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僭號成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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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袁術真是飽嚐歡喜與震怒的滋味,是日大年初五,他收到了孫策的來信,信中直言袁術不當僭越,氣得袁術將信箋重重摔在地上,他猶覺得不夠解恨,重重在信箋上踩了幾腳。
楊弘在旁搖著羽扇,在旁煽風點火“孫伯符這臭小子可真不知道好歹,竟然敢以如此口吻訓導皇上……”
“他是覺得朕一時三刻奈何不了他?他老嶽父可是還在朕的手上!對了,喬蕤與張勳,率兵到何處了?”
“回陛下,已至細陽,最晚後日一早便能在陳國與曹軍相遇了。”
袁術重重一哼,又誌得意滿起來“罷了,等朕收拾完曹阿瞞,再去打趴朕那個庶出低賤的兄長,屆時北方諸郡皆在朕的麾下,喬蕤又攥在朕的手上,朕不相信,孫伯符敢不臣服!”
細陽處駐軍之地,喬蕤一身鐵甲,坐在中軍帳裏,咳喘個不住。方病愈就被袁術派了如此大一個差事,舟車勞頓,未幾就又引出了他的肺脅中的悶火,喬蕤喘著粗氣,眸底滿是迷離。
稱帝之事,喬蕤心底並不讚同。可袁術為著稱帝早已犯了失心瘋,“征召”文武百官時,見有人不從,竟當場命侍衛將其斬殺。為了保住命,喬蕤少不了嘴上稱許,表示支持袁術的代漢之業,而心中則已萌生退意。
自己以袁術府上的侍衛長起家,戎馬倥傯數十載,現下是真的累了,也是時候找個山明水秀之所,解甲歸田了。想起孫策,他由衷有些欽佩,那個三年前還未帶一兵一卒的輕狂少年,如今竟已經成了擁兵數萬,統領江東的大英豪。若是能到江東去,便能與兩個女兒團聚了,想到這裏,喬蕤滄桑的麵頰上泛起一絲淺笑。隻是眼下軍令如山,他須得仔細籌劃討伐陳國相的事宜,若是有任何閃失,恐怕還不等自己全身而退,袁術便會要了他的性命。
正思忖間,隻聽帳門處的侍衛高聲傳話道“喬將軍,張修在帳外求見。”
此番征討陳國,乃是喬蕤與張勳一同發兵,長木修來此並不奇怪,但喬蕤卻隱隱覺得,他所言之事恐怕無關軍機,沉聲應道“有請。”
話音才落,一襲青衣的長木修便翩然而至,拱手道“見過喬將軍。”
帳外,方才通報的那名侍衛複操起戈長,雄赳赳立於帳門外,耳朵卻直直聳立,仔細聽著兩人輕如蚊蚋的談話聲。
不消說,此人便是周瑜安插在喬蕤身邊的線人,一路不住向周瑜傳遞消息,現下見長木修來,無比警覺,隻聽喬蕤輕咳幾聲,問道“張公子有何見教。”
長木修輕笑道“不瞞喬將軍,修對於袁術稱帝之事,心中多有忐忑。如今曹公迎漢帝於許昌,漢家天下並未傾覆,此時稱帝,恐成眾矢之的。”
雖然與長木修接觸不多,但喬蕤很早就發覺,這個少年並不簡單,他不動聲色,佯作不懂“張公子的意思是?”
“喬將軍才幹非常,值此亂世用人之際,何不趁機遠走高飛,另覓良主……”
聽了長木修這話,喬蕤顯得十分警惕“張公子當真為本將軍思慮長遠啊,不知張公子如此深謀遠慮,你伯父張勳將軍可知道?”
“修是修,伯父是伯父,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者說,修對婉兒一片癡情,又怎會害她的父親呢”,長木修說著,嗓音不覺壓得更低,“說不定,修能助喬將軍走出眼下這局……”
長木修的話,喬蕤難辨虛實,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地回道“本將軍身子不好,年歲也不小了,有過解甲歸田的念頭。隻是我自幼跟著袁家,若無袁氏提攜,本將軍至今仍是一個莊稼漢,主公稱帝,確實有枉顧大義之嫌,可本將軍既是主公親封的大將軍,深受其恩,即便回鄉下種地,也不會再侍奉他人的。”
“喬將軍不願侍奉二主也罷,可眼看袁氏離心離德,總不能跟著他再受連累。前番袁術討伐呂布,已被韓暹、楊奉殺得措手不及,軍隊亦損失慘重,可見漢室還遠沒有失去民心啊!喬將軍可先借交戰之機脫離袁軍,若不想侍奉二主,屆時告老還鄉,便再無不妥……”
長木修這一席話無疑戳中了喬蕤的心,他眸色一顫,卻沒有應聲。長木修見火候已到,含笑拱手告辭“望將軍保重身體,修……得空再來拜訪。”
語罷,長木修闊步走出了軍帳。守帳侍衛望著長木修遠去的背影,眼光中透著深邃。幾日前,周瑜得知袁術派喬蕤北上迎擊曹操,便猜到長木修一定好有所行動,他即刻決定將計就計,命這侍衛在喬蕤脫離袁術帳下之際,見機行事,秘密將他截下。周瑜本人,則親率百餘人在數十裏開外相侯。
若此計成,便能徹底掃除孫策與周瑜的掣肘,令兩人再無牽絆,大展宏圖了。
是日夜,孫策獨自坐在書房裏,看著木案上擺放的印信詔書,眸色深沉。
明漢將軍,代父孫堅襲烏程侯爵位,兼任會稽太守,這便是他與袁術決裂後,曹操以漢獻帝之名給他的封賞。可得到這一切的時候,孫策心裏沒有半分愉悅之感,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蒼涼。
自打離開家鄉,入袁術帳下討兵,已有數年,有時感覺不過是昨日,有時又似恍如隔世。即便他達到今時今日之地位,亦時常感覺身不由己,喬蕤的事,便是袁術與曹操步步緊逼,不得不走了現下這步險棋。
這幾日他以於吉處處散布謠言,蠱惑民心為由,把大喬小喬和孫尚香都堵在了家中,不許他們出門,事實上是不想讓大喬知道,袁術已經稱帝,喬蕤又被派去了北方戰場。可瞞著心愛之人的滋味實在難受,過不了幾日,他也要按照詔書要求,整頓兵馬,去與呂布、陳瑀等人會合。屆時大喬就算能乖乖待在府裏,也難保小喬或孫尚香外出聽到傳言,若是那般咋呼給大喬聽,隻怕事情會更糟。
與其如此,倒不如還是他自己說罷。想到這裏,孫策如坐針氈,可情勢並沒有給他喘息之機,大喬不知何時迤邐而來,輕聲喚道“孫郎,怎麽一直坐在這裏,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