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唐欣在宋曉雯的陪同下，回到了醫院。

    當她一跨入VIP樓層時，遠遠地，看見向宇凡獨自坐在病房外，側麵看來表情落寞蕭索，渾身散發著清冷孤寂的氣味。

    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確定是不是她的錯覺。

    仿佛是腳底長根黏在地板上，竟然失去了前進的勇氣，唐欣呆站了一會，連宋曉雯都忍不住問道：

    “怎麽了？”

    “沒事，走吧。”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宋曉雯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往前。

    向宇凡似乎聽見了腳步聲，轉頭望向她，神情從不可思議轉向詫異，最後是恢複如常。

    “季妍！”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向她走來。

    近距離仔細一瞧，才發覺向宇凡似乎憔悴了許多，眼眶下方泛著淡淡的青色，下巴也冒出些許短胡子，整晚未眠的模樣令人不忍。

    不過，唐欣隨即又暗笑自己傻，他怎麽可能會整夜沒睡的在擔心她呢？

    他們可是貌合神離的假麵夫妻啊！

    “季妍，你跑到哪裏去了？”

    唐欣不安地看了看宋曉雯，她點點頭，然後轉向對向宇凡說道：“昨天季妍來找我，我們談了很久，畢竟那些家務事什麽的，我一個外人也不好評論。隻是有一點，向先生，我希望你能多多理解季妍，人與人之間需要的是互信，更何況你們是夫妻。”

    這些話，宋曉雯說得直白，語氣上還算客氣。

    向宇凡聽了宋曉雯這麽說，不發一語，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過了一會才聽見他說：“我知道了。”

    短短四個字，像是個多麽重要的承諾，隨後他轉而麵對唐欣，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走吧。”

    “曉雯，謝謝你收留了我一夜，和你談過後我覺得心裏舒坦多了。”

    “沒什麽，朋友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以後，向先生要是再敢讓你受委屈，別怕，我這裏永遠給你依靠。”說了這句話後，宋曉雯還刻意看了向宇凡一眼。

    等他們進入病房後，唐欣立刻把手從向宇凡的手心裏抽出來。

    “我自己會走。”刻意忍著疼痛，咬著牙，硬是撐到了病床上才敢放鬆。

    “季妍，你的傷還沒好，這麽衝出醫院來難道你沒想過我會擔心嗎？”他說，語氣裏的不舍幾乎快要讓她信以為真。

    可是她忘不掉那晚，向宇凡是如何羞辱她的，那感覺總像是一把火在心頭上燒。

    “你會擔心？你懂‘擔心’這兩個字怎麽寫？”她不以為意的語氣，讓他的眼神一沉，黯然無光。

    “季妍，你……你到底還是不肯原諒我，對吧？”

    “向宇凡，”她看著他，目光毫不退縮，“我們不妨把話給說清楚了，我不會忘記你那晚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的，你知不知道那比甩我一巴掌還疼。我是人，不是你高興喚來不高興便趕走的狗！我也有我的尊嚴，我也有我在意的……唔！”剩下沒說完的話，淹沒在他的吻裏頭。

    她氣得直想用力推開他，卻發現自己早已被他牢牢地圈進懷裏，動彈不得。

    向宇凡的吻又猛又火熱，完全沒有一絲絲令人喘息的空間。

    她的腦袋又開始暈眩發熱，分不清東西南北，原本要用來對付敵人的拳頭，全數軟化成棉花，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當向宇凡終於放開她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對他缺乏抵抗力，也太容易屈服於他卑劣的招數。

    “你太卑鄙了！這算什麽！”她抬頭瞪著他，氣息不順呼吸不穩，又怒又惱。

    “隻要能讓你安靜下來，就不算卑鄙。吻你也隻是剛好而已，那是我這個做丈夫的權利。”他淡淡地說道，嘴角甚至有一抹可惡的微笑。

    她懵了！

    他他他，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為什麽一日不見，向宇凡竟然變得如此輕浮霸道？！

    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甚至有點無情的男人，跑去哪裏了？

    這時候，有人輕輕敲著病房的門，是護理人員，大概是知道昨晚鬧失蹤的病人回來了，這才過來瞧瞧。

    隻是，剛才向宇凡偷襲她的畫麵，不知道是否被旁人看進眼裏。

    想到這，唐欣感覺一股火熱從耳朵燒到臉龐，不用說，她的臉肯定紅得像蘋果。

    “向太太，你不能再這樣一聲不吭的跑出醫院，你這樣做真的會害慘我們了。”

