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看到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忽然出現在教室邊上，謝老師的目光中不由透出無限驚喜。

    “叮鈴鈴。”下課的鍾聲恰好在這時響起。“好啦，同學們，這節課就上到這裏，大家自由活動吧，回家記得溫習課文。”謝老師簡單安排好班上的事情後，大步走到葉清歡身旁，“抱歉，清歡，讓你久等了！來多久了？”

    “有一會了。謝老師，你的課上得還是那麽好。”葉清歡由衷地稱讚道。

    “嗬嗬，”謝老師爽朗地笑了，他將葉清歡上下打量一番，“清歡，你長大了，更漂亮了！”

    “謝老師，……”葉清歡看到謝老師就像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人，這麽多天所受的痛苦和委屈一齊湧上她的心頭，眼淚不由奪眶而出，聲音也因之哽咽起來。

    “清歡，什麽都不用說了，那些事不是你的錯！”謝老師遞過一張紙巾，輕聲細語地安慰道：“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這些天你什麽都別想，放鬆心情，隨我去大山裏四處走走看看。”

    “對了，忘記給你介紹了，”謝老師拉過正在和同學們一起嬉戲的大眼睛紅衣女孩，“這是小憶，我的女兒，她眼睛長得特別像風綾！”

    “來，小憶，叫姐姐。”謝老師寵溺地望著這個孩子。

    “姐姐。”小女孩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然後便紅著臉退到了謝老師身後。

    “好啦，一邊玩去吧！”謝老師俯下身子，輕輕撫摸小女孩的頭。

    看到小女孩重新加入嬉戲的隊伍中，笑得如春花般明媚，謝老師方轉過身，領著葉清歡往大山深處走去。

    “風綾她？”話一出口葉清歡便後悔了，她知道“風綾”是謝老師心底永遠的痛。

    “為了救小憶，”謝老師折下一段青青的樹枝，眼神中滿是思念，“風綾有一次去布依族寨子，當地突發泥石流，小憶全家都遭難了，風綾救出了小憶，但她自己卻……”

    “為什麽會這樣？”葉清歡輕輕歎道，“為什麽，這個世界對於好人這麽殘忍，對於壞人卻格外寬容？”

    “風綾不會這麽想。”謝老師淡淡地說，“風綾在貴州深處的大山裏做了很多年的誌願者，這裏的每一個山寨，每一寸土地，都曾留下過她的身影。她愛這兒，能夠長眠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對她來講其實是件幸福的事情。”

    “現在你收養了這孩子？”

    “是的，我給她取名叫風憶。”沉默了半響，謝老師看看手上那塊早已過時的舊表，對葉清歡笑了笑，“不說這些了，清歡，來這邊，可要好好嚐嚐貴州的美味佳肴。現在也是吃午飯的時候了，走，我帶你蹭飯去！”

    謝老師帶著葉清歡穿過幾條崎嶇的山路，來到一戶農舍屋前，對著屋內喊道，“嗨，老黎，我又來蹭飯了！”

    “呦，是謝老師來了啊！”一個樸實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看看謝老師，又看看葉清歡，“這位姑娘是？”

    “我以前的學生。這不，大中午的，我也不知道帶她上哪去，就上你這蹭飯來了！”

    “好啊，歡迎歡迎！”中年漢子臉膛黑黑紅紅的，體格敦實得像一座山，“我這就去廚房催我老婆，讓她快點弄些好菜上來。”

    “那就麻煩嫂子了。”謝老師倒不客氣。

    不一會功夫，酒菜就端了上來，酒是米酒，一揭開蓋子，香味便直往鼻子裏鑽；菜是土菜，盛在青花大碗裏，上麵一層紅紅的辣子，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嗨，孩子他媽，還在忙活啥啊，一塊過來吃吧！”中年漢子衝廚房裏吆喝道。

    “就來了！”女人解開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身材微胖，麵色紅潤，一口潔白的牙齒，眼睛笑起來像月牙彎彎。

    “來，姑娘，喝這個湯。”女人熱情地用大勺將湯舀到葉清歡碗裏。

    “謝謝，大嫂。”葉清歡嚐了一小口，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頓時從喉頭直達心底，很爽。

    “痛快吧？”謝老師看著葉清歡笑了，“這可是貴州名菜酸湯魚！當地人將毛辣果、木薑籽及酒釀等，置於壇中，長期發酵炮製，就成了毛辣酸，調成酸湯，再下鯰魚。魚的鮮味和湯的酸辣味融合在一起，不但吃起來鮮香可口，更有促進消化、增進食欲、祛除體內寒濕的作用。”

    “味道真不錯！”葉清歡喝了幾口湯後，覺得胃口大開，連日來鬱悶的心情也舒展了許多。

    “這個是小米喳，我們這裏的女孩子最愛吃了。來，姑娘，你也嚐點。”女人將一個青花大碗移到葉清歡麵前。

    “說起這小米喳，可還有個故事呢。”謝老師放下筷子，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傳說，苗王攜女尋遊山寨，到了山民喳幺家中，喳幺家徒四壁，無以款待，就將小米拌以山棗，放在火塘裏蒸熟，取名小米喳。苗王怒其不恭，但是他女兒見到小米喳色澤燦爛，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嚐了一口，結果發現甘香可口，好吃得很。苗王看到女兒笑語嫣然，也將信將疑地嚐了幾口，感覺亦香亦糯，很是美味，於是轉怒為喜，令喳幺回寨專做小米喳。從此，苗王逢各寨主來朝，必以小米喳待之。苗疆各寨重大節慶，也皆以苗王所賜小米喳為上品，以示貴重。”

    “謝老師，就是有學問，什麽典故都知道。”中年漢子衝謝老師豎起了大拇指。

    “哪裏？哪裏？我也是聽鄉親們講的。”謝老師笑道。

    吃過飯，告別老黎夫婦，謝老師領著葉清歡走進了遠方雲遮霧繞，似乎怎麽也看不見邊界的山林之中。謝老師告訴葉清歡，老黎夫婦不是貴州本地人，他們是多年前下放到這的知青，相識、相知、相愛，然後便在這裏成家立業，共同組建起一個家庭，“就像這山上的樹一樣，許多年前它們是一顆種子，風將它們帶到這兒，於是它們就留了下來，在這兒生根、發芽，靜靜地守望日月變遷。”

    “那麽，謝老師，你呢？”葉清歡望著謝老師的眼睛。

    “我也是一顆種子，而風綾就是風，她在哪，我就尋著她的足跡飄到哪。現在她雖然不在了，但我能夠感覺到這漫山遍野都是她的氣息，每天走到山林之中，嗅到這種氣息我的心就覺得很安穩。”

    “可是，這兒遠離城市，遠離先進的物質文明，謝老師，你待久了，真的不會覺得悶，不會覺得孤獨嗎？”葉清歡不禁問道。

    “有清風明月為伴，有野果蟲鳴為樂，有風憶和我的學生，還有老黎夫婦這樣淳樸的朋友，又怎會孤獨呢？”謝老師笑起來時眼角已有了些歲月的痕跡，可是他的一雙眸子卻比葉清歡在繁華上海見到的所有人的眸子都要明澈清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