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那些記憶的碎片如驚天浩浪向她襲來，把她湮沒在顧念無聲無息的愛裏，淬不及防。）

    祝福正欣賞呢，易水就回來了。易水看了看她手中的照片，倒也沒什麽傾羨神情，似有所思道：這是你本人？祝福美美的心情頓時就鄢了，無奈道：難道是你？照片嘛，自然不是真人所能企及的，懂的？易水完全不為所動，眼眸一閃似有大悟，急道：你等著。然後就衝進自己的房間了。

    祝福看易水少有的風風火火不禁好奇，隻聽見裏頭乒乒怦怦一陣亂響，好像是搬動箱子騰東西呢。易水一邊翻江倒海地搜著，一邊嘰嘰咕咕地念念有詞。祝福實在坐不住了，照片一扔忍不住就進了易水的房間。她極少來易水的房間，這乍一看嚇了一大跳！易水房間的壁紙居然是張巨大的半裸女體圖，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此刻易水極其艱難的從床底托出箱子，又是好一陣倒騰翻找。祝福正覺得易水手裏揮舞的東西好像都很眼熟，一時又說不清哪裏見過，易水就遞給她一張皺巴巴的類似卡片的東西，說：那，你看

    祝福接過一看，頓時傻了眼，這，竟然是那張照片，三年前的愚人節江艾蒙在中區醫院顧念的病房外偷拍到的照片！照片裏的顧念斜靠在枕頭上看著趴在病床上熟睡的自己，竟是滿眼的溫柔疼惜。他嘴角一抹親切笑意綻放在寧靜的夜裏，如流水般溫婉柔情。他凝血的額頭，蒼白的嘴唇，還有青一塊紫一塊的麵頰，都是那個夜晚讓她心魂迷失的顧念。在那一瞬，她看見顧念眼中的愛，她看懂江艾蒙心中的恨。

    照片中的自己臉色憔悴，零碎的劉海依稀黏在額角，蠶眉輕蹙、惺眼朦朧。如今的她已全然不是這幅模樣了，無怪乎易水一直都沒有想起這張照片，卻因照片裏她那模糊的睡顏而對她生了親切。易水問：這，真的是你？

    祝福木訥地點頭，蹲下身子一件一件地看著紙箱裏的東西。那裏麵，有她高中時送他的水晶球、有她編的手鏈、有她隨手扔給他的手機扣，有大學時她送的打火機、書，還有2010年8月20日，她送的生日禮物。串著兩顆青玉石塊的紅繩，點綴著兩顆鐫刻著他名字的樟子鬆木珠子。

    祝福顫抖著拿起那條手鏈細細端詳，她的指尖虛撫著樟子鬆木珠子上他的名字。蓄滿熱淚的眼中一片模糊，她如夢囈般輕喃他的名字：顧念、顧念、顧念淚珠如翻滾的開水燙著她原本漸漸愈合的傷口，伴著相思紅繩落了滿地的蒼涼。任淚水肆意，她喉間哽噎也止不住向下探尋的手，在兩年之後鋪滿陳灰的紙箱裏，在他曾經生活的房間裏。

    一陣嗆鼻的煙灰漫散開來，那書頁裏一張張彩色的書簽如破繭的彩蝶紛紛起舞。祝福一把坐在地方，拾起那抖落一地的記憶。那不是書簽，而是很多年前他們寫的小紙條，泛黃的、青澀的小紙條。她寫著：錯得很多，別介意。她寫著：沒關係。修正液已經斑駁剝落，露出她的小心事：但是你別打架了，會傷到自己的。

    祝福看著這些甚至被自己忘記的記憶，泣不成聲。她寫著：因為我們是朋友啊、祝你生日快樂、你的初戀是怎麽樣的？恍然間那些記憶的碎片如驚天浩浪向她襲來，把她湮沒在顧念無聲無息的愛裏，淬不及防。那些積蓄了多年的愛迸發在這一瞬間，她隻聽見自己在這個房間的門後問著他：你一直在這裏，可這是我的心啊！顧念，你要住進來麽？

    可笑，當年顧念推開門擁她入懷，如同嗬護著易碎的寶貝小心翼翼地吻著她。在那一片黑暗中，他們的愛那麽亂、那麽傷，沒有出路。她喃喃著：為什麽會這樣？

    在別離兩年後的這一瞬，天崩地裂。讓她百轉千回、魂牽夢縈的如神一般的他，竟也曾這樣卑微隱忍地愛過她，卻偏偏錯過在交錯的時空裏。她不甘她不解，就這樣被噬骨的思念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可若是顧念留下的愛，即使是痛楚，她也甘之如飴無怨無悔。

    易水看著這樣顫抖著、不堪一擊的祝福，仿佛看見了另一個會受傷的自己。在這個清冷的夜，她第一次擁抱了祝福，說：不要再想他，不要留戀過去。

    可是祝福卻隻是倔強地搖頭，她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半分。易水冷著眼，給她擦著不斷湧出的淚。她終於放棄，祝福似乎要哭個天荒地老才能休止漫盈的淚珠兒。祝福一遍一遍看著那些紙條、摩挲著那些禮物，最後她瞅著那張照片發愣，眼神渙散地呼著顧念的名字。這是他們唯一一張合照，當年的她卻閉著眼睛，看不見。

    去年年初易水住進這裏時，房東說了前麵的房客走得很突然所以沒有收拾，她就把他的東西一股腦地仍進一個紙箱裏。東西倒不多，所以易水對照片留了點注意。祝福苦澀哼笑，她在上海找到他的思念，而他卻根本就沒有來上海。

