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西藏的飛機上，重生的目光一直鎖在顧越臉上。

    這是顧越第一次對重生的目光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顧越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看著機艙外的風景。

    身下連綿的隔壁寸草不生。

    顧越望著這荒涼的景色，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蔣婷生前最後那一幕：“Boss，你就答應我好不好嘛……”

    他答應了她。

    可她再也不會醒來……

    蔣婷給顧越的芯片裏有安成當時傷害她以及殺害陳琳的視頻，宋倫將安成傷害她的那一段視頻剪掉，在顧越開庭時，將視頻拿了出來。

    顧越的罪名洗清，安成入獄。

    用顧越的話來說，就算安成死十次也抵不了蔣婷的命。

    顧越找人將安天逸多年來的貪汙罪證也爆了出來。

    安天逸也完了。

    可是蔣婷再也回不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顧越失聲痛哭過，就在蔣婷頭七那天，她看到一個失去親人脆弱不堪的顧越。

    從來，顧越在她眼中皆如同一顆高大的樹，能夠抵抗一切風雨。

    然而那天，她就像是抱小孩一樣，將顧越抱在懷中，輕拍著他顫抖不已的後背。

    如果不是她，蔣婷就不會死。

    聽到她的道歉，失聲痛哭的顧越這才抬起頭看她。

    她從顧越眼中看到痛。

    這樣的痛，她感同身受。

    在顧越眼中，蔣婷並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親人。

    如果……

    要她眼睜睜看到爺爺死在她麵前，她卻無力回天。

    恐怕她現在的狀況比顧越還糟糕。

    重生轉而握住顧越修長冰涼的手。

    顧越這才收回目光看她。

    顧越：“累嗎？”

    除了“特殊”情況，來大姨媽的時候，她很少會累。

    重生搖了搖頭，她到嘴邊的話卻又換成：“渴嗎？”

    顧越的反應和她一樣。

    不渴的顧越任由她握著他的手，可下一秒他卻閉上雙眼，閉幕眼神。

    重生臉上的表情一僵。

    她怎麽會不知道，顧越是在逃避。

    哲喀早就已經等在機場，重生與顧越下了飛機直接上了哲喀的車。

    重生和顧越坐在後排座的位置上，哲喀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打量著顧越。

    這次重生回來，在電話裏告訴他說：“她是和男朋友一起回來的。”

    長得還不錯。

    就是表情不好。

    和生生一模一樣，冷得天生一對。

    這是哲喀在打量顧越之後做出的判斷。

    三心二意開車的哲喀突然想到什麽，哲喀：“對了，今天米拉山有暴風雪，你們要去米拉山得等明天。”

    重生回答說：“好。”

    一路上，哲喀發現重生不怎麽說話，顧越更是沒有說話。

    這兩人鬧矛盾了？

    下了車後，重生被哲喀拉到房子後的豬圈。

    哲喀一臉凝重：“他欺負你了？”

    聽到哲喀的話，重生抽了抽嘴角。

    “呃……”看到重生的反應，哲喀立即話鋒一轉，“是你欺負他了？”

    重生：“……”

    重生抬頭望向隱約能夠看到山頂白雪的米拉山：“你說……我看起來像會欺負別人的人？”

    哲喀想也不想搖頭。

    哲喀：“你不是看起來像，你就是。”

    過去和宋煜哲，和顧越相處的畫麵不斷在重生腦海中閃過。

    她用手術刀劃傷他。

    她煮黑暗料理給他吃。

    她總是懟得他說不出話。

    “恩。”重生應了一聲，“我是欺負他了沒錯。”

    聽到重生沒有被欺負，哲喀暗暗在心裏鬆了口氣。

    下一秒，他又拿出他阿爸教訓他的口氣對重生說：“生生，你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長得不錯，顏值就是比我稍微差一點點，脾氣也還不錯的男人。你就少氣人家啊。要是氣跑了，你又得重新找，多麻煩。像你之前那未婚夫……”

    哲喀知道自己說錯話。他立即用手捂住嘴。

    誰知他卻突然聽到重生說：“他不是她。”

    村子小，但凡有風吹草動，每家每戶都會知道。

    知道重生帶了男朋友回來，而且還很帥。

    不少卓瑪跑來哲喀家裏看重生的男朋友。

    村裏的卓瑪從出生到現在，去得最遠的地方也就是拉薩。

    她們在拉薩也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但從來沒有見過像顧越這樣好看的。

    顧越正坐在客廳裏喝酥油茶，突然有卓瑪走到顧越麵前。

    “我家的犛牛是村子裏最多的。如果你願意嫁給我的話，我家願意出五十頭犛牛。”

