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似被說動了，好一會沒吱聲，半晌才說道：“依依，把孩子留下來吧，如果外婆哪天去了，你在世上還有親人。”

    外婆的這句話在白鬱依聽起來特別傷感不祥，忍不住就撲到外婆懷裏哭起來：“外婆，我聽你的，留下孩子，但以後不準你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好好的，會長命百歲，你不舍得扔下我的。”

    外婆看外孫女哭得傷心，暗自抹了一把淚，然後伸手輕拍著她的背，輕言細語地哄著：“依依乖，外婆不去了，外婆還要好好活著，陪著你。”仿佛麵前的外孫女還是幾歲的幼童。

    此時，林天揚站在病房外麵，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去醫生那裏打聽了外婆是否可以辦理出院，他怕她們繼續留在醫院鍾貝琛回來了會找到，未免夜長夢多，盡管醫生說最好在醫院多住一段時間，他卻不為所動，給醫生塞了錢，讓她來通知白鬱依辦出院。

    返回，剛好聽到了祖孫倆的部分談話，發覺兩人都還沒對鍾貝琛絕望，而且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心裏對鍾貝琛的妒恨陡然又增加了幾分。

    但他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等著醫生去通知白鬱依。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醫生很快就過來了，看到林天揚在門外，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推門而入，林天揚則閃到了一邊，看到門關上後，迅速離開。

    白鬱依聽到醫生讓出院，心裏雖然疑惑，也沒多想，動了手術要養多久，醫生自然比她清楚，並且，差不多的醫院都巴不得讓病人盡量久住，所以這個醫生看來還挺為她們著想的。

    醫生通知完就走了，白鬱依隨後就去辦了出院手續，然後在外麵叫了車，帶著外婆往家趕。好久沒回家了，心中莫名感慨，她記得自己的承諾，以後，就在家裏守著外婆，隻是，手上的錢沒什麽剩餘了，偏偏，現在在這個小地方，自己又懷孕了，找工作的範圍受到了很多限製。

    白鬱依坐在車裏，心裏煎熬了一路，卻一點都不敢把擔憂露在臉上，免得感染外婆，醫生說了，外婆現在需要一個安靜舒適的環境好好調養，她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家裏吧，安靜還夠得上，隻是舒適二字，就別提了，可是，她能力有限。

    “你說的地址是這附近吧？還要往前走多遠？”白鬱依恍神間，突然被司機的聲音驚醒，看到外婆被車晃得暈暈的，靠著坐墊打著盹，她急急往車窗外看去，外麵是一片黑漆漆的廢墟，她記得，自家附近沒這樣的地方啊。

    白鬱依四下看了一眼，目光再次回到那片廢墟，眼睛一下都瞪得超大：“師傅，先停一下，我下去看看。”她的聲音不自覺地開始打著顫，這裏好像就是她家還有鄰居的所在的位置，怎麽會變成這樣？

    司機像是想到什麽，停了車：“你家不會是在這裏吧？聽說前幾天這裏發生火災，挨近好幾家的房子都被燒了。幸好火災發生在白天，所以沒傷到人，隻是火勢太猛，加上附近的居民本來都少，沒能把火撲滅，就這樣看著房子成為灰燼。”

    白鬱依已經下了車，聽著司機的話，再仔細看了四周，心一直沉一直沉，她認出來了，自己的家確實是廢墟的一部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和外婆要無家可歸嗎？

    火災？大白天的應該剛起火就被發現了，怎麽還撲不滅，好好的房子，就這麽毀了。這裏還有她成長的記憶，外婆還指著在這裏養老啊，還有家裏那些東西，雖然破破爛爛，但要買也得花不少錢，並且有些關乎記憶的寶貴東西，是買不到的。

    “小妹，看清楚沒有，到底是不是這裏？”司機急著去做下一筆生意，所以有些急躁。

    外婆隻是淺眠，馬上就醒了，打量了一下外麵：“是，是這裏。”蒼老的聲音，此刻讓人聽起來就像哀嚎，引得司機同情地看了她，她卻顧不得這個，淒然地喊道：“依依，是這裏，別耽擱司機大哥做生意了。”

    白鬱依聽到外婆的話，暗自抹了抹眼睛才轉過身，走到車旁打開門，把外婆扶下車，遞上車費。

    司機卻沒有馬上開車，看著祖孫倆，遲疑了一下：“你們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我可以載你們，帶個老人到處走也很麻煩。”他記得她們是在醫院門口搭車的，看起來老人生病了，一個女孩子無家可歸，帶著生病的老人，實在不容易。

