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年沉默幾秒，然後又說：“我也隻是一個領著幾千元薪水的處長，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市長，沒有前呼後擁，沒有權勢，沒有地位，你可是一個百億集團的總裁，曾家的千金大小姐，我養不起你，也給不了你幸福。”

    程菲心一寬，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

    她上前一步，熱切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從來不介意金錢，也不在乎權勢。不管你是市長還是局長，在我眼裏，你是高景年，是我程菲深愛著的高景年。你沒錢，沒關係，我有錢，我養你，又怎麽樣？法律沒有規定不允許女人養男人吧？”

    高景年聽見她的話後，身體微微僵住，似乎她的話給他帶來極大的衝擊，他那雙深亮的眼睛落在她臉上，黝黑的瞳孔泛起複雜的情愫，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程菲看見似乎說動了他，心裏燃起了希望，輕輕拉著他的手。

    高景年沒有甩開。

    程菲平靜地說：“我現在有錢，不過是托我爸爸的福。上天給我開了一個大玩笑，讓我從一個校長的女兒成為一個億萬富豪的女兒。但我心的沒有變，我心裏全是你。如果你因為我有錢了而遠離我不敢愛我，那你根本就不值得我愛！”

    高景年喉結滑動一下，看著程菲的目光中，有那麽一點震動。

    “當初為了還我繼母欠了巨債，你要賣房賣車甚至不惜一切去求你，現在我被處罰降職了，你又不離不棄，我真的值得你對我那麽好嗎？我當初可是利用權勢，把你從方偉身邊搶走！”

    程菲沒想到高景年內心有這樣的恐懼。

    不錯，當初為了救方偉，她確實答應同意做他的情人。可兩人相處了那麽久，彼此真心相對，他尊重她，照顧她的情緒，體貼她的感受，並且花足了耐心，讓她慢慢愛上他。也許一開始有交易的目的，可後來，她是真真切切愛上他！

    “可我現在愛你啊，難道你不愛我了？”

    程菲使勁攥著他的手，原本感覺他的手溫暖寬厚，可怎麽，他的手慢慢變得冰涼？

    “程菲，你我年紀都不小了，都嚐試過愛的滋味，也曾深深地愛過別人。在這個時候說愛，是很可笑的。真的，我不值得你為我付出。我當初有過私心，就是想用權勢得到你。現在我的權勢沒有了，你也不必覺得是束縛。方偉他現在仍然是大集團老板，有錢有地位，遠比我這個閑人民政局局長的好。”

    高景年聲音沒有那種頹敗落寞，隻有平靜，平靜得像塊冰，讓程菲感覺的絲絲冷冽。

    “我現在這個模樣，連我自己都討厭。我不僅躲著你，也躲著所有人。我隻想遠離所有是非，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他的聲音，是大切大悟的悲涼。

    程菲幾乎哭出來了，她感覺到要失去高景年。

    “你為什麽要躲著我，為什麽要躲著所有人？你被降職，都是因為幫我。如果你這樣消沉，讓我如何心安？”

    高景年淡淡地說：“哦，你費盡心思找我，隻是為了心安？你放心，當初幫你救方偉，跟公安局局長達成交易，這都是我自願，與你無關。”

    “不是這樣，我不是為了心安，我是擔心你，我關心你，我想著你啊，我是愛著你的啊……”

    程菲已經哭出來了，她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高景年看看，她究竟多愛他！

    可是，高景年搖搖頭，堅定地說：“已經是小官一個的高景年，不值得你愛。”

    說完轉身就走。

    程菲悲憤不已，大聲說：“高景年，你站住！你還是不是男人？你欠我那麽多，怎麽還？我這些天奔波勞碌，到處找你，睡不好吃不好，心思恍惚，無心工作，你怎麽補償？！”

    高景年腳步停頓著，回頭看著程菲：“你覺得我能補償你嗎？你要錢嗎？第一我沒錢，第二你不缺錢。”

    “能補償，你能補償！”程菲撲上前，抱著他的腰，“我不要錢，我隻要你的人，你的心！”

    高景年歎口氣，低聲說：“你要我怎麽說，你才明白。我高景年曾經是權勢傾天的人，如今淪落到要女人搭救，要女人養，要女人可憐，這對我已經是極大侮辱！如果你是愛我的，你就應該讓我靜一靜。”

    程菲腦裏一片迷糊，她似乎明白什麽，但又不甘心這樣，她仰起臉，眼泛淚光，哀求著：“我不是可憐你，我是真的愛你啊。你靜一靜可以，你不要躲起來讓我找不到，好嗎？”

