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歡，你看看這是什麽？”三天後，係主任辦公室，葉清歡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威嚴的係主任將一個紙袋憤怒地摔在辦公桌上。

    葉清歡打開紙袋，剛看了一眼，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紙袋裏有一疊照片、一張光盤和一頁信紙，而首先進入她視野的是最上麵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就在俞景行那張華麗的大床上，她緊閉雙目，僵硬地躺著；外衣脫在一旁，粉紅的胸衣下，雪白的雙峰若隱若現，而雙峰之上是一雙男人的修長的手……

    “是誰，竟這樣處心積慮，拍下了那個不堪回首的晚上她在俞景行別墅裏所經受的一切？”葉清歡緊緊捂住了嘴，她恨不得即刻死去。

    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霎那間，葉清歡覺得天旋地轉，幾欲暈倒。她扶著桌子勉強支撐起身體，又顫抖著手拿起了那張信箋。普通的A4紙，上麵的字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的：“上外女學生與國內第一大提琴家不得不說的故事，更多精彩內容，詳見光盤。”

    “老師，我……”

    “你平時看著斯斯文文的，怎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現在的學生啊，現在的學生啊……”係主任痛心疾首地看著葉清歡，他頭上的根根白發在燈光下就像根根銀針，齊齊插在了葉清歡的心上。

    “我，我……”葉清歡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絞痛，整個人都仿佛麻木了。

    “你出去，出去，等係裏的處分通知吧。”係主任衝葉清歡擺了擺手，仿佛她是一隻令人厭惡的蚊子。

    “這是誰幹的？誰幹的？我的臥室裏怎麽會有針孔攝像機？”在葉清歡為自己的一時糊塗痛不欲生的同時，還有一個人也在為紙袋裏的那些東西大傷腦筋。

    學校十餘裏外，俞景行的別墅內，一貫斯文儒雅的俞景行正在對著手下大發脾氣。

    “俞先生，我們一定會盡快查出來！”秘書和幾個警衛畢恭畢敬地站著，他們也想不通別墅安全防範設施如此嚴密，針孔攝像機從何而來。

    “你們這群飯桶，飯桶！”俞景行將桌上名貴的瓷器一個接一個地摔了出去。

    “俞先生，報社那邊，要不要打個招呼？”俞景行的秘書湊了過來，小聲俯在俞景行的耳邊說。

    “現在打招呼還有什麽用？你以為攔得住嗎？”俞景行衝他吼道，“你們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想想，這事怎麽善後。”

    “大提琴家”、“女大學生”、“豪華別墅”、“深夜幽會”……每個關鍵詞都是這麽的富有吸引力。一夜之間，魔都傳得滿城風雨，各大媒體的娛樂版麵上也紛紛打出了醒目的黑體標題：

    春宵一刻，國內第一大提琴家別墅幽會清純女大學生

    擋不住的誘惑，國內第一大提琴家與女大學生幽會圖獨家曝光

    雪乳濃情，清純女大學生色誘大提琴聖手

    學校裏的流言蜚語，亦是愈傳愈烈：

    “快看，這就是那個糾纏大音樂家俞景行的法語係學生，嘖嘖……”

    “長得也不怎麽樣啊，真不要臉。”

    葉清歡隻要一出寢室門，就有許多或鄙夷或獵奇的目光向她投來，更有好事者，專門跑到她所住的寢室，守在門口看她長得什麽樣子。同寢室的幾個女生，不堪其擾，紛紛以各種理由搬了出去。

    葉清歡的整個人，從身體到心靈都完全地崩潰了，她覺得自己成了一隻徹徹底底的怪物，每個人都可以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都可以用她的事來作談資，並在指手畫腳與添油加醋中獲得無盡的快感。

    而更大的打擊與傷害還在後麵。這天，許久不曾出門的葉清歡失魂落魄地下得樓來，像個孤魂野鬼般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著。正彷徨間，她遠遠看到一對情侶手牽手迎麵走來，竟是陸家成與唐詩詩。

    見到葉清歡，陸家成愣了一愣，他像觸電般甩開唐詩詩，向葉清歡跑過來，關切地問道：“清歡，告訴我，那些流言不是真的！”

    “不關你的事！”葉清歡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清歡，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告訴我呢，我們可是好姐妹啊！”唐詩詩也走了過來，盈盈淺笑著，拉起葉清歡的手。