    年紀稍長的護士大姐一邊幫她拆開傷口上的包紮，重新上藥，一邊又忍不住繼續叼叼念道：“昨天，向先生一發現你跑走了，你都不知道，他那個急得，幾乎要把整間醫院給翻過來找了，後來聽說你離開院區，又發動了一群人地毯式搜尋。看他急得整晚沒睡的樣子，很可憐呢……”

    護士見她不吭一聲，又好言好語地勸道：“有什麽事，夫妻兩個好好溝通嘛，何必這樣鬧失蹤呢。萬一，你今天再不回來，我們這幾個昨天當班的護士，就要被開除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我……我沒有想到會帶給你們這麽大的麻煩，我很抱歉。”

    “沒事了，人平安回來就好。”

    護士大姐說她的消炎藥劑和營養輸液按照醫囑還是要持續打完，因此又幫她把輸液管裝回去，看她乖乖地躺在病床上，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又叮嚀了幾句才離開。

    此時的向宇凡隻是遠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盯著她，而她，卻故意把目光轉向別處，刻意忽略他。

    唐欣不想讓他察覺出此刻翻騰的心緒，也不願讓他知道，他是如何能輕易地攪動她的喜怒哀樂。

    向宇凡走上前來，順手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盡管沒人理他，他還是自顧自地說：

    “季妍，下次別再這麽鬧失蹤了，好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樣過分，我會跑掉嗎？更何況，我和王醫生根本沒有什麽，你不問青紅皂白地當眾羞辱我們，難道就沒錯？”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泛起淚，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淚點竟然這麽低。

    “我覺得好累，盡管我努力地想做好，可是……根本就沒用，不是嗎？對你們向家人來說，我永遠都是那個素行不良、人盡可夫的無恥女人，在向家絕無翻身之日！”

    這些話，是以季妍的身份說的，也是她積壓在心底許久的話。

    原本打算就這麽忍耐下去，但是，她情緒一來卻什麽也顧不了，便一股腦兒地說出來。

    而他，隻是靜靜的當個聽眾。

    或許此刻的唐欣並未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坦誠地麵對彼此，當然也不會察覺到這將會帶來巨大的改變。

    命運之輪，由此轉動。

    向宇凡好像明白其實她需要的是個聽眾，他耐心地靜靜聽著，直到她把所有的話一吐而盡。

    “季妍，對不起。”他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地說，“我很抱歉，我承認那晚對你是過分了點，但是你可曾想過為什麽我會那麽失常？”

    “原本我已經對我們的關係不抱任何希望，就像當初我曾經告訴過你的，船難發生前我們正在協議離婚……然後，你出事了。”他頓了下，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兒。

    “從你清醒後到回去家裏，每一次見到你，我都覺得你變了，可是我也不斷提醒自己，這或許是你的新伎倆……畢竟，從前你確實曾經這樣做過……船難前被你拿掉的那個孩子，就是那……”

    她蹭地轉過臉來，睜大眼睛盯著向宇凡，感覺她的一顆心被緊緊掐住無法呼吸。

    唐欣悶聲地追問：“你說，到底是怎樣？”

    “那天晚上我喝得大醉，你穿著睡衣跑來我的房間找我，又哭又求的要我原諒。當時我們都已經分房好幾個月了，我一時心軟便帶著醉意和你上了床……孩子就是這麽有的。原本我不相信是我的，你恨恨地說‘我恨死孩子了，你以為我想要嗎？！’還說‘反正我也不要孩子！’最後我們不歡而散，幾天後，你硬是帶走小風出門說是要給我好看……”

    “你說，在這種前提下，麵對失憶的你，陌生得像個路人，我該如何麵對？你的習慣變了，喜好變了，品味變了，過去我所熟悉種種的一切全變了，我已經不知道哪一個你才是真正的你……”

    唐欣垂著頭，靜靜地聽著向宇凡說的話，直到發現淺藍色的床單上，有著一個一個深藍色的圓點，才赫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滴下那點點深藍。

    修長的手指伸過來，將她的臉抬起來，抹去眼淚，他的雙眸裏帶著凝重，那幾乎見不著底的墨黑裏，蘊含著濃厚的情感。

    向宇凡看來若有所思，半晌才緩緩地說：“季妍，如果我說我嫉妒王醫生，你……相信嗎？”

    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說，詫異地張口想問個明白，他的修長手指卻抵在她的唇上，阻止她出聲。

    “你讓我說完。沒錯，我的確嫉妒王醫生，從你們在吧台喝酒聊天，到後來他帶你去露台，再後來的兩人共舞，我全都看在眼裏，我嫉妒他……居然能讓你笑得那麽開心。”

    說完這些話後，向宇凡便鬆手，掉頭轉身離開病房，留下唐欣獨自一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