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懂他的脆弱，如斷流的溪水，無聲無息的絕望。

    當晚，蕭赫接到祝願的電話時幾近崩潰。隻一個瞬間他滿臉蒼悴，可他內心卻澎湃著劇烈的決心。他連闖紅燈在雨中狂飆，趕到醫院時她還在急救室，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孫全在和祝家伯母解釋著什麽，可是在祝家太後呼天搶地哭著感歎命中劫數遭孽的話裏，他什麽都沒有聽清，除了顧念的名字。他們竟然是一起送入醫院的，她在急救室，而顧念卻隻是輕微腦震蕩。

    那一霎那，蕭赫衝到孫全麵前狠狠揮過拳頭，心口洶湧的憤怒非但沒有宣泄，甚至更猛烈地衝擊著他殘存的理智。祝願拉開這突然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連連吃了幾個拳腳才看看分開他們。蕭赫的眼光充滿寒意，鋒利無比。

    孫全滿頭霧水，看了看祝家人對蕭赫的態度，終於壓下問他是誰的衝動。眼下，還有很多迫在眉睫的事需要解決。孫全看了看手術室外忽閃的紅色指示燈，決然轉身。

    祝家太後毫無主張，當看到救命稻草般對著他拚命嚎啕。她說，可憐祝福命不好啊，該怎麽辦？祝家老頭子好言安慰著她，重重複複地說祝福不會舍下他們。祝願那邊忙得手忙腳亂，他在電話裏給童米解釋著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祝福生死未卜。他甚至滿臉惶恐地問蕭赫：蕭大哥，祝福會不會死，她才23歲啊。

    蕭赫沉著臉，肯定道：不會。寥寥數字仿佛像有力的大手壓下了大家懸在半空的心，除了他自己的。誰懂他的脆弱，如斷流的溪水，無聲無息的絕望。此刻，他就是把腸子悔青，也改變不了那愚蠢的成全。他竟然親手把她推向了顧念，推向了危險。

    時間如同鐵屑，被巨大的磁石吸附著，挪不動一星兒。手術室裏是堅硬的手術刀在和她的血肉交戰，手術室外閃爍的紅光無休無止地嘲弄著他的傷心。他凝固在分分秒秒的惶恐不安中，嚐盡數年的寂寞心殤滋味。

    一切都沒有那麽糟糕。祝福斷了一根肋骨，刀口在離心髒極近的地方，但總算沒有性命之憂。她被安全地推出手術室，他一直強撐著的精神猛的鬆懈。那天差地別的心情，讓他差點虛脫。

    迷蒙之中，激烈的吵鬧聲比痛感更快一步喚醒了祝福。她睜看眼，費力地微抬起頭，顧念和蕭赫皆是寒著一張冰塊臉僵挺在床前，劍拔弩張。這次，她沒有犯迷糊，她知道冰冷的匕首、驚人的劇痛，都是真的。現在她就躺在病床上，看他們用意念操控著隱形的刀劍過招。他們眼神中一目了然的愧疚和激憤，竟讓她覺得，幼稚。對，幼稚。

    她這才想起來方才擾她好眠的吵鬧聲，是蕭赫把顧念當罪槐禍首義憤填膺地聲聲指控呢。而顧念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這種表現等同於一個狂妄的人的輕敵。不過，她是沒閑情作什麽裁判了。也許是麻藥的作用減弱著些，她隱隱感覺到心口的陣痛。暈暈乎乎的，她好像是疲憊完全沒睡夠。她開口，卻發現嗓子幹澀得厲害：你，嗯哼，你們先出去吧。

    她剛想睡下，卻發現藥力漸失，她似乎不困了，而且真的痛了。門被推開，進來的不是祝家的人，而是，嚴老板。她渾身一僵，猶如弓起身子要進攻的貓。這個在背後做著蠅營狗苟的交易的人，這個曾經睡過江艾蒙、用秘密要挾顧念的人，怎麽看都不懷好意。

    嚴老板站在她的病床前，顯然洞悉她本能的戒備。他沒有再向前，好表明他無意壓迫。他的眼光不帶任何感情的瞥了眼房內設施，然後定在祝福的臉上，沉思不已。然後，他眸中飛快地閃過打探、篤定、悲憫、無謂的神情。最後，複原成最初的高深莫測。

    祝福的手艱難的移動，她試著在他沒有發現的時候摁響警鈴。在他陰測測的眼光中，她覺得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他眼裏極為短暫的不悅，似乎做了什麽危險的決定，這讓她極為不安。他沉默的探視好像不是為了看望的傷情，而是為了刺探情報。這個男人的出現，把她帶回舊倉庫那潮濕冰冷的危險氣息裏。

    在他漠然的神情裏，她真的摁響了呼叫鈴，強壓著莫名的害怕她勉勵對上他陰鷲的眼作出強者的氣勢來。顧念卻比護士來得更快，他輕鎖著眉看了看嚴老板。他說，別怕，自己人。就這麽一句，讓她驀然心動。自己人？她終於走進他的江湖，站在他的門派裏。

    童米火速回來，幾年不見她卻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雖然嘴還是那麽不饒人。才第一眼啊，她竟然稀裏嘩啦地哭了大半天。然後她就給顧念蓋棺定論成：壞人。她甚至打發走祝家的人，自告奮勇的日夜守著祝福。一切，與當年祝福在產房陪她一模一樣。甚至是，此刻童米也默契的隱瞞了她和程賢之間的種種不快。

    蕭赫第一次來看她的時候就把吵醒了，不過她身體虛弱就隻好大人有打量不計較了。不想，三天後他第二次來看她，就差點沒把她給煩死，把她鬱悶到了倒是不假。他樂此不疲地拚命擠兌顧念，絮絮叨叨個不停！她開始懷疑，蕭赫根本就是來看顧念的，他對顧念的關注遠甚於終日昏睡的自己。

    蕭赫不斷譏哨著哎呀，你還好意思來看阿福啊是不是因為過意不去啊。也是，心坎上一刀啊呦，你腦袋很結實嘛，我還以為你老早就該躺下了你鬼鬼祟祟地打給誰呢，不會又給大頭招什麽麻煩了吧你怎麽還在啊，不會是腦子崩盤了吧你是聾了還是啞了，看完了沒有，走啊

    整整一天啊，蕭赫就跟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對著顧念冷嘲熱諷個沒完。祝福念在他是對自己好心過了頭，隻得苦著臉看著顧念，兩人皆是沉默地一忍再忍。顧念倒是好耐心，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全然當他隱形人。她被吵得頭腦發脹心煩氣躁，忍無可忍了，說：蕭赫你吵死了，滾。

    結果，蕭赫真的滾，真的走了。祝福並不清楚他離開時候的神情，但總有些過意不去。老頭子幾次欲言又止，祝願就直說了老頭子上次病發多虧了蕭赫幫忙。而這次她出事，他擔憂得整夜沒合眼滴水未進，還安撫著老頭子怕病情複發。總而言之，她太過分了。這回她覺得自己是狗咬呂洞賓了，連打電話解釋的勇氣都沒有了。哎，顧念都沒說話，她瞎操什麽心啊。那麽明顯的偏袒，實在是太主動太露骨了，跌價又丟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