    “放開你的手，你早已經不再是我的好姐妹！”葉清歡覺得心底的傷正在一寸寸裂開，胸口痛得無法呼吸。

    “哎呦，你還以為自己多麽冰清玉潔啊，最近的報紙你看了嗎，要不要我送你幾份？葉清歡，看不出啊，這些年你勾引男人的手段可是精進不少！”唐詩詩冷笑著，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銳的刺刀，狠狠插進了葉清歡的心裏。

    “唐詩詩，你少說幾句……”陸家成嗬斥道。他又將臉轉向葉清歡，眼神裏充滿內疚：“清歡，如果有需要什麽幫忙的，你隻管跟我說。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女孩。”

    “不用！謝謝你的好心。”葉清歡一個人踉蹌著走遠，走出校門，走上公路，恍恍惚惚地來到黃浦江邊。

    “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像我這樣的人，活著根本沒有意義。”望著滔滔的江水，一種結束生命的衝動強烈衝撞著葉清歡的大腦，令她意識變得有些模糊。

    “跳下去吧，跳下去從此就解脫了！”身體裏有一個聲音向葉清歡不斷發出死亡的召喚。是啊，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終日在塵世的泥沼中掙紮，實在太累，太累了。葉清歡感到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可就在她準備躍過欄杆，自沉水底的那一刹那，手機卻忽然響了。一聲，兩聲，三聲……終於，葉清歡猶豫著拿起了電話，竟是張嬸。

    “清歡啊，你外婆身體狀況好了很多，再過兩天就能出院了！我就是告訴你一聲，不想讓你擔心……現在這個時候，你肯定還在上課吧，哎，你看我這記性，給你打電話前也不看下時間……好好上課，孩子，別擔心，家裏還有我們呢！”

    葉清歡放下電話，壓抑已久的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這些天來，她受盡了心靈與精神上的折磨，看盡了世事和人心的醜陋，已經走到了自殺的邊緣。可張嬸剛剛那個電話，卻讓她重新感受到了人性的溫暖，感受到了她依然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無條件的信任與愛。

    “我不能死，不能死，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關心我的人！”葉清歡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葉清歡，你要照顧好外婆，你要對得起那些關心你的人，你得好好活著！”

    黃浦江的水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流淌，風吹起波瀾，也吹散了葉清歡心中一味求死的念頭。她在江邊獨自坐了很久，一遍遍告訴自己，無論之後的路多麽艱險，都一定要勇敢地走過去，因為，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日色將暮，待葉清歡情緒穩定下來，如大夢初醒般回到學校時，才知道朵朵已經在寢室樓下等她很久了。

    “清歡姐！”看到葉清歡出現，朵朵立馬撲了過來，“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朵朵……”

    “清歡姐，什麽都不用說了。”朵朵打斷了葉清歡的話，“我相信你，那些都是造謠！”朵朵的眼睛是那麽清澈，就像蓮花上的朝露，葉清歡看著她關切的樣子，不由心頭一熱。

    “對了！”朵朵遞給葉清歡一個紙袋，“清歡姐，這裏麵是三萬元，我和爸爸這段掙的，你給那個該死的大提琴家。我們早點把錢還了，不讓人家說閑話！”朵朵說著說著，低下了頭，眼圈紅紅的，“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幫我，你就不用向那個大提琴家借錢，也就不用繼續做他的助理，那麽，那麽就根本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

    “傻瓜，不關你的事。”葉清歡輕輕將朵朵額角的碎發別到耳後，“這次，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一時想歪了。當時外婆病了急需用錢，我一時很慌，很怕失去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雖然最後我並沒有邁出那關鍵的一步……所以，朵朵，事情雖然並不是那些八卦媒體上寫的那樣，但我的的確確曾經一時迷失過，我應該為自己所做過的負責，我也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

    “清歡姐……”

    “朵朵，其實你不用那麽拚命，錢我會想辦法還，看你最近又瘦了！”葉清歡心疼地看著瘦瘦小小的朵朵，她穿著一條略微有些偏大的淺綠色V領毛衣裙，臉上的皮膚白得透明，頸下細細的鎖骨露了出來，而手腕更是纖細得像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沒事，清歡姐！”朵朵擦了把眼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就當減肥唄！對了，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咱們先出去吃點東西！”

    “好啊。”葉清歡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好幾天沒有正式吃過東西了。別說，肚子還真餓得慌。

    外麵又起風了，樹枝上剛剛長出的嫩葉在風裏頑強地打著旋兒。看來雖已是春天，但寒意卻並不比嚴冬遜色多少。不過，無所謂了，反正已是滿城風雨，何不索性讓這風雨來得更猛烈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