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直堅持不懈的手機鈴聲，穆楓或許還不會醒過來，這個夜明明很混亂也很將就，但不知怎的，安靜得讓人有些眩暈。他靠著樹，坐著竟然也睡著了，蘇格從一開始倚著他的肩，慢慢變成躺在他的腿上，夜露打濕了她的長頭發。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睡著了，穆楓動也不敢動，整個人都僵了。

    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卻沒有丁點聲音。仔細聽了聽才發現是蘇格的手機在響，小心翼翼從她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發現上麵已經堆積了五個未接來電。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也才四點不到。

    來電人，安研。

    “喂？喂？”

    “誰啊……”蘇格這時也睜開了眼睛，小聲詢問穆楓。

    “讓蘇格接電話。”

    電話保持接通卻沒有聲音將近三十秒後，終於傳出了這句意料之中的話，可是卻是一個女聲。穆楓微微皺了下眉頭，他聽出來電話那邊是誰了，所以才不想將電話交給蘇格。

    “讓她接電話！我知道你們在一起！”

    趙西西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刺耳到讓穆楓懷疑她的精神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可是仔細聽卻聽出了她尾音的哭腔。趙西西雖然從小被嬌慣，但實際上並不是個特別脆弱的人，這些年也從沒見她哭幾次，難道……穆楓想到了什麽，感覺心裏“咚”的一聲，好像有東西落進了深潭。蘇格也聽見了趙西西吵嚷的聲音，掙紮著坐起身，把手機從穆楓手裏接過來放在耳邊：“我是蘇格，找我什麽事？”

    “你現在到第四中心醫院來，馬上！”

    煩透了她們這種人習以為常的命令口吻，蘇格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趙西西在那邊卻聽得清楚。“你可以不來，你可以不來……我也不想讓你來！可是你不來可能會後悔一輩子，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死”這個字對於任何人都是魔咒，落到自己身上痛一陣也就看開了，最怕的就是落到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你看著死神在他身後，鐮刀都舉了起來，你卻無能為力。那是種太過龐大的恐懼。蘇格還來不及去反應什麽，趙西西就殘忍的切斷了電話。

    “她說有人要死了……誰要死了？”像是得了嚴重的僵直症，連眼神都無法轉彎，穆楓看著她漆黑凝滯的瞳孔，已經可以確定自己的預感是對的，“穆楓，你說誰要死了……”

    “我們走。”飛快的站起身把蘇格從地上拉起來，卻發現她還是一動不動，“我們出去打車。”

    “這麽晚了，我哪兒不去……”

    “你清醒點！你明明知道是他出事了！”

    喊出這句話以後穆楓覺得自己也瘋了，他是站在什麽立場才會這麽激動呢，按常理來說他不是應該恨不得安研死才對麽。他捂住額頭，狠狠閉了下眼睛。等他再張開看見的是蘇格眼淚從眼眶裏滾出來，臉從無表情的呆滯慢慢變混亂，整個身體都在有預謀似的收緊，每塊肌肉都想躲避，想要卷成一個看不見天日的團。他伸出手把她裹進懷裏。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對不對，這一定是趙西西的惡作劇，不會的……”

    “我也希望不會。我們走。”

    深夜學校外根本看不到車，穆楓讓蘇格在一邊坐著，一個人跑出很遠終於打來一輛車。夜晚路途暢通無阻，到醫院用的時間比白天幾乎縮短一半，可是穆楓還是一直叫司機快一點。因為他感覺蘇格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她整個人蹲在後座和駕駛席中間的夾縫裏，似乎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

    “電話……電話！”突然蘇格想起了蘇白，慌亂地翻口袋找電話，“我忘了給她打電話。”

    蘇白的電話真的打通了，平日經常關機找不到人的她神奇般的在這個深夜依然堅持開著手機，並且沒有響幾聲就接通了電話。“喂？”

    “蘇白，你現在來第四中心醫院，馬上！”

    “現在？”蘇白聲音裏有一些不在意，“怎麽了？你病了麽？”

    “我就算病死了也不會找你的！”心裏壓抑的煩躁，膽怯，惶恐像是一塊烤紅的烙鐵，遇到蘇白漫不經心的口氣時，嗞啦啦冒出了白煙，“是安研出事了！他要死了！”

    這句話過後電話那邊頃刻死寂起來，彼此隻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就在蘇格絕望的想要掛掉電話時蘇白終於緩緩開口：“是他的話我更不去，姐，他和我們還有什麽關係，你用得著因為他跟我這麽說話麽？”

    “因為我們是他唯一的親人。”

    說完這句話，蘇格把電話關機，把頭埋在膝蓋裏當著司機的麵哭出了聲音。

    到達急救室門外時，隻有趙西西坐在門外的座椅上。穆楓拉著蘇格走過去，然後在趙西西看到他們的前一秒鬆開了她的手。若不是在此情此景，蘇格寧願一輩子也不和趙西西講話，可是此時她卻陡然升出一種相依為命的錯覺。“他怎麽了……”蘇格嚐試開口，卻發現自己幾乎出不了聲。

    趙西西緩緩站起來一步步走向蘇格，她的眼睛裏有毒刺一樣的冷光，讓她的臉在那一刻顯得特別的容光煥發。在她抬起手的前一秒穆楓眼疾手快先一步擋在了蘇格麵前，掐住了她的手腕。蘇格站在穆楓的背後，所以看不見他的臉，卻可以看見趙西西。隻是那張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了，明明還掛著眼淚，嘴角卻又牽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看起來和諷刺差不多。讓蘇格吃驚的是，他們居然那樣僵持了一段時間，似乎全然忘記了到醫院來的目的，直到她受不了從穆楓背後走出去，趙西西才憤怒的抽回了手臂。

    “你晚上對他說了什麽？你讓他看到你們兩個相親相愛在一起是不是，你就是想讓他死是不是？！你怎麽這麽狠毒！”

    蘇格看著語無倫次倒打一耙的趙西西，竟然笑了出來：“狠毒？狠毒的是你，是你拍了那段錄像吧，是你用盡一切手段捆住他！我什麽都沒做，什麽都做不了，我隻是對他說，我不愛他了，我放手了。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麽？”

    “你怎麽可以那麽說……你明明知道……”事已至此，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逞強，所有的鋪墊圈套，所有的自信頃刻崩塌。如果他死了，他不再存在，那麽自己的愛還有什麽意義呢，說到底自己一直不願放掉的不過是一具空殼罷了。而現在就因為這個女孩的一句話，他就輕而易舉連這具空殼也不願意要了，“你明明知道他愛的是你……”

    【作者題外話】：為什麽相愛的人總要互相折磨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