    高景年掰開她的手：“我不躲，你隨時可以找我。我現在，很疲倦，隻想靜一靜。”

    都到這個份上了，程菲不敢再阻撓他。

    眼睜睜地看著他沿著街道往前走，感覺身體被硬生生地撕裂一樣。

    高景年走了一段路後，攔截一台出租車，然後，隨著車流消失在夜晚中。

    她還愣在那裏，心裏空蕩蕩的，仿佛身體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許久許久，更深露重，夜風吹過來，程菲感覺到了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臂涼涼的。

    她看著眼前漸漸濃重的夜幕，遠處高樓昏暗的燈火，想起了方偉，想起了高景年，想起了母親，想到了這大半年，她百折千回的命運和情感。

    她曾經熱切地愛過方偉，曾經想與他白頭到老，幸福美滿，可是身體的隱疾、鄭秀雲的刻薄淩厲，硬生生地分開了兩人。撕心裂肺過，痛不欲生過，直到遇見高景年。

    如果說，方偉的情感是翻滾的開水，有激情，讓人心跳加速，那麽高景年的情感，就如一杯溫潤的茶水，沒有大起大落，隻有細雨春風般的溫柔。她那千瘡百孔的心，就給他燙貼平和了。和高景年在一起，不用擔心婆媳關係，不用害怕門第身份不對等帶來的冷漠的鄙夷的目光，沒有家族壓力，不會失去自由，更不會委屈自己。

    如果愛一個人，要失去自由，得不到尊重，過得卑微謹慎，這樣的日子有意義嗎？那不如不愛。

    也許，這就是她最終選擇高景年放棄方偉的原因。

    人是帶著社會性的，有很多隔閡不是一個愛字可以解決。

    假如當初她排除一切阻攔，堅持嫁給方偉，在鄭秀雲的陰影之下，她會有幸福可言嗎？

    ……

    程菲抬起頭，看著不遠處那站明黃的路燈，眼裏的淚意已經幹。

    紛亂的內心此刻明澈無比，她堅定地對自己說：高景年，我愛你。我知道你現在還無法接受身份轉變帶來的落差，但我相信，我們經曆了那麽多的艱難，一定會有幸福的。我要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我有足夠的耐心，讓你重新振作，重新接受我！

    早上她剛回到辦公室，朱莉走進來，說：“程總，董事局召開例行會議，五位董事都在。”

    程菲才接管曽氏集團不久，雖說她是曾海的女兒，擔任著總裁的職務，但大家對她的身份存疑，也對她能力懷疑，加上根基不牢，接管之後很多事情都很難展開，遇到重大事項，還得經董事局會議批準。

    這一次董事局召開例行會議，不知道為什麽，程菲的神經微微繃緊。

    她想起驗資戶裏的錢被副總張卿卷走的事。

    “嗯，知道了。”

    明亮的會議室，冷氣流動。

    程菲走進去，董事們都在閑聊著，似乎心情不錯。

    “老李，聽說你兒媳婦最新生了男孩，你開心啦，終於抱上孫子了。”

    “嗬嗬，是啊，過幾天孫子滿月的時候，我打算宴開百席，在座的各位，可得賞麵光臨啊。”

    “嗬嗬，這麽大的喜事，我老陳怎會不到，到時我定會送份厚禮祝賀。”

    “對了，老陳你的小兒子好像從美國回來了吧？”

    “是啊，快畢業了，這小孩子，不打算留在美國，也不想來集團，想自己創業，要我給他五千萬做創業經費。”

    “年輕人嘛，有想法有拚勁，你就支持他嘛，五千萬對你算得了什麽！”

    程菲坐下來，聽見他們還在閑聊著，忍不住輕咳一聲，但她的聲音湮沒在那一堆聲音中，就像一滴水滴進湖裏一樣，泛不起波瀾。

    不是要開例會嗎？為什麽她來了大家都沒有反應？

    疏離她？

    程菲心裏掠過這樣的念頭。

    她轉頭看著年過五十的董事秘書江姐：“江姐，會議是誰召集的？還有誰沒到？

    “李董召集的，現在人齊了。”

    “既然人齊了，那就開會吧。”

    沒有人回應，好像也沒人聽見她說話。

    李董還在眉目和善地說著他初生孫兒。

    程菲坐了好一會兒後，發現這幫老家夥們還在熱烈地閑聊著。

    她心裏窩火，咬咬牙後，調整呼吸，笑眯眯地對李董說：“李董，您的孫子真是太可愛了，不過現在夠時間開會了，您把大家召集過來開會，打算討論什麽項目呢？”

    李文生終於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了，就這麽輕飄飄地在她臉上快速掃過，收起笑容，陰著臉地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