息，大概是推銷產品之類的東西吧，他想著就刪除了。剛放下手機，水杯還沒有碰到嘴，短息又來，他蹙眉瞅著手機上的提示，有些煩躁，拿過手機劃開。

    “要對付秋家，你必須有更強的靠山。”

    一條奇怪的短息就這麽跳入他的眼簾，他沉思了很久，發出一條短息。

    “你是誰？”

    “幫你的人。”

    “為什麽幫我？”

    “想想吧。”

    想想吧？什麽意思？他苦惱地一連發了幾條心中的疑問，為什麽要幫他。對方突然就消失了，沒有短息再來。

    是誰知道自己的號碼，又知道自己要對付秋家？這個想法隻有自己心裏清楚，沒有第二個人，這個人會是誰？審段卿突然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那種恐懼比起父親那晚服毒的時候還要強烈。

    一個能夠窺探他所有心思卻隱匿的人。

    門鈴響了幾聲，沒有引起沉思的人的注意，直到手機再次響起，他才從恍惚中緩過來，急忙拿起，見上麵跳動著橋維維的名字，才籲了口氣，慢慢起身開門。

    “審段卿，你怎麽了？”橋維維踏進來的第一句就是關切，發自內心的關切。

    “沒事，就是有點小感冒。”他淡淡一笑，關上門，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

    橋維維擠過來，望著他眼睛淡淡的烏青，有些心疼地伸出手。

    “一個人好可憐呀！”

    “你怎麽知道我生病了？”他瞟了她一眼，漸漸拉開兩個人距離。

    橋維維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刻意躲閃，跟著靠近他，那雙透亮的眼睛直視著他，回答。

    “我去找爺爺報到，聽他身邊的秘書說的。”她一副你還想瞞我的態度。

    “你很關心我？”他幽幽地問了一句，端起水杯，放到嘴巴，沉思著剛剛短息裏的話。

    找一個更強的靠山，橋家算嗎？在M市橋家也算是有名的企業，那麽自己要是成為橋家的女婿會不會就有了跟秋家對抗的資本？

    可是……他記得橋維維快要嫁給舟粲了。

    突然被這麽一問，橋維維直爽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反問：“你不是很清楚我的想法嗎？”

    “你的想法？”是，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丫頭對自己的心意，隻是他要是真的跟她在一起，橋殿淳會不會活剝了自己？

    “對呀，我一直一直心裏隻有你。不過，你老是冷落我，我的心都快涼了。我告訴你，您要是再不出手，我可能真的會移情別戀的。”

    這段時間老是跟舟粲混在一起，她真的快要接受那個不愛自己的家夥了，可是她的心裏還是喜歡審段卿多一點的，隻要審段卿能夠給他一個確定的表示，她願意一直這麽愛下去。

    “維維。”他放下水杯，一把扯過她，緊緊抱著她。

    橋維維偷笑了一下，早知道這樣說會讓他就範，她早就拿舟粲刺激他了。

    “抱緊我。”他喃喃自語，很是感傷的出口。

    橋維維早就想這樣做了，礙於他老是推托，害怕他介意自己的魯莽會斷送他的前程，現在他突然的轉變雖然有那麽一點讓人不適應，但是這種感覺卻使人熱血沸騰。

    “審段卿，你接受我了嗎？”她很溫存地開口，那傻傻的語氣讓人不忍去騙她。

    “橋維維，愛我吧，我需要一個人愛我。”他似乎是做了很強烈的思想鬥爭再開口說出來。

    維維一下子愣怔了，有些不敢置信地鬆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怎麽？你要放棄我去愛舟粲嗎？”他眉頭微微蹙起，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不！”橋維維又驚又喜地伸出雙手捧著他沒有血色的臉，嗔怪：“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是你在拒絕我的愛。審段卿，你愛我好不好？愛我好不好？”

    她那麽沒羞沒臊地追問逗樂了他，他慘白的笑容看起來不雅，但是似乎不影響他的英俊。

    “答應了？”她嬌嗔。

    “有你這麽堅持地愛，不愛是不是說明我很傻？”他心裏翻騰起一絲愉悅，對秋家報複的愉悅。秋家未來的少奶奶，愛的是他。

    “嗯，你不僅傻，還膽小。”想起以前他那麽小心翼翼地地躲著自己就來氣。男人就應該有骨氣一點！

    “我有膽小嗎？”他扯出一個好看的微笑，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慢慢靠近。

    橋維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越來越近的俊容，有那麽一刻的眩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