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季淺綠以為關雅彥不會開口講話了，可是他卻忽然啟唇，“對不起。”縱使之前已經對她說過抱歉的話，聽到她說起之前的事後，除了這句話之外他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些什麽。倘若淺綠是抱著重新開始的心態接受了當初自己的追求，那他說出分手的話對她又該有多大的打擊？

    淺綠看了看他，而後又望向波瀾旎漪的河麵，輕笑著開口，“其實你不用說對不起，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頓了頓，她又道，“其實溫暖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盡管出身黑道幫派，可她的性格實在是很好。相比之下，我們一個像是在陽光下，而另一個卻像是在永遠也走不出陰霾，哪怕我曾經以為跟你在一起之後就可以更陽光一些。”她一直將心底的陰霾掩藏的很好，好到這麽久以來連自己也覺得自己淡忘了。可是掩藏終究不代表著不存在，等到某一時刻它們忽然湧出來的時候才會錯愕的發覺那些試圖掩蓋的東西經過歲月的發酵之後，不減反增。

    關雅彥扭頭看著她，淺綠的睫毛很長，這樣微閉著眸子的時候眼瞼下方有小小的暗影。印象所及，他好像已經有很多個年頭沒有認真的看過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子是何模樣了。一直以來，她在他的印象中都是安靜而美好的，永遠大方得體，沒有任何驕縱以及鬧小情緒的時候。

    “我不知道青鳥為什麽會告訴唐墨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的事，甚至還當著你的麵。可是我必須承認，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裏，我真的覺得很幸福。”看著湛藍的天，她忽然覺得眼睛有些澀澀的，“你記得我們交往的第一天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麽嗎？”現在想想距離那個時候是真的有些久了。

    關雅彥怔愣一下，“第一天？”他記得他追求了她有一陣子，嚴格來說淺綠也是他認真追求過的第一個女孩子。他從來不是花心的男人，甚至在感情上有些潔癖。可是初次在耶魯見到淺綠的時候他忽然就覺得自己想要交往的女孩就是這個樣子，沒有多想的，他追了她。盡管過程並不如想象的那樣順利，最終還是成功了。

    淺綠輕道，“那天在法學院的大樓下，我親口告訴你，我曾經很愛過另外一個人，甚至因為他而失去了一個孩子。”以一個十八歲女孩的年紀來說，她這樣的過去已經很有看頭了。

    關雅彥怔了怔，“我記得，隻是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會是唐墨陽。”那個時候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以跨越的障礙，即使淺綠曾經喜歡那個男人，在未來的日子裏他也有絕對的自信讓她可以愛上自己。

    “雖然那個時候安排了醫生幫我手術的人是唐墨陽，可是真正有決定權的人卻是我自己。”淺綠唇角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比起很多深愛一個男人的女人來說，我顯得狠心多了是不是？因為我竟然也可以犧牲自己的孩子。”她在跟著商若水到美國之後絕口不提那件事，並且以最快的速度振作起來，因為知道這些好友是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的，所以她不希望這世上還在乎她的人繼續為自己而擔心。

    關雅彥情不自禁的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淺綠……已經過去那麽久的事，不要再去想了。你喜歡孩子……以後還可以再有的。他沒有來到這世上，是因為跟你的緣分還不夠。”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唯有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細密的心疼。過去的幾年中，他太醉心於事業，淺綠也隱藏的太好，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她心裏還藏著那樣多的事。

    季淺綠因為他的動作而有瞬間的失神，“我不能讓他在那樣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我不想製造一個不被歡迎的生命，那對他不公平。沒有了孩子之後，我被綁架了，那些綁匪原本以來用我可以威脅到唐墨陽的，可是他們失望了。”因為唐墨陽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他找了你很多年。”有些黯啞的聲音，他說出自己並不願意麵對的事實。唐墨陽的回頭非同小可，如果不是認真的，他不會耗上這麽久的時間。同樣作為男人，他能理解這樣的感覺，尤其那天從尹青鳥說出他們都不知道的那一段的時候，唐墨陽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種震驚跟心痛，他甚至相信隻要淺綠願意給他機會，這男人一定會用以後的所有去愛她。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得到放手卻是另一回事。他也愛淺綠，在這些天裏反反複複的想過以後，他已經不敢在腦中勾勒淺綠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的樣子，那好像是自己最心愛的東西生生的被人挖走一樣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所以在公司還需要他親自坐鎮的時候他跑來了台灣，因為害怕在自己為公事忙碌的時候淺綠已經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季淺綠點了點頭，“我也是回來台灣之後才知道，原來他找了我好多年。大概當初我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太嚇人，所以若水心裏對唐墨陽是很惱火的，也就一直暗中阻撓他找人的動作。如果你沒有跟我分手，可能處理好孟家的事以後我就準備要把她們介紹給你認識了，雖然你可能會很忙，也抽不出時間來給我。”可惜現在這些都是後話了，因為在她回來孟家之前關雅彥就已經先說了分手。於是她回來台灣的舉動顯得像是落荒而逃。多可笑，幾年以前她在台灣落荒而逃，之後到了美國。數年之後，卻又離開那裏回來台灣，而這樣的舉動卻都是出於感情。

