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食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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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誰說我喝多了,我隻是喝了一點點。再說,姑爺又不是甚麽閑人……”
轎子裏傳出盈兒聲音,沉央心頭一定。
“姑爺,姑爺,你上來。”
盈兒揭開轎簾,朝著沉央招手,沉央順眼看去,小丫頭臉上紅樸樸得,眼睛也是半眯著,很是迷迷糊糊,正是一派酒後驚醒得模樣。那轎子裏坐著無上真三景師,論尊論長,沉央也不敢坐上去,當下便道:“你好生歇著。”
“姑爺,盈兒真沒喝醉,清兒姐姐才喝醉了,她喝不過我,是我手下敗將。啊呃……”小丫頭嚷著沒醉,卻打了個大大的酒嗝,也不知喝得多少。
轎內輕輕一笑,一隻玉手探出來,把她拉了進去。
當下,莫步白便將盈兒與沉央分別之後的事告訴他,原來,太極宮那一番移形換位,竟然將盈兒與李持盈換在了一起。清兒與盈兒鬥酒,美酒香甜,盈兒喝多了,不消李持盈問起,自個東一句,西一句抖得七七八八。
李持盈一聽大驚,當即便命飄雪去尋人,未能尋著沉央,卻正好遇上莫步白。那時,李瑁已經與莫步白接上頭,沉央已入地底通道中。莫步白料想沉央必會去長生殿。於是,眾人即去長生殿,有得李持盈護送,倒是無驚無險。
來到長生殿外,便是李持盈也不敢輕入。盈兒醒來,說自己身具da fa,有千裏眼,順風耳。眾人姑且由她施為,她施展起幻術,變了隻蒼蠅飛往長生殿,奈何她本來法力就不濟,又喝了酒,怎能成得了事?隻在牆外亂撞一通,分不清東南西北。
至於後事,沉央已然盡知。
且說眾人行得一陣,將至朱雀門,回望太極宮,仍是歌舞升平,幻象四呈。
飄雪命人把轎停在暗處,捧著一摞衣裳,對沉央道:“瓊樓仙宴需到明日方罷,原本不可提前出城。然而,此地不可久留,前麵核查深嚴,為免再起事端,你也得換身衣裳。高力士是個聰明人,他是閉了嘴,隻作不聽不見,那些侍衛卻未必。”
沉央舉目看遠,果見朱雀門附近燈火通明,牆上站著密密麻麻的禁軍,鴻臚寺中人四下往來,人人俱危。當下,沉央接過衣裳,便欲就地換衣。飄雪愣了一下,轉過頭去,嗔道:“你,你怎在這裏便換了起來?”
“不在這裏換,又在哪裏換?”沉央脫口而出。
“去轎裏換。”
身後一個聲音淡淡道。沉央回頭一看,便見一絕色女子站在身後,渾身白衣如雪,眉目冷清,乍然一看,倒與程玉瓏有幾分相似,他不免怔得一怔。
“看甚麽看,還不去換?”清兒猛地推了沉央一把。
沉央大慚,捧著衣裳走入轎子。盈兒歪在轎子裏,見他走上來,格格一笑:“姑爺若是扮起女道人來,那定是好看得緊。”說著,替他張羅起衣裳。
沉央穿好衣裳,她又拿出胭脂水粉,笑道:“果然好看,替姑爺畫個甚麽眉好呢,盈兒可得好好想一想。”
原來,莫步白等人那番裝扮是她所為啊?沉央聽得大急,趕緊道:“這便好了,諒他們也辨不出來。”
盈兒搖頭道:“姑爺生得好看,扮起女道人來更好看,那些人見了,定會多看兩眼。說不定便會把姑爺認出來,那可就大事不好啦。姑爺,這眉還是要畫得,這唇也是要描得。”
沉央一想也是,若是被人認出來,己身安危事小,因而連累李持盈,那卻是大大不妥。當即把眼一閉:“來吧。”豁出去了。
盈兒笑道:“姑爺,放輕鬆些,盈兒的手巧得很呢,最擅畫眉。”
稍徐,沉央下轎。
“格格格,唉喲,唉喲……”
剛一下轎,清兒便指著他笑將起來,笑得渾身亂抖,捧著心口直喚唉喲。飄雪端莊大方,此時見了沉央模樣,也是禁不住,噗嗤一笑。莫步白卻是一本正經,歎道:“美,當真是美。兄弟這般模樣,九天仙子也不及。”
“走吧。”
李持盈忍俊不禁,莞爾一笑,快步走入轎中。當下,眾人再度起行,直向朱雀門而去。
守門禁軍喝道:“瓊樓仙宴未散,不可出城!”
飄雪也不與他多說,揚手飛出一麵玉牌,稍一展示,再一招手,玉牌飛入她手中。
眾守衛忙道:“原是公主殿下,恭送公主殿下。”
又有鴻臚寺中人前來查核,飄雪依前事而行,一路無事。出得皇城,沉央扭頭回望,突見太極宮上方流星成陣,直把半個天空染得飛流如雪。
李持盈在轎中歎道:“皇兄再非昔日之皇兄。至今而後,這皇城能少來,便少來。”
這話既似自言自語,又似對沉央所說。
沉央回想今夜之事,百感成雜,這繁華盛世雖不似那流星過空,轉眼即逝,然而也是搖搖欲墜。那皇帝空有一身本領,但隻顧安享太平。長此以往,必生禍事。
轉念又想起楊玉環與李瑁,心頭更是亂而無緒。說到底,李瑁那扭頭一去,在他心裏已是有了些許痕跡。而那楊玉環,卻不知是他救她性命,還是她救他一命?
