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亂象橫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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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刻還是上元盛景,這一瞬,整個姑蘇城便陷入了動亂之中。孫策帶著大喬從小路下山,躲著暴亂的人流向將軍府趕去。孫權已戎裝完備,正帶兵守在正門處,看到孫策與大喬,他趕忙招呼道“長兄!長嫂!”

    孫策送大喬進了府門,拉著她的小手囑咐道“瑩兒,你與母親帶著孩子們好好守在家裏,千萬不要出來!”

    大喬乖乖頷首,眼底寫滿擔心憂慮“孫郎,萬萬注意安全……”

    孫策拉起她的小手一吻,命人緊閉大門,而後來不及換甲衣,就隨孫權等人一道,投身亂流之中。

    沿河小路原本掛滿了喜氣橙紅的小燈籠,此時卻被騷亂的人群踩得稀爛,滿地鮮血,碎釵爛翠,在此情此景下,顯得尤為淒涼。若非是在節慶時,以守城軍的素質必能很快鎮壓,可今天恰逢年節之尾,當值人數少,那些身著黃衫的教眾忽然暴動,令守軍措手不及。可到底軍力懸殊,孫策有信心,隻要守城軍出動,便必能很快將叛眾鎮壓。

    果不出其然,孫策方帶兵到城北門,便見一軍中斥侯策馬前來,踉蹌下馬拜倒在孫策麵前道“稟主公,城中妖眾皆已被蔣欽、周泰二都尉肅清,主犯於吉已抓捕歸案……”

    於吉?孫策眉頭緊鎖,那個寫《太平經》的道士老頭?他若想在江東興風作浪,為何不選在自己離開吳郡之時,而偏生要選在他帶兵回還之際,豈非自找死嗎?孫策心有狐疑,回身對孫權道“你帶著他們繼續在城中抓捕鬧事的教眾,我去看看。”

    自從孫策接管吳郡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少有作奸犯科之人,然而今夜的太平道作亂卻突然之間令整個牢房人滿為患。

    孫策禦馬而來,匆匆隨獄卒走入牢門深處,但見兩旁一格格小牢房內滿是被捕的教眾,他們並非頭戴方巾、身著黃袍的道士,而都是些布衣短褐的普通百姓,且以老幼居多,孫策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麽讓這些看起來老實巴交的老百姓,突然之間變成了暴動的匪眾。

    一個五歲大的小男孩雙手握著牢門的柵欄,一雙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孫策,見孫策駐步,那男孩嚇得趕緊躲了進去,孫策卻不惱,解下身側士兵銀槍上的纓子,蹲下身來,將紅纓伸進牢柵欄內晃了晃。小男孩見此,不再害怕,走到孫策麵前接過纓子,好奇地把玩著。

    “你為什麽會在這?”見小家夥玩得正投入,孫策趁機問道。

    小男孩支支吾吾道“有個穿黃袍帯黃巾的哥哥走過來說,隻要跟他一起走,就能見到爹娘。”

    “那你見到你爹娘了嗎?”孫策又問。

    小男孩搖了搖頭道“沒有。祖母說,爹娘在我出生後不久就被抓走了。所以,我每天都會在門口玩泥巴,這樣爹娘回來時,第一個就能看到我。”

    孫策本欲替他尋找他的生身父母,未想到竟是這種回答。五年前,正是自己率兵渡過長江,攻打江東之際。彼時許貢尚割據吳郡,為了采附近山上的金礦,到處抓壯丁充當勞力。若是這孩子的父母自那以後再沒回來,怕是已經凶多吉少。

    孫策摸了摸那小孩的小腦瓜,再站起身環顧四周,隻見牢中百姓盡是這種無辜又絕望的神色。他們何嚐想過要為害鄉裏,隻是因為心中的某些執念而受人蠱惑,成了別有用心之人手中的傀儡。言語之於兵刃,似乎更為柔軟,但卻能毒害人心,甚至可殺人於無形。孫策實在沒想到,自己在前線作戰之時,竟有黃巾餘孽在這裏趁機煽動百姓,再聯想起那日未能處死黃祖,孫策隻覺氣恨不已,所幸理智還在,他沉聲對那獄卒道“告訴你們當值的獄吏,一定要挨個神問清楚這些教眾之間的關係,將每個人參與時間和動機都記錄在案,互為印證。凡證明被誆騙裹挾的,曉以利害後一律釋放。若有隱瞞串通、渾水摸魚的,連帶其餘教眾一起,殺無赦!”

