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夥子在夜裏睡著睡著忽然瞪大了眼，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戰戰兢兢的走出屋子，聽到她的喊叫聲緩緩的又清晰的傳來——淒淒慘慘，悲悲切切……他心裏發毛了，呼的一下子跑到屋裏哐當關上了門，然後哄勸自己說是自己心裏發虛，心裏有鬼出現了幻聽，然後蒙起頭不理那個哭聲。

    第二天夜裏那個哭喊聲更凶了，他蒙著被子都照樣能聽見，他怕了，也火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就趁家人睡熟後悄悄順著哭喊聲來尋找。

    他跑到村頭那棵柳樹的時候，看到那個死去的姑娘穿著一身紅衣服，淒婉的看著他笑，她依然那麽美麗，可是他沒有走上去跟她“敘舊”也沒有道歉，而是站在不遠處對著她破口大罵起來，罵她陰魂不散，罵她死不甘心，還說他早就厭煩她了，她別做鬼還不開竅了……

    眼看著她在他的痛罵下消失無影了，他得意洋洋，嘴裏說：我能叫一個鬼嚇唬住？

    可是第四天夜裏可不得了了，他一夜之間變成了瘋子，跑到柳樹跟前又是哭又是罵，還尋死覓活的。他家人心裏有鬼，猜到了就也對著那棵柳樹罵，點火，潑狗血。

    這麽一折騰，那個姑娘的魂發火了，一到夜裏全村人都聽到那棵柳樹下的叫罵聲和哭訴聲，更可怕的是鬧得再凶都看不見一絲影子，這比鬼魂現身更令人毛骨悚然，全村人那幾天幾乎都要發瘋了，啥驅鬼的法子都用了，但就是不管用。

    一到夜裏她就又在那棵樹下叫罵啼哭，而且村裏的小孩子也跟著整夜啼哭，白天不吃不喝的昏睡，不治這個鬼是沒辦法了，可是治她還真沒辦法。

    有一天夜裏，村裏的支書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黑黑的姑娘跟他說她是村後老水溝裏的鯰魚精，她在這個村子的河溝裏生活了五百多年了，她不忍看著全村人被那個孤魂怨鬼騷擾，她要除了她還村人一個清淨。

    但是要除她得村長幫忙，那就是到了明晚她驅鬼的時候在那棵大柳樹下擱一盆水，然後她就能把那個鬼給淹死在水裏。村長醒了覺得很奇怪，這事咋跟真的一樣呢。

    於是他那天早上就把這個夢跟全村人開會說了，大家都一致認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就是一盆水嘛。

    早上開過會村長就把滿滿一大盆水擱到那棵老柳樹下了，村長又命令全村人今個夜裏任何人不得出自己大門，無論聽到外麵任何動靜也不許出來看。

    我聽到這裏倒吸了一口冷氣，聳聳肩膀說：“我這麽幸運，正好碰上。”

    老太太馬上嚴肅的說：“可別亂說啊，我可不是哄你玩兒的，你要是不相信可是去那棵老柳樹下看看是不是有一盆水。”

    我當然不敢看，但也不舍得睡，就爭著眼睛聽鯰魚娘娘捉鬼的聲音。

    我爭了一夜眼支楞了一夜耳朵，最終什麽也沒聽見就昏昏的睡去了。

    可是等我醒來的時候卻聽到外麵人聲鼎沸的，身邊也沒了壯姑娘，我急急的踢啦著拖鞋跑去看熱鬧，原來大夥都憋了一夜，天蒙蒙亮就有大膽的人跑到柳樹下看個究竟去了，竟然看到那棵柳樹下的那盆水一滴不剩了，而且四周也無水灑和水洇的痕跡。”

    “後來呢？”

    “後來夜裏就沒了鬼哭鬧，村裏一片大好啊。”

    “真的？”

    “真的，那女作家特地留下來在那個村子裏住了好幾天，什麽也沒有聽到，直到村裏人修了那座鯰魚娘娘廟才走了。”媽媽虔誠的說。

    我緘默了，曾經聽這個故事隻是當故事聽，聽了當然沒任何心理波動，但是，因了我的仙家們，我不再說任何不褻瀆神靈的話。

    我乖乖的說：“這個故事真好，那個鯰魚精真是好妖。”

    媽媽卻淒然一笑說：“這個故事我小時候隻是感謝那個鯰魚精，可是，現在，我覺得那做了鬼的姑娘真是傻，活該被小夥子恨，被村人罵。”

    聽了她的話我心莫名的一緊，一股憂鬱和悲傷像簾幕一樣遮住了它。

    我不由抱緊了她的腰，她身上的肉很厚很暖，令我抱著很舒服，她身上的味道也是我熟悉的味道，我忽然好留戀這個味道，我真怕我以後會聞不到了……

    忽然我驚了一跳，差點打自己一巴掌，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絮兒，我知道，你爸爸不喜歡我，從來都不喜歡我，當年的我一廂情願看上了他，他是被迫跟我訂婚、結婚的。”媽媽悠悠的說。

