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和晚飯都是在季宅吃的。

    除了中途的一次正緊形象外，顧清漪所見的公公都是逗比的。

    像是早上的那一場演戲，演的是中風的老人，中午又抽搐的演了場心髒複發，偏偏手腳抖動得太厲害，心跳正常，被季淩熙調侃成羊癲瘋。

    晚上，也就是剛才的晚宴，季淩熙多給顧清漪和顧亦樂夾了幾筷子菜，他非要鬧著小孩子脾氣死活要季淩熙夾菜，季淩熙不夾，他就放下筷子，氣鼓鼓的坐在一邊賭氣的看著三人吃飯。

    季淩熙已經習慣了，並且無所謂了，但顧清漪和顧亦樂還是新來的，麵對這樣的場景完全沒轍。

    華麗的桌布下掩映著幾人的腳。

    顧亦樂的短小，直接放在了椅子的橫杆上，餘下的三雙腳，季淩熙和顧清漪在一邊，季父坐在裏麵的主位上。

    顧清漪對著季淩熙的腳就直接踢了過去，目光還若有若無的在菜和季父之間飄來飄去，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季淩熙原本不想動的，但看見自家老婆投來責備的目光，不做也得做了。

    當即季淩熙夾著一朵西蘭花陰惻惻的看了季父一眼，“西蘭花，主治久病體虛，你一天到晚不是這裏病就是那裏痛的，吃這個再好不過了。”

    顧清漪和顧亦樂同時鬆了口氣，總算是解了目前的尷尬，雖然這句話不是很好聽，但是想到季父的樣子，兩人不禁額頭上抹了把汗。

    這個季父……

    真是比樂樂還小孩子。

    季父很不高興，糾結的看了半眼碗中的西藍花，提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西藍花。”季父哼了聲，“你這就是有了媳婦忘了爹。”

    顧清漪很喜歡吃西藍花，剛才季淩熙夾了不少給她。乍一聽到季父這吃醋的話，顧清漪尷尬了，還是格外尷尬的那種。

    偏偏季父瞧了她一眼，笑眯眯的道：“原來還是個會害羞的小媳婦。”

    “……”

    顧清漪承認自己身上燥熱了，從五髒六腑，內裏外麵都因為季父的這句話開始如火燒。麵頰上，不爭氣的爬滿了紅暈，如同上好瓷器上點綴的層層梅紅。

    季淩熙也看了眼顧清漪，見她麵色酡紅，嬌羞的模樣讓他心頭一熱。他淡淡的垂下了眼瞼，遮住了眸中的流光溢彩，心中的火熱卻不由得變成一道道回憶不斷的播放在他的腦海中。

    季淩熙清了清嗓子，不滿的瞪了季父一眼，“吃完了趕緊走。”

    顧清漪一驚，就怕這話會傷了季父。哪知道季父抗壓能力特別好，麵對兒子如此的冷麵冷情，他隻是略微失望，依舊笑眯眯的看著顧清漪道：“以前他也經常給我夾菜的，隻是後來他媽媽走了，他就再也不夾了。今天如果不是你，他也不會夾。”

    明明說了不喜歡吃西藍花，季父還是拿起了筷子朝著西藍花夾去。

    他的筷子抬到一半，季淩熙筷子上一塊挑好的魚肉擋住了他的動作。

    “不喜歡吃就不要吃，這個魚也不錯，新鮮嫩滑爽口，關鍵是護肝明目，你可以多吃點。”

    季父喉間哽咽，鼻尖發酸。

    他裝模作樣的將魚夾進了嘴中，細細的砸吧了兩下嘴，嘴中的味道和往常一樣，但他卻覺得比吃過的所有魚都好吃。

    “也不怎麽樣嘛……還是一樣的難吃。”季父嫌棄的將季淩熙沒挑出來的一根小魚刺丟進了碟子中，筷子敲上碟盤的聲音看上去頗為不滿。

    季淩熙臉色沒變，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不喜歡吃就扔掉，我們家這麽點魚肉還是浪費得起的。”

    顧清漪：“……”

    季父“啪”的扔下了筷子，指著季淩熙破口大罵，“我季家雖然不缺衣少食，但是也反對鋪張浪費、驕奢淫逸，你這麽奢侈，你媽知道嗎？“

    季淩熙的表情冷了，是很冷的那種。

    他目光幽深的掃了季父一眼，壓抑的氣息無形的四溢，凍得顧清漪和顧亦樂心中狠狠的一顫。

    “我爸知道，我媽，你去地下問問不就知道了？”

    顧清漪心懸了起來，季淩熙當著季父的麵咒他早點死，萬一季父發火怎麽辦？

    季父誇張的表情收斂了幾分，筆挺的身子萎靡了些許。他目光空洞的看著麵前的飯碗，碗碟下還有一根微小的魚刺。那魚刺嫩白，短小，不經意的掃過去仿佛什麽都看不見，但它又確實的存在，梗得人難受，就像他和季淩熙之間。

    小時候的季淩熙沒體會過父愛、母愛，後來長大了，沒了母親，他更加體會不了母愛，到後來，他和他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父子天倫簡直成了癡人說夢。

    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季氏，他媽媽不會死，那季淩熙會不會不像如今這麽恨他？

    顧清漪一直提心吊膽的看著事態的發展，然而當她看見季父眼中的鈍痛和那抹揮之不去的淚痕，她的心狠狠的揪成了一團。

    季淩熙的話很傷人。

    季父不是被季淩熙傷到了，而是被他話中的“媽媽”傷到了。

    飯桌的氛圍很沉默，沉默得讓人受不了。

    顧清漪和顧亦樂都停下了碗筷，唯獨季淩熙還認真的挑著魚刺，遞進顧亦樂的碗中。

    “吃魚聰明，多吃點。”

    他的聲音很溫柔，比之之前急切而冰冷的話，簡直宛如冬天忽然進入了春天。那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感瞬間暖入了人的心底。

    顧亦樂怔了怔，黑色的眸子落在顧清漪身上，又落在了季父身上。

    季父身上的悲傷濃烈，顧亦樂坐在這邊都感受到了。

    他夾起挑好的魚肉放進季父的碗裏，脆生生的叫了句“爺爺”。

    季父喜得猛的抬起頭，眼眸中飄忽著驚愕、喜悅、悲傷、交雜著各種情緒直教人看在了心底。

    “爺爺，吃魚。”顧亦樂眨巴了兩下眸子，聲音悅耳動聽，“爸爸說，吃魚會變聰明，我想和爺爺一起變聰明。”

    其實，顧亦樂根本不會處理長輩之間感情的問題，隻是跟在顧清漪身邊久了，不喜歡這樣壓抑的冰寒氣息所以才會如此做。

    季父感動的看了顧亦樂一眼，手抖著拿起筷子將魚肉夾了起來，“乖孫子夾的，爺爺怎麽能不吃？爺爺吃！爺爺吃！”

    可能他太過激動，手抖得太過厲害，魚肉掉在了桌子上。

    眾人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過去，哪知道季父直接用手抓住魚肉塞進了嘴裏，精銳的目光慈祥無比，“我孫子夾的魚肉是最好吃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