    關雅彥緊抿著唇，平靜的外表跟有些懊惱的心形成鮮明的對比，“你對我說這些，是想要告訴我，我們回不去了是不是？”他不是笨蛋，能夠聽得出淺綠話裏帶著些生疏的意味。

    淺綠勉強的揚了揚唇角，“誰還能夠若無其事的回到過去？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並不覺得在過去的這幾年裏你有任何的對不起我，包括最後提分手的事，我也沒有任何怨言。在我心裏，你一直很好，所以你值得更好的女子。而我……早在遇到你之前，就該對感情絕望了，一朵已經不被陽光照耀的花，離得枯萎不遠了。”她的生命裏，可以不再出現愛情這種東西了。

    關雅彥皺了下眉，“別胡說好麽？什麽叫更好的女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樣濫情的人。溫暖……我甚至沒有牽過她的手。”從遇上淺綠至今，他是真的隻碰過她一個人。

    淺綠微微一頓，“我已經不想要再結婚了，或許終其一生也就這樣去過了。這世上除了天使的人之外，我實在也不需要再對誰去負責。可是你不同，你是關氏的負責人，是家族中最受矚目的焦點。我跟你……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沒辦法一輩子都像這六年一樣安心的在你身邊做你的秘書。”她要真心的接納一個人並不容易，所以過去的這六年中即使兩人的感情很平穩，她也從來不曾到關家去見過他那些家人。不過幸好那些人都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隻要關雅彥一日不結婚，他們也就一天不急著見未來的關夫人。

    關雅彥愣了下，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決定。不結婚……她的意思是說他跟唐墨陽，她統統都不要了麽？這樣的結果實在太叫人震驚，所以他一時想不出自己要說些什麽才好。

    見他不說話，季淺綠倒是也沒有硬是要他表態，“那天我找範丹緹幫忙逼得你不得不回公司，並不是有多怨你，隻是想要你回去借由工作好好的冷靜下來，然後弄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麽。也許等你退燒了，就會發現分手的決定其實是對的。”現在她終於覺得關雅彥跟自己分手的事其實並沒有想的那樣糟，即使不是因為溫暖的關係，他們遲早也是要走到分手這一步的，因為她根本不願意真正的融合到他的家族，對她而言那意味著太多的麻煩跟困擾。她的心太小了，也太獨了。

    “我冷靜下來了，也退了燒，可是我並不讚同你說的話。淺綠，人是可以改變現狀的，不要用你以為的事情來定論事實。為了你，我不是不可以改變。”哪怕他曾經並沒有做過。

    季淺綠輕道，“縱使你可以改變，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你雖然沒有逼我，可是我現在能夠告訴你，我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喜歡的人是誰。可笑吧？前前後後花費了兩個六年，到頭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愛的是誰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諷刺。

    關雅彥沉默了下，她說這話的情緒雖然堪憂，可這起碼也證實了之前兩人交往的這幾年中淺綠對他是認真的。而這……對此刻的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從來沒有對你提過有關孟家的事麽？”季淺綠毫無征兆的轉移了話題，讓關雅彥有些不解的低頭看著她。

    “因為唐墨陽？”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理由，第一次在金色豪門見到她跟唐墨陽在一起的時候，他記得她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孟珞瞳。這三個字對他而言是陌生的，至少完全跟淺綠搭不上邊。

    季淺綠輕搖著頭，“我連跟唐墨陽的那一段過去都不曾對你隱瞞，又怎麽會因為他的關係而隱瞞孟家？事實上我會回來台灣親自送孟家的人進了監獄，為的隻不過是當初的一個承諾。”

    “是為你母親討回一個公道吧。我知道……你是孟家的私生女，是孟家的人虧欠了你母親，甚至在多年前害的你母親慘死於車禍。”對於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來說，目睹自己的母親死在眼前，那該是怎樣的打擊？

    季淺綠的反應並不若預期，“其實孟珞瞳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夭折了，我隻是季淺綠，從來就不是什麽孟家人。”至少孟家的男男女女中沒有一個能真正比得上她心狠手辣，那些人充其量隻是狐假虎威而已。

    關雅彥眼中浮上疑惑，“二十幾年前？這怎麽可能，如果孟珞瞳二十幾年前就已經夭折，那你母親過世之前你怎麽會去了孟家？”是他之前搜集到情報又出了問題麽？要不然怎麽現在淺綠說的事跟他的認知會有這麽大的出入。

    季淺綠微微一笑，“這個你還想不通麽？孟珞瞳夭折，但是孟家沒有人知道。而我會出現在孟家，也不過是剛好跟孟珞瞳趕在同一時候出生罷了。”

    “你跟孟珞瞳……”關雅彥是真的糊塗了，“淺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淺綠苦笑了下，“孟珞瞳跟我，實在說不上哪一個更好命一些。她是孟家所不歡迎的人，卻是她母親真心期盼能擁有的孩子，遺憾的是她出生後不久就因為不能自主呼吸而夭折了。倒是我，這個原本就不被父母所期待的孩子一直頑強的活到了今天。”不能不說，這真的是個天大的諷刺。

    “所以……那個女人並不是你母親，而是孟珞瞳的……”關雅彥努力的在腦中拚湊著自己剛剛得來的消息，一時還是有些頭暈。

    季淺綠綻出一抹笑容，“對，她並不是我的母親，可是卻養了我。”

    關雅彥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的問出口，“你知道這些，是……她臨終前告訴你的？”

    “我三歲的時候才開始跟著她，我猜她一定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會清楚地記起三歲時候的事，所以直到她車禍過世的時候還是對我說，不要對孟家趕盡殺絕。”而她也遵守著承諾，僅僅是送了他們享受一輩子的牢獄生活。

    關雅彥怔愣的時候，季淺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跟著傳來商若水的聲音，“淺綠，出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