    我著實被嚇了一跳，感情媽媽一直知道啊……那爸爸那私生子的事她知道嗎？

    媽媽自顧自的說著：“你爸爸長的好，人也聰明，媽長的醜，人也愚笨，脾氣又不好，你爸爸跟我過這二十多年真虧了他了，他原本可以找一個跟他情投意合長相般配的姑娘，可是被我給攪合了，媽這一輩子能跟他這樣一個男人過幾十年，也值了。”

    我扳過媽媽的臉，看著她問：“媽，出啥事了，爸爸他怎麽了，跟我說，我替你做主。”

    媽用粗糙的手摸著我的臉說：“絮兒，沒出啥事，你爸爸沒說啥也沒做啥，我就是忽然間這麽想的，我覺得我對不起你爸……”

    “媽，你胡說，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女人，你一點沒有配不上我爸。”我吼叫。

    媽媽捂住我的嘴，朝屋裏看看小聲說：“你爸爸睡覺呢，別吵醒他了。”

    她看向屋子裏的眼光柔情似水。

    我心裏一陣疼痛，差點把爸爸的秘密跟她坦白了。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媽媽的好女兒。

    “好了，去睡吧，你還小，不能熬夜。”媽媽撫摸著我的頭發說。

    我不知何時已經流淚了，我把頭埋在她胸口撒嬌著不肯離開她，她也好像很不舍的撫摸著我的背，輕輕的唱起了小時候哄我睡覺的催眠曲。

    我居然在這歌聲裏睡著了，回來想想我雖然瘦，但也快一百斤了，媽媽居然把我抱回了床上，一定累著她了吧。

    我是被玄夜喚醒的，我睜眼看到月光下他那朦朧的俊臉，激動的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嘴裏悄聲問：“你回來了，沒事吧？”

    他抱住我躺在床上，溫柔的說：“我能有什麽事啊。”

    “李家老宅的事你處理好了嗎？”我擔憂的問。

    雖然我並沒有見他說的那個“大家夥”，可是能令他當回事的鬼一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他聽了淡然一笑說：“一切搞定。”

    我就再也不問了，溫順的倒在了他的懷裏，我覺得好幸福。

    他沒有想以往那樣瘋狂的要我，卻意外的很老實的抱著我，他輕輕的說：“絮兒，你要知道，人的命是有定數的，該離開這個人世就得離開。”

    我沒懂他的話，因了他的懷抱，我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哪還有心思去想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第三天，我猛地醒來了，心莫名的突突的跳，去看玄夜，他好好的睡在我身邊，麥色的皮膚剛毅的臉頰。由於是睡著，掩去了眼神裏透露出來的淩厲和霸氣，那張英俊得張揚跋扈的臉，此刻也被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般，看起來像個孩子般令人心疼，令人想要親一口。

    於是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給他掖好被子輕悄悄的下了床。

    也許是我下床太猛了，我頭猛然一暈，心口一慌，差點摔倒在地上，還是玄夜一把抱住了我，輕輕在我耳邊說：“有我在。”

    這一句話好像有無上的魔力，我心裏一暖，剛才那心驚肉跳的感覺瞬間消失了，我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啞聲說了出口：“玄夜，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感覺他身子一僵，然後聽到他輕飄飄的一句：“當然愛。”

    他溫柔的推開我，看著我小聲說：“去看你媽媽吧，呆會去仙堂給我們上香。”

    “嗯。”我鬆開他開門走出我房間。

    “爸——”

    “絮兒——”

    我和爸爸劈麵碰上，在他們房間門口。

    爸爸一臉癡呆，“絮兒，你快快去看看你媽，我、我覺得你媽不好……”

    我箭一般衝到媽媽床頭。

    媽媽閉著眼，胸口已經沒有了起伏……

    “怎麽會這樣，媽媽昨晚還好好的呀……”我忘了哭，揪住爸爸死命的晃著他問。

    堂口裏的仙家都聚攏了來，玄夜當著他們的麵抱著我安慰，輕輕的跟我說我媽的陽壽已盡，這是天意。

    可是這天意對我來說太殘酷了，我媽就這麽毫無預兆的離開我了，離開我們這個家了……我受不了，我爸爸更受不了。

    可是事已至此，我們除了悲傷還得處理後事。

    我和爸爸在玄夜的幫助下，把喪事辦了，媽媽下葬那天，等親鄰都散盡，我和爸爸呆呆的坐在堂屋裏，我第一次覺得我家其實挺大的，看哪裏都空空落落的。

    我看著爸爸那幾日未合眼，眼底血紅，膚色發青的臉，忽然心底湧起一股憤恨，我惡意的說：“這下你滿意了，媽媽終於不礙你的眼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