    易水倒了杯熱茶給她，說：人不該有偏執的，尤其是對人的感情。你還是，當沒有看到這些過去吧。易水長長地哈出了氣，失神地看著牆上性感妖惑的壁紙，最後她說你可知，情深不壽。

    祝福不可抑製地雙肩發顫，那個在她心裏住了八年的神，怎麽可以當沒有看見。她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不可置信地看著異常冷清的易水，決絕道：愛來過，當沒有看到，我不能。

    易水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她說：我不相信這個遺棄了幾年前一地回憶，就自己消失的人，他還愛你。就算曾經也過，也是力不從心的雞肋罷了。我寧願相信那個同性戀的Mars才是真愛你的。

    Mars祝福的心猛然一顫，對，她再次來到這個房子就是因為那個完全不看好她和顧念的Mars。Mars說過：雖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但不管怎麽走走停停，其實都在你不遠的地方看著你。你是我見過最值得交的朋友顧念說：你是我見過最值得愛的人。Mars、顧念、Mars、顧念好像是有些明白了，她強撐起羸弱的身子忍著腳底的刺麻感，蹣跚而出。樓道窗口灑進細細的雨水，濕潤了她幹涸已久的心，亦如身後易水對她的勸阻罵聲。

    Mars打開門看見淋得落湯雞的祝福，嚇了一跳。她臉色泛著病態的紅，唇卻蒼白幹澀，Mars忙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問道：你這是碰到什麽事了啊，怎麽傘也不打。Mars飛快地拿來幹毛巾給祝福裹上，一邊給她吹著頭發，又是端茶又是好一番關切細問。

    祝福看著Mars忙裏忙壞一臉著急的神色，心中酸澀難抑。她終於明白，為什麽Mars要是一個同性戀，為什麽Mars隻有在容雲疏遠她時才會出現。顧念，該怎麽說你心思縝密，為什麽在這陌生的城市冰冷的夜，給我溫暖的不是你。

    Mars急得團團轉，祝福眼裏的疑惑，甚至是一種穿透他的恨意，都讓他覺得是自己急暈了頭，看錯。祝福冰冷的手顫顫巍巍地攀上他握著吹風機的手，他大驚，難道祝福？她隻是關掉吹風機，直麵兩個人最尷尬的對質，她緊緊鎖著Mars的眼：我到底是你的朋友，還是顧念的朋友？

    Mars看著祝福通紅的眼，儼然有哭過的腫澀，他扭過頭看著窗外凜冽的滂沱大雨：雖然第一次見麵，你是顧念的朋友，但現在你是我的朋友。然後，Mars似乎不想再做討論，沒有什麽比拾掇好她的狼狽更重要的事了，吹風機裏“呼呼”風聲帶著潮濕的溫意猛烈地響了起來。

    祝福的臉如同上了霞光的瓷娃娃，已然不再有其他表情。她說：那麽，你告訴我，我們第二次見麵時，顧念在哪裏看著我？

    Mars突然麵色劇變，手裏滑落的吹風機昭然著他的震驚。吹風機砸在祝福赤裸的腳背上，炙熱的溫暖直接烤著她的皮膚。她渾然未覺，隨著Mars在她一直在身邊沒完沒了的收拾。她看著Mars低下的頭，心如死水：原來，我不是你的朋友。可是你知道嗎，我也不是顧念的朋友。然後，她甚至連鞋子都沒穿就再次闖入淩亂的雨街，感受著這個城市的沁骨冰冷和切膚之痛。

    當晚，祝福的簽名最後一次更換成：顧念，你這個騙子。然後她打算在這個周末，真真正正的一個人逛街吃飯看場不悲不喜的電影。可是童米的電話跟火箭似的緊追著不放，她隻好隨童米好好教訓了一頓。

    童米先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痛罵了顧念一頓，然後大概是口幹舌燥了邊抱著孩子邊聽祝福哭哭耶耶的解釋。本以為童米會好好安撫她幾句的，不想還是一如既往的潑辣颯爽，啥也甭多說就是狠批半小時。

    也無非是感情不能當飯吃，就是嫁了還得照料公婆孩子養家糊口呢，什麽祝福就是缺心眼，這麽不浪漫不踏實的過去式還滿心期期艾艾，最後就苦口婆心勸祝福趁早別愛，過了今天都23了。雖然不是要早結婚，但大好青春全扔給一個生死未卜的失蹤人口太不值當了。當然，童米不忘說既然上海當真沒勁，幹脆去長沙好了，姐兒兩也能相互著幫襯些

    反正，祝福是有的聽沒的進，她好不容易發現顧念是愛她的，甚至派來了Mars來照顧的，其中還有著顧念的一點私心。所以她要斷絕和Mars的來往讓顧念再無從得知她的任何消息，她要公開說他是個騙子讓他無處藏身。她迷迷糊糊地想著手機就摔在地上了，一下子精疲力盡栽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灰蒙蒙的還早呢，不過易水已經出去了，倒是貼心的留了早餐。結果，居然是冷的！祝福很是不解的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明明是6點一刻，為什麽這麽不對勁呢，怎麽會有這麽人家在做早飯，天還越來越黑，陰沉地滲人？

    易水回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居然渾渾噩噩的從淩晨不知道幾點直接睡到了下午了6點。易水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提議她上一夜情網站找點樂子享受人間飄然感覺。祝福渾身惡寒，飯都沒嚼幾粒就推說困了回房躺屍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