    獄卒連連稱是,將一卷案宗雙手呈上“主公,張大人方才已經審過了於吉,這是張大人親手擬的罪狀與口供,請主公過目。”

    大牢最深處的一間最大的牢房中,年逾耄耋的於吉盤腿打坐,勉力支撐著。月光透過他背後牆上的兩扇鐵窗,照在他被汙泥沾身的白色道袍上,十足淒涼,看到孫策前來,他緩緩抬起沉重不堪的頭顱,似笑非笑道“孫將軍,真是愈發得意了……”

    孫策與於吉麵對麵,驀地想起去年在街上碰見他布道之事“得意?若真得意,去年就該結果了你,也省得你們為禍江南,一夜竟死了二三百無辜平民!”

    “老夫已經說過,此事與我毫不相幹!老夫隻是在那裏傳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與你不相幹?”孫策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當年的黃巾之亂,明明就是受你寫那經書挑撥,你也說與你不相幹,靈帝竟然信了,念在你年事已高,未直接參與暴亂,未曾治罪。可孤與靈帝不一同,在你和你的教眾的汙蔑謾罵之下,孤早已成了‘乖戾暴虐、迫害教民’的‘桀紂之君’。你若真的無心造反,為何四處對孤加以編排,四處挑唆民心?孤若不殺你,如何對得起今晚慘死的百姓!”

    “老夫往來吳會,修道八十餘載,渡化了多少身染災禍之人,正所謂天道輪回,種善因得善果,老夫根本罪不至死!”

    “好一個‘種善因得善果’!讓我瞧瞧,你們都種了什麽‘善因’!”孫策說罷,命獄卒拿來審問於吉下屬的口供案卷,隨便翻開一頁讀道“‘建寧年間,傳道於翼州。因災情甚篤,百姓蜂擁而至,求醫問藥。吾不通醫理,乃持九節杖為符祝,教病人叩頭思過,並以符水飲之。病或自愈者,則雲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則雲不信道。乃得教眾上萬人,得金萬兩,因病不自愈而死者,不計其數。’”

    孫策又翻開一頁,念道“‘熹平年間,置教尊、設教區、頒教義,分三六九等,以捐家中資財女眷多者為上,可保萬世太平;不捐,則陰以毒投之,亡,謂之不信道。教眾皆傾家蕩產以捐教尊,得資財女眷不計其數。選女眷美者為護法,簇擁左右,白日驅使,入夜則奸淫之,謂之以身獻道。有女眷不堪而自絕者,皆棄屍荒野,謂之不信道。’”

    孫策將錄有口供的案卷重重地摔在地上,質問於吉道“這就是你說的’種善因得善果’?如此邪魔歪道,以傳教名義,行盜搶奸淫之事,你們有半分對道祖的敬畏之心嗎?究竟是誰不信道?我不把你們這群蠱惑人心的禍害都殺光,我就對不起我家鄉的百姓!來人!依律法,明日午時將此人梟首於街口,不得有誤!”

    巴丘城裏,小喬疲累不堪,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覺察天已大亮,她趕忙起身洗漱,收拾停當後速速走出了廂房。

    周瑜正在前堂,張羅人收拾房間,看到小喬,他含笑招呼道“喲,夫人醒了,昨夜休息得可還好?”

    小喬小臉兒通紅,卷著手絹嗔道“這麽晚了,你怎的不叫我起來,府裏人不知怎麽笑話呢。”

    “今日有客人要來,夫人若不休息好,哪裏會有精神呢。”

    有客人?她才從吳地來,又有什麽人要來此處嗎?小喬張張小嘴方欲問,就聽小廝高聲報道“郎君,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