    顧越抬頭看向站在他麵前黑黑瘦瘦的女子。

    五十頭犛牛，有足夠的吸引力！

    就在女子以為顧越正在考慮要不要因為五十頭犛牛嫁給她時，她突然聽到顧越說出一段她聽不懂的話。

    女子眼中的希望轉而變成了茫然。

    他在說什麽？

    普通話，她說得很順溜。但很明顯眼前男人說的並不是普通話。

    就在女子一臉茫然時，重生正好從豬圈那邊回來看到眼前這一幕。

    顧越說的是法語，阿喜怎麽可能會聽得懂。

    重生為顧越翻譯說：“他說的是，他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麽無法交流。”

    阿喜眼中的茫然更甚。

    阿喜：“怎麽會聽不懂呢？我說的可是普通話。”

    重生：“他說的是法語。”

    阿喜看到重生轉瞬用法語和顧越交流。別說一句話，就連一個詞，她都聽不懂。

    阿喜：“現在村子裏可以上網，法語我可以學。”

    顧越怎麽可能聽不懂阿喜在說什麽，但是顧越既然想演戲的話，她就陪顧越演。

    重生用法語對顧越說：“阿喜對你一見鍾情。你其實可以……”

    重生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臂被顧越拽住。

    猛地一股大力作用之下，她失去平衡倒在顧越懷裏。

    他要做什麽？

    重生還沒反應過來，一雙纖薄微涼的唇便吻在她的唇上。

    “唔……”

    重生瞪大眼睛。

    其實她並不在意顧越當著別人的麵吻自己，但是……顧越卻吻得她措手不及。

    望著顧越幽深的眼，等她回過神來，之前圍在客廳裏的卓瑪皆消失不見。

    呃……

    眼不見為淨。

    哲喀正在院子外殺雞，聽到剛才顧越在客廳的“壯舉”，差點抹雞脖子的刀抹斷自己的手指……

    “兄弟！有種！”

    哲喀進屋的時候，從對顧越的同情變成了欣賞。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重生之前有提過她的未婚夫，呃，不對，是前未婚夫。

    說那人很溫柔，相處很舒服，從沒有過爭吵，平淡寧靜。

    在哲喀看來，一個男人怎麽能不和自己的女人拌嘴呢。

    這是一種情趣，更何況重生本來就是喜歡懟懟懟的人。

    他並不看好，但重生如果喜歡的話，他沒有任何意見。

    都快要結婚，但卻分手。

    也證明了他的眼光。

    “生生，之前三樓的客房堆了雜物，沒辦法住人。今天顧越就住你房間。”

    從哲喀看顧越變得不一樣的眼神，重生就已經猜到這樣的結果。

    重生聞言並不覺得驚訝。

    西藏入夜後，溫度驟降。

    哲喀的房子並沒有空調。

    但這樣的溫差變化對重生來說並不惡劣，她早就已經習慣。

    重生也不介意和顧越睡一張床。

    其實，對她而言，永遠都體會不到“睡覺”這個詞。

    顧越坐在窗邊，而他的目光則是在他放在桌上大背包上。

    重生沒有說話，而是做到顧越對麵的位置上。

    顧越盯著背包，她盯著顧越。

    房間很安靜，如果有針掉落在地上的話，都能聽見。

    如果有誰看到眼前的畫麵，一定會誤以為時光在這一刻靜止。

    過了很久之後，重生的聲音打破房間內的安靜。

    重生：“顧越，你該休息。”

    就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顧越沒有任何反應。

    人死不能複生。

    她是醫生，看過太多的永別，安慰家屬的話，她有很多。

    但是重生清楚得知道，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無力蒼白的。

    人唯一不能對抗的就是死。

    “顧越。”

    重生又喚了顧越一聲。

    顧越這才抬頭看向她。

    “那場大火，葬送了我所有的親人。我沒有親人。隻是想找到當初爺爺放火的原因。蔣婷是我爺爺保鏢的女兒。那場大火之後，她找到我，對我說，她會陪在我身邊，直到她死。”

    顧越說話哽咽。

    他沒有親人，所以蔣婷成了他唯一的親人。

    現在唯一的親人都已經不再。

    重生目光認真的望著顧越。

    重生：“顧越，你還有我。雖然，我不是你的親人，但我會陪在你身邊，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你不在這世界上為止。”

    聽到重生的話，顧越一愣。

    他當然聽懂重生話中的意思。

    他和重生都失去過最重要的人。

    而這種心情有多沉重，隻有他們自己明白。

    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後，他也不能接受重生從他世界消失的事實。

    所以重生選擇很久很久以後，他先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顧越望向她，眼中的神情從悲痛變成深情。

    “蠢小豬。”顧越發出低啞的聲音，“我不許。”

    顧越說罷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上……

    翌日。

    暴風雪還在繼續。

    蔣婷身亡之後，那天晚上顧越卻收到蔣婷發來的一封定時郵件。

    蔣婷說如果她不幸出事，希望顧越能夠將她的屍體葬在米拉山。因為那裏風景很好，是她許諾在她死之前，永遠陪伴在他身邊的地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