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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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到這場雪會下得這樣大,在這一年的冬天,南市迎來了二十幾年中唯一一次的大雪。這場雪下了近一天時間,到了入夜時分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因為大雪的原因,原本很少車輛經過的路段也堵了起來。
陸劭廷摸了摸放在旁邊座位上的飯菜,還熱著,他焦急地望著前麵排著的長龍焦躁不安。他有些後悔就這麽毫無交代地出來,把依雪一個人留在那屋子裏。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怕,爐子裏的柴是不是還燃著,她一定已經餓壞了……他一次次打開車門出去眺望前麵的車流,一次次將手放在那打包的飯菜上感覺溫度。後來想到這樣一次次打開車門會讓冷空氣灌進來,飯菜會冷掉,他幹脆將大衣脫下來將那便當盒嚴嚴實實地裹住。
又過了大半個小時,陸劭廷的車子終於慢慢爬到了車龍的最前端,他前麵的那一批車子已經放行過去了。他正等著一輪到他這批放行,就踩足油門一路飆回去,突然聽到後麵警笛聲大作,兩輛摩托車從後麵追上來,下來了兩個警察宣布大雪封路。
陸劭廷憋著脾氣走下車,刺骨的風從羊毛衫的縫隙中鑽進去提醒著他這寒夜的溫度。他“砰”的一聲甩上車門,盡量壓低聲音對那交警說:“我有緊急的事情,必須要過去,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那交警哈著手,縮著脖子說:“你自己承擔後果?前麵過去的好幾輛車子都困在半路上了,這雪還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呢,哪有那麽多搜救直升機去救你們啊!說起來也真是邪了門了,怎麽下這麽大的”
未等那交警說完,陸劭廷的火氣衝上來,他猛地揪住那交警的衣領,連交警帽都被咣的一聲甩下來。“我老婆還一個人在家等著我,我今天說什麽也要過去!你敢攔我就試試吧!”說完,便大跨步地走回到車裏,發足馬力嗖的一聲衝了出去。很多在後麵圍觀的車主都看傻了眼,兩個交警麵麵相覷,那個被陸劭廷摔了一跤的民警呸了一聲道:“他要找死我們也攔不住,這年頭什麽人都有!”
大片的雪花撲簌簌地落在擋風玻璃上,雨刷一下下左右規律地擺動著,陸劭廷的心緒一直無法平靜下來。他感覺底下的車輪在不住地打滑,腦海裏不斷交織浮現著一個個畫麵,一會兒是他和依雪訂婚時她穿的那件裙擺撒水晶的禮服,一會兒是他半夜醒來時看著枕邊她如雲的秀發。他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從想起這些關於她的細小的事,那些細節總讓他無法專心開車。正在這時,車子的速度突然減下來,然後無論怎樣踩油門都不動了。油還剩下許多,大概是發動機凍壞了。陸劭廷看著前方茫茫的一片白色,在夜色中路邊的白雪泛著悠悠的藍色。他猛地一拳捶在方向盤上,在寂靜無聲的雪夜中發出一聲短促突兀的鳴笛。
依雪一歪頭,猛地驚醒,那壁爐裏的柴靜靜冒著青煙,火苗早就熄滅,隻有一點點燃著火星的木炭微弱地忽明忽滅。她這才感覺到這樣冷,手和腳仿佛要凍僵了一樣,鼻頭也凍得木木的。
四周一片漆黑,他還沒有回來。
依雪心中突然萌生出一個恐怖的想法,他……會不會永遠不會來接她了,他是不是要這樣將她拋棄……那種恐懼就像是她上學前班時,一次陳媽忘記來學校接她,老師說:“可能你家裏人今天不會來接你,就和小朋友們一起睡吧。”她固執地不肯脫衣服,總覺得陳媽隨時會接她回家,於是一個人縮在小床上嚶嚶地哭。那晚陳媽或是其他家裏的人終究沒有來接她,那晚她的表哥韓振宇和同學打架,外公和姨他們還有陳媽都去校長室接韓振宇了。她想,那時小小的她想,雖然最後她還是被接回去了,但她還是被家人拋棄了。而被拋棄的感覺,等待著被認領的感覺,是那樣煎熬。
實在太冷了,依雪收回思緒,哆哆嗦嗦地抱緊身體。這樣冷的時候,她偏偏想起那次她和陸劭廷一起泡在天水湖的那晚,他從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她一想到他什麽也沒有穿便覺得全身的肌膚都要燃燒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在水中與她纏綿,那溫泉水是那樣暖……
不能再想了,依雪撐著地板站起來,膝蓋有些凍得疼痛麻木。她借著外麵的雪光慢慢摸索到門邊,然後輕輕轉開門把手,那一片潔白的雪光映入眼簾。她想,她現在應該要去附近撿些木柴,讓自己暖和起來。她記得這附近有許多鬆樹,或許她可以去拾些鬆果和樹枝。
