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綿延到聖誕節這天。

    印象中的聖誕節貌似隻應該是下雪的吧。飄著雪的白色聖誕節，無論從季節還是視覺以及節日氛圍等諸多角度來看，理所當然都是最應景的。然而顏澤在N城讀書的這四年，算上這次，下雨與晴天各占了兩回。

    N城基本上十年難得見識一回雪的樣子，雨卻是常客。N城的雨，大多時候，與其說是雨，不如叫成“感覺得到細小水珠的大霧”來得貼切。打不打傘基本上沒多大區別，太過綿密而細膩，像是4倍蠶絲柔膚水的黏軟質感，拉著絲般，經由了神奇的軌跡，雀躍著將你從腦頂的發絲到腳趾的縫隙層層擁抱，盡管氣溫並沒有多低，卻讓寒冷媚眼如絲地侵入你的每一處骨頭縫兒。

    “——啊，好冷！”顏澤彎下腰兩手摩挲著膝蓋，還好她剛剛出門時換上了一條加絨羊毛褲，不然真不知道要凍成什麽樣子。

    這鬼天氣，明明昨天還熱得讓人恨不得短褲T恤的！

    歐楊錦低下頭疼惜地看著她動作飛快的小手下覆蓋的雙膝，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來。

    “要不要回去再加條褲子？”溫暖的淡紫色似乎長出了絨絨的皮毛，從上方緩緩落下來，柔軟地覆在顏澤的膝蓋上。

    “算了吧，車販子也該到了，堅持就是勝利！”顏澤感受到這股關懷的暖流，頓時來了精神，站起身跳了幾下，衝歐楊錦笑著比了一個剪刀手。

    顏澤早上在學校論壇的二手交易市場裏找到個車販子的帖子，打電話過去，雙方約好在學校附近華聯超市前的自行車保管處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盡管小學時老師就在思想品德課上講過，這種買贓銷贓的行為是違法的，卻好像並沒能對大家形成絲毫的約束力。大學裏每一個人都是這麽做的啊，新車買不起也沒必要，自然是買二手車嘍！至於二手車是不是偷來的，誰會去關心！

    幾分鍾後，一個農民工打扮的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走到顏澤他們身邊。

    “買車？”那人壓低嗓子問道。是雨後泥濘的鄉間小路一樣的粘膩的土黃色，夾雜著腐爛菜葉的腥臭。

    顏澤害怕起來，退後一步躲在歐楊錦身後，兩手緊緊扯住他深藍色外套的下擺。

    歐楊錦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車販子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紅塔山，敲了敲煙殼從裏麵蹬出一根來遞給歐楊錦。

    歐楊錦搖頭謝過，那人正欲收回手將煙叼在自己嘴裏，突然像是才注意到顏澤的存在，退到一半的手便又遞了過來：“聽說現在的女學生十個有九個都抽煙，來一根？”

    “不必了，咱們還是談車的事吧！”歐楊錦阻擋住那人的手，語氣裏帶了不容置疑。

    “啊，就是這輛，看看行不行？”車販子將煙點燃，滿意地吸了一口，眼神在煙霧後麵遞過來。

    歐楊錦和顏澤順著他的目光同時轉過身去，原來他們要買的那輛車就在他們身後。

    “啊咧——？”顏澤遲疑地出聲，又仔細打量了幾眼麵前的自行車，抬頭奇怪地望向歐楊錦。

    歐楊錦此時心裏也正疑惑著，這好像就是昨天他們丟的那輛車啊！

    眼光便順著後車座一路探到支撐在地上的車架，沒錯，就是這輛車，車架軸點處有一根斜刺出來的短金屬條，歐楊錦昨天沒少提醒顏澤晃蕩雙腿的時候不要被那東西刮到。

    “這車我要了。”歐楊錦直視著中年車販子，眼神裏有一絲凜冽。

    “一百五，不講價！”車販子兩手配合著比劃著錢數。

    “車我騎走，錢一分也不會給你。”

    “喲，學生仔，我說你是搶劫來的怎麽著？”車販子將煙一口吐到地上，伴隨著一口濃痰，眼睛眯起來盯著歐楊錦。

    顏澤聽出他聲音中的土黃色已經翻滾起來，像98年時的特大洪水，一時間泥沙俱下，不禁攥住了歐楊錦的手腕。

    歐楊錦揉了揉顏澤的頭，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別怕。”繼而回過頭一身正氣地對車販子說：“這輛車你是昨晚在遊樂場門口偷走的吧？真不湊巧，這輛車的主人就是我，現在它恐怕要物歸原主了。”

    “你、你憑什麽說是你的車？你有發票嗎？”車販子默認了自己的偷竊行為，底氣不足地嚷嚷著要證據。

    發票？這可真沒有。估計就連顏澤的同學也不會有，她買的時候就是二手車，怎麽可能會有發票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