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棚戶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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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鄭涵,提著行李袋,隻帶了牙刷和衣服,還有為數不多的一點點錢和自己喜歡看的書,隻身一人來到了這個大城市。

    她在郊區的棚戶區安頓下來,於是打電話給家人報平安:“爺爺,我在這裏很好,公司提供吃住,還有電視和空調,你在家要多注意身體,等發工資了就給你打錢回去。”

    每個人小時候都聽過匹諾曹的故事——說撒謊會長長鼻子。長大了,我們才明白,所有的謊言,都是因為愛,而所有的逞強,也都是為了讓愛的人放心。

    她對著電話絮絮叨叨叮囑了很多,到是電話那頭的爺爺催促著說:“長途呢,挺貴的!你一個人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然後那頭匆匆掛了電話,鄭涵聽著這頭嘟嘟的忙音,然後傻傻笑起來。

    哪一個初入社會的少年,不是懷揣著滿滿的ji情和大大的夢想?因為這個世界有一種闖勁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掛了短話,鄭涵坐在木板床上,環視著這個破舊又裂縫的瓦房,為自己剛剛交了350塊錢的房租感到可惜,可是這一帶已經實在找不到比這個更便宜的房子了。

    鄭涵周末總是早起,對著水泥牆上掛著的半身鏡給自己一個溫暖美好的笑容。她的眼睛清澈幹淨,笑起來的時候要比平時放大一些,眼白沒有一點血絲,細長的眉毛,圓圓的鼻頭、鼻翼飽滿,微微上揚的嘴角,鮮紅的雙唇就像抹過口紅一樣。隻可惜牙齒不是十分光潔,那是因為小時候生病,鄉村醫生給她開了好多含有四環素的西藥,所以她平時笑得時候總是刻意笑不露齒,但這並不妨礙她微笑時散發的甜甜的、幹淨的氣息。

    她喜歡純淨的日子,就像喜歡純白色一樣。在她小小的出租房裏,有自己布置的一個更小的書房,房間裏擺上一張書桌和很多閑書,還養了植物盆栽。周末的早晨,在地上鋪上一張床單,然後看書、聽音樂,喝溫熱的白開水。倘若有了靈感,弓著身體跪在地上寫字。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灑在她的身上,她發現茉莉開了奶白色的小花,怪不得昨晚做了一個清甜的夢。推開窗戶,把頭探了出去,風撥亂了她的長發,她任由它們在風中翻卷飛舞,此刻她的喉嚨裏哼出一段蘇州評彈。

    她雖然不是江南女子,但是她的柔骨媚眼在這一刻無不透漏出一種江南水鄉的情懷和味道,那樣子就像一張鑲嵌在窗框上麵的美人畫。

    這個春暖花開的時節,處處都散發著明媚的陽光,水塘邊、道路旁開滿了一樹樹的合歡花,毛絨絨的粉色掛滿一整片樹梢,那粉嘟嘟的花絲在風中一團團簇擁著蠕動,看上去渾身酥酥癢癢的。風吹過的時候,一朵朵花兒像羽毛一樣在空中打著轉兒落在過路人的身上。

    突然一陣風起,惡臭從垃圾山吹了過來。鄭涵迅速閃身躲進房間,然後麻利地關上窗戶。原來一切的美好都隻是過眼雲煙,她現在仍然住在棚戶區,距離她的出租屋不遠處就是一座垃圾山和一條臭水溝,風兒是不是就會刮過來惡臭,還是她早已習慣了整個白天和晚上各行各業起起睡睡的聲音。

    住在鄭涵隔壁的鄰居是一對擺地攤的夫妻。他們高興了就擺攤,剩下的時間似乎全都用來睡覺。有時侯早上睡,有時侯半夜,有時侯晚上。他們在一起糾纏、呼吸、呻吟的聲音她都能在一牆之隔的房間裏聽得清清楚楚。

    每當他們的床有節奏地撞擊在牆上發出的“砰砰”的聲響時,鄭涵都會麵紅耳赤地拿枕頭捂住耳朵,然後迅速地鑽進被窩裏,即使熱得汗流浹背,也不敢把頭和腳伸出被子透一下氣。她在枕頭下一直藏著一把水果刀。因為在太多新聞報道裏看到過初入社會的女孩子被沾汙的事件。倘若真是那樣,即使傷不了壞人,也能已死保全自己的清白。

    “小鄭啊!為什麽不找個男朋友啊?”鄰居姐姐每個睡了起來的時候,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若是遇到了鄭涵總要這樣說。還沒等鄭涵開口回答,她又接著說:“姐姐給你介紹個對象,我的堂弟,也是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哦!”

    “個子嘛,老高了哦,要高我半個頭咯!”

    “我看跟你很適合的哦!”

    鄭涵隻是看著鄰居姐姐,也不搭腔,臉上帶著一種不緊不慢微微的笑。

    “姐姐看你也是個實誠的姑娘,不會糊弄你的喲!”

    “怎麽樣啊?又什麽想法沒有?”

    “你把你的QQ號給我吧,我讓他聯係你哦!”