她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邊顫抖著呼著白汽邊想,這麽冷的雪天,他會在哪呢,是不是和哪個女子在一同煮酒賞雪?不管他在哪裏,隻要他不要出什麽事情就好。她這麽想著,終於走到了那片鬆樹林旁,裏麵黑漆漆的,她不敢進去,於是隻在外麵的地上撿了一些小樹枝和鬆針。鬆樹真好啊,冬天也頑強著生長著,不像南方的植物。度過了繁華,就隻剩下了凋零。
她想,以後不管是在哪裏,她一定要在門前種一顆鬆樹。可能鬆樹長高的時候,她和他還在一處,或者已經分開。夏天的時候,那棵鬆樹會長滿綠色的鬆針,那時她愛著他;冬天的時候,那棵鬆樹會掉落鬆針供她取暖,那時她愛著他。或許幸運的話,那棵鬆樹會陪她終老,在她離開的時候,那滿樹滿樹的鬆針都會充滿她愛著他的回憶;那個時候,她依然會愛著他。
依雪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這樣感傷,或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讓她產生了危機感,又或許是這樣寒冷而孤獨的雪夜真的讓她覺得害怕了。她以前總期盼著雪,總以為雪是極美的,如今才知道這世界上那些極美的事物都有代價。
她撥了撥落在厚厚的鬆針上的雪,在裏麵發現了一個鬆果,正應了她剛剛所想。依雪覺得這或許是冥冥中的暗示,於是撿起那顆鬆果輕輕擦拭,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衣袋裏。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灑落,但風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急了,但氣溫仍舊寒冷。依雪抱起拾好的木柴,小心地慢慢在結冰的路麵上挪動腳步,走回木屋。
壁爐裏那一點點的火光都已經要熄滅了,依雪快速搓了搓臉頰和雙手,撩了撩爐子裏的煤炭,那火光稍稍大了些。她將樹枝一根一根地慢慢放進去,生怕那僅剩的一點小小火苗也被壓滅。火苗終於漸漸大了起來,依雪離壁爐坐近了些,終於覺得手腳不再像要凍裂了一般。終於稍稍暖和起來,依雪便覺得疲乏起來,將頭埋在手臂間,閉上眼睛。
大概是太冷太累了,依雪沒有做夢,於是當她突然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隻睡了一會兒,可看向壁爐時發現裏麵的木柴竟幾乎快要燃完了。依雪看向窗外,雪已經停了,黑夜顯得更黑了。在寂靜的黑夜裏,她突然聽見了什麽動靜,於是警覺地坐直豎著耳朵聽著。門外傳來輕微的“咯吱咯吱”鞋子踩在雪地裏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在門口停下。過了還好一會,那門才被緩慢地打開,她在門口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偉岸的身影。
陸劭廷喘著粗氣站在門口,目光急切地尋找著依雪的身影,最終發現了那一點亮光,她小小的臉頰在黑暗中被那火光映襯得更顯得小得可憐。他向朝她走過去,可是腳上像鎖著千斤的大鎖一樣,仿佛拔都拔不起來了。手指也是僵硬的,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彎動手指從大衣裏麵掏出打包的飯菜。大概是他真的太冷了,所以當手指碰到那便當盒的時候他竟然覺得仍是溫熱的。
他看著她在火光旁的小小的臉龐,心中莫名地湧起一陣酸澀,他清晰地感受著那種陌生的在胸口湧動膨脹著的情緒,突然覺得喉頭發緊。他看著她腳邊那一小摞柴火,心裏有些自豪又那麽地心疼,她是從哪裏弄來的這些啊!陌生而複雜的情感衝擊著他的心髒和大腦,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於是遙遙向她遞過手中的便當盒。
“依雪,來吃飯吧。”他自己嚇了一跳,他的聲音竟然是哽咽的。然後,他看著她,一滴眼淚倏地從他眼中滑落,熱熱的。他愣在原地不敢動,不敢舉起手去擦那滴淚,更怕她看見。
依雪吃驚地看著陸劭廷,甚至忘了從小凳上站起來。黑暗中,她隻看到他魁偉的身體和堆積在他肩頭的雪。她沒有聽到發動機的聲音,他的車呢?他去了哪裏?是怎麽回來的?可他終於回來了,她下意識地撫摸著右手無名指上那細巧的指環,凝望著他的身影。她看到他的身影動了動,然後突然猛地倒在地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