好在,除蠱之物已得,總算不是白來一回。
眾人在朱雀橋外分別,李持盈連夜便出了長安城,直奔淩波峰而去,臨走之時,要沉央與盈兒常來常往。盈兒酒還未醒,一股腦直點頭。莫步白說還得去一趟監典司,也即離去。那莫虛有自是隨他而去。
沉央與盈兒、白靜虛站在朱雀河畔,盈兒吹了一會冷風,清醒不少,忽然問道:“姑爺,臭抹布說你去見瞎老婆婆了,可有見著她?”
沉央點頭道:“見著了,不過她卻不是老婆婆,而是,而是……”
“而是甚麽?”盈兒眨著眼睛問道。
沉央本想說,而是一個年輕得婆婆,轉而一想,她是婆婆時,為涇河蛟龍,被人所騙,為人所欺,替人看守皇城百餘年。如今她還複本來麵目,斷卻束縛,自當逍遙天地間,我雖見了,也當不見,怎能再與人說?便道:“婆婆已不在這朱雀河裏。”
“不在河裏?那我們日後可就吃不著餛飩啦。”盈兒撇了撇嘴。
“雖是吃不著餛飩了,可我心裏卻很是歡喜。”
沉央微微一笑,快步朝長孫府而去,他還得替盈兒除蠱,也得往壽王府跑上一趟,自是不能如李持盈那般連夜出城。
盈兒與白靜虛追上去,盈兒笑道:“姑爺歡喜,盈兒便歡喜。想來,婆婆也歡喜。”
冷月無聲,徐徐靜流,三個人影,高矮不同,但卻格外溫馨。
來到興寧坊,四野冷清,路無行人,已是雞鳴時分,遠處傳來冷冷打更聲。
長孫熙月尚未歸來,盈兒翻身便要進院,沉央攔住她,笑道:“門上有鎖,即是主人未歸。還是稍待一會,等她們回來再進去。”
“哦。”盈兒長長哦了一聲,心想,姑爺便是這般多禮,府裏又沒人,想進便進,那些鬼大伯,鬼大叔也不會為難我們。
“若是困了,上樹去歇會。”
沉央走到道旁樹下,抬頭一看,這樹枝葉茂密,正適小歇。便要飛身上樹,頭頂突然一黯,一物砸將下來,沉央忙側身避過。
他一避,白靜虛首當其衝,挨了個正著。可憐的奶娃兒當即被那物壓在地上,叫道:“呸,是誰?竟敢暗算白靜虛da fa師!”
“呸,你又不是甚麽da fa師!”盈兒罵道。
白靜虛當即閉嘴,拱身而起,那物翻將過來,卻是一人。盈兒上前一看,叫道:“姑爺,是個人呢,還是個女得。喲,是個胡女。姑爺快看。”
小丫頭嚷個不休,沉央蹲下身看去,確是一個女子,渾身黑衣,約模十七八歲,生得頗美,臉色慘白如紙,滿頭金發,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嘴角溢著血跡。仔細一瞅,腳腕處衣裳少了一塊,露著雪白腳踝。
“是她,大食第一舞姬。”
沉央從懷裏掏出一枚銀鈴,替那女子係在腳腕上。盈兒眨了兩下眼睛,奇道:“姑爺,這銀鈴哪來得?”
沉央道:“方才便是她在皇城裏打傷了侍衛。她被高力士打傷,又與我鬥了一會,把這銀鈴扔給了我。”
“原來是這樣啊。她把銀鈴扔給姑爺,定是想讓姑爺替她引開高力士,那,那她也不是甚麽好人。”
小丫頭心下一鬆,心思頓時靈敏,三兩下便猜得一清二楚,忽然又道:“銀鈴,銀鈴?姑爺,她是買小和尚臉譜得那個,那個妖女。”
“想來便是了。在太極宮跳舞那位白衣女子也是她。”沉央笑道。
盈兒道:“姑爺,她是妖女,我們不要理她。”心想,這妖女妖裏妖氣,生得這般美,又會跳舞彈琴,這些我都不會,姑爺還是離她遠些為好。
沉央自是不知她心裏所想,皺眉道:“若是留她在此,必被巡城衛揖拿。”
“拿便拿唄,反正她又不是甚麽好人。”盈兒戒備心大起。
“嗯……”
這時,地上那女子突然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猛見麵前多了幾張稀奇古怪的臉,頓時大駭,一掌即向沉央打去,隻是她傷重無力,沉央反手便將她手腕拿了,扣住神門穴。
“你,你們這些色塔尼!”女子看著沉央,驚駭不已。
“色塔尼,色塔尼是甚麽?”盈兒大奇。
“惡魔。”女人突道。
“好哇,竟敢說我姑爺是惡魔,盈兒da fa師定要你好看!”盈兒唰地一下拔出劍來,看上去極是凶惡,實則心裏大喜,這妖女說是姑爺惡魔,那卻是大好特好。
“色塔尼,色塔尼!an la說,不與色塔尼共日月。心靈若是純淨,當不見色塔尼。莫非,莫非我不再純淨?”
女子劇烈掙紮,牽動傷口,哇地一口血噴在沉央胸口上,然後眼緊一閉,昏死過去,軟在沉央懷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