    “啊?”鄭涵沒想到鄰居姐姐沒說上幾句話,就開始要她的QQ號,讓她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

    “我跟你說噢!一個女人擁有了愛情,就會又幸福又xing感,你看你姐姐我,就是一個鐵證咯!”說完,鄰居姐姐在自己春光滿麵的臉頰上輕輕撫摸了好久,那種自我陶醉的樣子真是又可愛又風情。

    住在棚戶區的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社會基層的老百姓,大家都很直接,說話做事也用不來遮遮掩掩那一套,不爽利了,臉拉得八尺長,開心了,整個屋子都是笑聲。

    鄭涵記得前兩天鄰居姐姐還和她丈夫吵得雞飛狗跳,兩人把家裏的鍋碗瓢盆砸得稀巴爛,嚇得她這個鄰居也跟著戰戰兢兢過日子,唯恐殃及池魚。沒想到這兩天又膩歪得好似一個人了。真是性格不同,連生活方式都無法完全讚同。

    最後鄭涵實在受不了鄰居姐姐每日的軟硬兼施,隻得無奈地把自己的QQ號寫給了她。她本來很少用QQ,所以當時也記得不清楚,結果寫錯了其中一個數字。後來才知道鄰居姐姐的這個堂弟就是通過這個錯誤的QQ號碼,認識了一個不錯的女孩子,然後兩個人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小日子。

    今天鄭涵起個大早是為了給簡陋的小屋做一個大掃除。她對於做衛生總是一絲不苟,就連犄角旮旯也不會放過,換下來的舊牙刷這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有時侯看著被自己清掃得一塵不染的房間,她總會調侃自己:“若是做了清潔工,豈不會連垃圾桶也要裏裏外外洗刷個幹幹淨淨。”然後對著鏡子翻著白眼笑話自己。

    每到天氣暖和的日子,於毅都會穿著便裝去一趟城市東邊的棚戶區。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從這個地方一步一步走進社會的。他記得現在垃圾山的位置在當時還是一片水塘,到了周末陽光普照的時候,大夥兒總是把被子曬在水塘邊的晾衣繩上。江南地區潮氣很重,輩子經過太陽曬過,摸上去脆脆的,有一股暖烘烘的氣息。晚上鑽進被窩的時候,會幸福得像一顆剛發芽的種子。每每回憶到這裏,於毅總是滿眼的幸福,誰年輕時,不是簡單快樂的活著?配得上幸福的人,總是容易滿足!

    當於毅繞過垃圾山的時候,在一間破舊的瓦屋前他看見了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在用牙刷認真地擦洗著木板的房門。她的頭發滑落到臉頰,細細黃黃的,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麵容清瘦雪白,個子十分嬌小。

    於毅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女子,感慨道:“三十年前自己也青春,對未來也無限地期待。然而時間總是讓人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麽好笑。”

    鄭涵隱隱感覺到背後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她惶恐地扭轉頭,正好與於毅的眼神觸碰在一起。被一個陌生男人久久注視,使她惴惴不安。

    於毅原本還因為自己的粗魯行為感到不好意思,想向眼前這個女孩微笑著表示歉意,但是鄭涵已經馬上轉過了頭,慌慌張張地擦洗著木門,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後背像是有一萬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她害怕得後背發麻,冷汗“嗖嗖”地往外冒。於是鄭涵趕緊收拾了清潔用具,門剛剛開了一條縫就麻利地把生個身體擠了進去。在合上木門的時候,穿堂風把木門摔得重重一聲響。

    鄭涵躲進房子後,整個人靠在磚牆上,磚牆的冰涼和厚實讓她的內心安定了一些。她有些緊張,那種被人從後背看過來的感覺,讓她毫無安全感。細細想來,雖然這個男人一直注視著自己,但他的眼神並不猥瑣,反倒是有些祥和。大約隔了十幾分鍾,鄭涵才躡手躡腳地靠近木門,透過門上的縫隙看到男子已經走掉了,她這時才鬆了一口氣。

    鄭涵記得她剛搬進這間小屋的時候,是有多麽害怕。房子上麵有兩條大大的裂縫,木門搖搖欲墜,大風裏總是嘎吱作響。棚戶區人流雜亂,睡之前她總會給木門拴上插銷,還要在裏麵上一把鎖。然後再用桌子把門抵住,桌子角上放一個空的易拉罐。有時侯起風了,罐子就會掉在地上叮叮當當響聲一串。每當這個時候鄭涵總是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彈起來,迅捷地抓起藏在枕頭下麵的水果刀。因為她唯一付得起費用的安保措施就是這一把刀。

    甚至有好幾次做夢,她都夢見房子順著裂縫塌陷下來,然後把她壓得不能動彈。她在夢裏像啞巴一樣一句話都喊不出來,隻能在磚頭下哭泣,淚水浸濕了她的身體。她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河裏,河水冰涼刺骨。等到從夢裏醒過來,才知道外麵下起了大雨,屋子裏卻漏成了小雨。

    她把洗臉盆放在床上接住漏下來的雨滴,然後換一個位置,裹著另外半邊未濕的被子繼續睡去。她也想像電視劇裏麵的苦命主角遇到漏雨事件時,脆弱地抱住雙臂,躲在牆角感懷身世。但是她必須養足精神,因為第二天餐館裏還有許多粗活等著她去幹。做一個餐廳的服務員是鄭涵來這個城市的第一份工作。

    鄭涵每天起床後,都會看到許多遊手好閑的男人要麽端著飯碗,要麽叼著煙蹲在房簷下,即使幾十米開外就是垃圾山和臭水溝。他們總是吵吵嚷嚷,有時侯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爭得臉紅脖子粗,即使吵得再厲害,在鄭涵的印象裏,他們似乎從來沒有動過手。

    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盡管日子過得十分艱辛,鄭涵還是給自己買了一盆仙人掌放在窗台上。她喜歡植物,綠色能讓死灰一樣的生活有一絲希望。她說自己就是一盆仙人掌,對最親最愛的人總是用刺去交流,反而對外人是一團柔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