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無法預料，人生旅途終點何處。也許就在下一秒，戛然揮別一切是非。）

    祝福說：要晚點了，不好意思。顧念在出站口看了看列車晚點的通知然後飛快地回給她：放心。隨後她發了一條微博：誰也無法預料，人生旅途終點何處。也許就在下一秒，戛然揮別一切是非。

    他有些莫名其妙，許久之後姍姍來遲的她終於出現在閘道，風塵仆仆一臉疲色。不等她四下顧盼，他就體貼地接過行李，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們並肩而走。他一言不發，她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最後他走進一家茶樓，自作主張的要了點心茶水，這才抬頭看著神情怔愣的祝福指了指方向說：這裏有洗手間。祝福一抬頭，他，以為自己是內急，還是她灰頭土臉的太難看？她茫然搖搖頭，囁嚅一下又轉身去了洗手間。

    祝福臉色憔悴似乎有些悵然，顧念眉頭一緊疑問：怎麽了？她便緊緊抿了抿幹燥的唇，努力斂去頹惶憂色，說：我所在車廂，有一個人突然猝死了。顧念便不期然注意到她打顫的青蔥玉指，她喘口粗氣有些急切：那個男孩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突然就，就沒了。她的手在杯子上用力地摁著，絲毫不覺得有任何溫意。

    他亦是一驚，忙問：怎麽回事，他的家人呢？祝福閉了閉眼，難以忍受那畫麵對她的震驚：他突然臉色蒼白就呼吸不過來了，然後，然後他口吐白沫，他一直，一直用力抓著被子，突然就倒下了沒有心跳了。

    祝福的神情越發的緊張，雙手抑製不住地晃著杯子，她猛地灌了一口熱飲，說：你知道麽，我就在他對麵看著他苦苦掙紮，看著他最後絕望的，死亡的眼神，我，然後他的身體沒有一絲血色，甚至泛著青紫。中途急救了那麽久，那麽強的電壓，我

    她顯然是嚇壞了神情慌張難抑激動，他便伸手拂了拂她垂落在額前的一絲亂發：傻瓜，你別再想了，沒事的，放心。她的心突然又頓了一息，他輕輕滑過臉龐的手、篤定安撫的語言，都讓她從直麵死亡的恐懼潸然裏找到了呼吸。

    漸漸地，祝福沉定了一些，竟脫口而出：張雯呢？顧念不疾不徐吃著牛肉幹，置若罔聞。漫長地沉默裏祝福幾乎誤以為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問他什麽。他見時候不早便結賬要走，她竟覺得他們之間憑空多了太多的陌生隔閡。

    顧念打開門的瞬間，祝福有些浮想翩翩，甚至覺得樓下打牌的房東看她眼神好生曖昧，好像自己真是前來私會的輕浮女人一樣啊。對於曖昧的種種，她掙紮在自己究竟是想與不想之間，無人交戰。他放好行李口氣隨意道：張雯出國了，之前倒是見過兩次。祝福就囧了，你丫至於反應這麽慢麽。

    顧念倒了杯牛奶給她，生怕她不知道似的，極真誠坦蕩又淡然無奇道：你那次打電話來，的確是那種情況，所以，最後一次了。祝福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捉黠地笑話他一番？她做不到也沒心情，她還在想顧念說這話到底暗示著什麽？好像很冷峻又好像很曖昧，好像對她而言並沒震驚，而是迷惑。

    祝福伸手去接那杯牛奶，剛觸及顧念幽隱不明的眸光，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滿滿一杯牛奶摔落一地。停電了！她急急走到陽台隻見周圍幾棟房子陷入黑暗中，在這座霓虹繁華的城市裏尤為落寞單薄。顧念借著微弱月光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一地純白乳香，還好杯子沒摔碎。天空一聲悶想，緊接著七彩煙火直衝而上，光斑舞耀間光澤璀璨。轉瞬間光亮陡然消逝，隻剩開敗後茫茫穹廬的寂寞。

    祝福剛想招呼顧念來賞煙花，卻聽見敲門聲響。頓時，她警鈴大作，唯恐門外闖入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察將他們重重包圍。顧念開了門，卻是房東滿臉歉然說是電路壞了已經派了人搶修。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多心了，真是被那個男孩的猝死嚇壞了。他拿出一套未拆包裝的小薰燈點著，也沒燒精油全當取點光。他說：真不巧，這裏沒壞過電路的。

    豆大的火苗撲棱閃爍著，顧念的眼光也似乎柔和下來透著媚人心魂的光華。祝福情不自禁的走近，他穿著紫色暗紋的襯衫端坐在沙發上，寧靜安詳，湛然若神。他說，你再看我就臉紅了。她收了目光，訕訕道：這襯衫真好看，很襯你。他盯著微弱的光火，隨口說：這熏燈，一時興起買來把玩，沒想到特意趕上你來了。嗯，祝福向他挪近了些，她猶豫的說：張雯走了，你，你好嗎？

    昏暗燈光下，顧念的眼緩緩閉上，長長的睫毛輕輕垂斂像是休憩的海鷗在低頭優雅的拾掇羽翼。祝福向他告白的念頭就突然愈來愈烈，她緊張忐忑、激動慌亂。可是他卻說了一句：也許她會回來呢？她的心驀然一沉，像撞上冰山的船狠狠地晃蕩了一下，他那絕望又期翼著一絲奢望的語氣讓她心疼，為自己，也為他。

    她想說，張雯走了，可她一直都在，而她是這樣的，愛他。可是一次次給自己鼓氣說趁現在，等喘息這口氣，快，終究是徒勞無功的努力。她咽下口水挺起胸膛低頭不去看他，好多一些勇氣。可即使她憋得滿臉通紅，唇瓣顫抖，也終究被自己的害怕給冷卻下來。她甚至不清楚到底在怕什麽。

    然後顧念回頭，風輕雲淡：一開始，渾渾噩噩覺得她一定沒有離開，可是生活裏已經沒有她的痕跡了。然後我會以為自己陷入夢魘中，癡纏一個從來沒有出現的人。可是，慢慢的，就過去了。我隻是偶爾發呆不太睡得著，偶爾想夢見她，偶爾又不想了。

    祝福聽著他娓娓低訴，百般頹喪地打了退堂鼓：看來一下子不會來電了，我先睡一覺。顧念指了臥房說：那是我的房間，你先休息下。祝福沒有接小薰燈便扭身奪門而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