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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立在臥室的鏡子前,煞白了輕薄的臉。

    灰暗的房間裏,還壓抑著昨夜夢魘的沉重,空氣幹燥而冰冷。?細微的灰塵在微微發亮的台燈下反複徜徉,透著,令人厭倦的寂靜。而樓下吚吚啞啞的戲曲聲穿牆過門,細膩真切的幽幽飄來,又是透著森冷的詭異。

    而初夏隻看著鏡中的自己,無措,並且驚恐著。

    “這究竟是什麽呢?”

    她木訥的喃喃,冷汗密密的冒出,身體禁不住有點哆嗦。

    鏡中的自己是其貌不揚的,最多算中上之姿,一頭鴉黑頭發淩亂的披散著,身材幾分高挑,卻是削瘦得使人心疼。

    而她一雙黑眸混沌分散,嘴唇抿緊,全副神經隻注意著自己太陽穴間一顆猩紅色的凸起。

    她撥開額間的頭發仔細看著,那紅色凸起晶瑩圓潤得十分惡心,時而還流動著剔透的光澤。表皮的質感油膩透亮,尖端一點暗白,令人頭皮發麻。

    青春痘?麻疹?膿包?痔瘡?……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已經一個多月了,長在額際接近太陽穴處,從一開始的小點,長成這麽大一個圓鼓鼓紅彤彤的凸起。

    她一眨不眨的盯著那紅色,越看越惡心,越看越頭皮發麻,可還是忍不住一直看著,想研究出個什麽因果來,而看著看著,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觸碰。

    疼!好疼!

    撕心裂肺的疼!直痛到骨髓,直痛到大腦皮層深處,她感到自己每一個痛覺神經都在發顫,每一寸肌骨都在刺疼,身體立刻蜷縮在地,嘴唇微微張了張,又咬唇合上,真真是痛的都無法叫出聲來。

    怎麽會那麽疼……

    隻覺意識漸漸模糊,劇烈的痛感越加深邃,眼淚不自覺大滴大滴的滑落。

    幾欲暈厥。

    像是快要死掉。

    “初夏!”

    是爺爺在叫她。

    那聲音蒼老沙啞,像是古舊的金屬摩擦而成,刺耳無比,卻又異常洪亮有勁,這喊叫竟似穿透了她的靈魂,讓她瞬間清醒。

    疼痛,像見了光的鬼魅,以令人意外的速度在飛快的退卻。

    漸漸的平靜,而手指還在忍不住顫抖,她再也不敢觸碰額際。

    “初夏!下來!”

    是命令的語氣,顯得不容置疑。

    初夏不顧殘留的眩暈,喘著氣,噔噔噔急匆匆跑下樓。

    客廳裏,一個白發老叟,佝僂著腰身,危坐在雕花藤木大椅上,非常安靜的翻閱桌上的畫冊。

    一旁的老式收音機還在吚吚啞啞的唱著夢幻般的戲曲――――“ 原上草,露初唏,舊樓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這空靈幽怨的古音啊依依的響,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初夏站在老爺子跟前,低垂腦袋,輕輕的問:“爺爺,什麽事。”

    那老爺子視線不離畫冊,沉默良久,他緩緩道:“你出去,為我辦一件事。”

    “哈?什麽事?我能拒絕嗎?”初夏小聲的抗議,下午她明明定下了和男神的約會來著,爺爺怎麽可以讓她在這個時候去其他地方?!顧不上殘留的疼痛,她忽然激動起來,卯足了勁兒準備拒絕。

    “馬上出發。”

    “……”

    沉默。

    她好像,並不敢說什麽,依舊是低垂著腦袋看地麵,她不敢說什麽。

    爺爺的話,是不能不聽的,爺爺是一家之主,更何況她知道爺爺發怒的後果,她記得爺爺的狠辣。但她還是小聲的嘀咕,弱弱的表達著內心的不滿。

    爺爺忽然抬起頭,放下畫冊,一手翻倒桌邊沙漏,細膩白砂瑣屑沉澱,爺爺雙眸精光明滅,定定的看了初夏一會,似乎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遞給了她一張殘破的紙條。並交付了她一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竹木箱――啊,爺爺為什麽總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道:“走吧,現在出發,明天回來向我報告,別耍滑頭,爺爺可是什麽都知道。”

    “我……”初夏猶豫再三,還是無奈的從爺爺粗糙褶皺的手上接過紙條。

    不情不願的接過又一個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她和男神的美妙約會怎麽就這麽泡湯了?!怎麽甘心呢!可是爺爺的話不能違背。

    她那小膽兒,怎麽敢違背!

    “是。”初夏還是順從,不情不願,垂頭喪氣。

    爺爺也不看初夏哭喪著的臉,繼續埋頭看畫冊,一副仙風道骨的超然樣兒。

    初夏抽了抽嘴角,老爺子……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我會翻身的!

    於是――

    ――一初夏一手提著箱子,一手展開紙條,開始順著紙條中寫明的方向出發。

    打開大門時,一米陽光倏的射在她臉上,初夏不適應的咪了咪眼。

    門口海棠花紅的嬌豔欲滴,令人心生蕩漾。翠葉紅花,風中幾度搖曳。

    海棠無香,美的純粹清靈。

    初夏心情莫名的好了一瞬,她看著海棠,腦海中莫名勾勒出一個俊美的輪廓,她開始傻傻的笑。

    卻隻笑了一瞬,頭,便有幾分暈眩的疼痛。

    那顆痘痘或是膿包,到底是什麽東西。她生病了嗎?也許,她應該去醫院看看?

    但今天沒法去了,她握緊手中紙條,走向地鐵站,她必須出發,去一個無感的地方。

    快去快回,也許來得及?

    她一廂情願的想著。

    而到最後,她踏上地鐵,還是給男神發了爽約的信息,內心默默流淚一百遍。

    親愛的男神啊,我是有苦衷的!迫不得已啊嗚嗚~

    這樣想著,心裏半是難過,卻也半是好些了。

    眼角的餘光暼向潮湧的人群,不自覺歎了口氣。

    她根本不知道這一去究竟意味著什麽。

    大概要等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會知道,這一去,根本就無法回頭了。

    迷局漸漸展開,黑暗悄悄蔓延。生活拉開了它過於殘忍的一角,很多時候,命運真的會逼得人要死不活。

    而現在,最多也隻是幾分惆悵而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