    “暫時不用了，謝謝。”白鬱依努力壓製著，聲音仍舊有些哽咽。

    司機也沒多說，馬上就把車子開走了。

    白鬱依從包裏掏出幾張紙，在一塊石頭上墊了一下，才撫著外婆坐下：“外婆”，她想說點什麽，卻什麽安慰的話也講不出來，如果不是一再強忍著，早已泣不成聲。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她失去了愛情不說，現在，連個安身立命之所都不留給她，老天爺，你是不是太心狠了？

    不對！她突然想起藍秋吟那日在甜品屋的一句話：“記住，拿了錢就自覺點，能躲就躲。不然，要是老爺子知道有人那麽賤，都拿了錢還死纏爛打，他估計又手癢了。”她在想，是不是老爺子不希望她在這裏等鍾貝琛，所以幹脆斷了她的後路，毀了她的希望？不然，為什麽這裏會突然起火，是衝著她來，鄰居都是無辜受累吧！

    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他們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難道，一切都隻是他們編造的謊言，怕鍾貝琛回來了揭穿？

    現在好了，房子毀了，她的手機也壞了，失去了跟鍾貝琛聯絡的方式，她們多少放心了吧？或者，燒毀房子隻是一個警告，如果她有找鍾貝琛的趨向，隻怕下一個受害的就是外婆了吧？

    白鬱依越想越是膽戰心驚，身子都開始抖起來，手掌不自覺地蜷緊。

    都是自己給外婆帶來的麻煩！白鬱依愧疚地看著外婆，才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早已老淚縱橫，是啊，這是她守了幾十年的老屋，一把年紀了，連個蝸居都保不住，還要流落街頭嗎？

    白鬱依想著，自己現在長大了，必須要當外婆強力的依靠，所以馬上收起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外婆，別擔心，我身上還有錢，我們先去租房子住著，然後我去賺錢，以後買更好的房子。”這樣說著，卻覺得自己的話無比蒼白，現在，自己還能養家就不錯了，哪還敢誇海口。

    “依依，我們什麽都沒有了。”外婆抽泣著說道。

    白鬱依看著外婆難過，隻覺得心如刀絞，沒有什麽比看到外婆傷心難過更讓她無法承受，她此時心裏好恨好怨，如果，這真是老爺子做的，她絕對不能原諒！

    “依依，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們出院回家了？咦，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祖孫倆正在難過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白鬱依抬眸看去，是林天揚，他正莫名驚詫地打量著眼前的廢墟：“如果不是看到你們在這，我都不敢相信，認不出這個地方來。”

    這話讓白鬱依越發感傷，努力吸了吸鼻子，差點就哭出來：“天揚……哥，你在找我們？有事嗎？”現在跟林天揚越來越隔膜了，不管是叫天揚，或者天揚哥，她都覺得別扭，但要是改稱呼，又覺得太明顯了。

    外婆勉強收住哭聲，看了林天揚一眼，卻不想說話，將臉轉向一邊，仍舊嗚咽著。

    “我今天過去看到你們不在，怕有什麽事，聽說你們出院了，就過來看看。”林天揚像模像樣地撒著謊，目光時不時飄向廢墟，真是一場好火：“依依，現在這個樣子，你有什麽打算？”

    白鬱依腦袋裏驀地冒出朱自清那句“事已至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淒涼地笑了笑：“還能有什麽打算，先找個地方住下再說，隻要我們人還是好好的，我什麽都不怕！”是啊，她覺得現在的情況不算最壞，起碼，還能和外婆相互照應。

    林天揚看白鬱依的眼神不覺深邃了幾分，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堅強，這倒是為他趁虛而入增加了難度，但他絕不允許自己錯過這個機會：“依依，你們現在沒地方住，我給你們找處房子怎麽樣？我的一個朋友手上有好幾套房子空著，前段時間還讓我幫他留意一下有沒有人買或者租，要不你們去那裏住吧？外婆這麽大年紀了，病還沒完全好，需要好好休養，難道你要讓她露宿街頭？”

    白鬱依覺得林天揚說得也有理，她帶著外婆四處找房子也不方便，而附近的居民平時少有往來，要是將外婆留在這裏，她更不放心，隻是既然是林天揚朋友的房子，租金應該很貴吧？想著，她為難了，她又不敢在外婆麵前說沒錢的話，隻好對林天揚眨了眨眼睛：“你朋友的呀？是不是在市裏？隔太遠，我們還是不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