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浪子回頭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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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會兒,一件帶有體溫的衣服從頭罩下,替她遮擋住淩晨寒涼的雨絲,舒婭側過頭,看見楚傑並肩坐在身旁,遠方天際裂出一線微弱光隙,朦朧晨光中,他的側影恍若古希臘美男子的雕像,輪廓完美,令人不由自主的怦然心動。
胸口莫明湧上一股憤懣情緒,舒婭一把扯下外套,狠狠摔還給楚傑:“誰要你假惺惺!”
“喂——”楚傑哭笑不得,“你變也太快了吧,這才剛用完我,馬上就翻臉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怎麽會有今天的局麵。”
“這也怪我?”楚傑說,“你講點理好不好,他們蔡家兄弟爭權奪利,關我什麽事,我是他們的爹,還他們的娘呐?”
舒婭明顯是在遷怒,橫眉豎目:“如果不是你去打那個該死的賭,我就不會離開我不離開,就會經常盯著大哥和二哥,讓他們兄弟沒法鬧騰,總之,是你這種人、這種人——卑鄙、無恥、猥瑣、腦殘……”
楚傑按著腦門歎氣,準備任由她罵個痛快。
舒婭卻覺得索然無味了,長長歎一口氣,下頜擱在膝蓋上,默默望著遠方。
雨雖已停下,天色卻仍然陰暗,楚傑無法看清她深幽眼眸中的神情。
“你,恨我嗎?”他極其認真的問。
“怎麽可能,”舒婭幽幽歎息,“我怎麽可能會恨你呢?”
楚傑動容,心頭萬千情緒湧動。
舒婭不緊不慢說:“我每天忙得要命,哪有時間做這麽無聊的事。”
什麽是秒殺,什麽是幻滅,楚傑此刻的心情就是了。
“死了?”大廳裏隻亮了一盞壁燈,昏黃燈光下,蔡雋峰欣長削瘦的身影顯得有幾分單薄。
“聽說中了五槍,跌入海裏,屍體還沒有找到,我去辯認過打撈上來的衣物,確實是昨晚蔡文濤穿在身上的那一件。”葉青鬆掌心托著一枚鑽戒遞到他麵前,“從衣服的夾層裏找到這枚鑽戒,應該就是他從沈嘉恒太太手中拿走的那一枚。”
蔡雋峰兩指拈起鑽戒,若有所思:“阿婭進了極夜城後,有沒有再出來過?”
“她的車子一直在極夜城的停車場裏,至於她本人,極夜城外車來車往,如果坐在別人車裏出來,很難看得見,淩晨兩點左右,從極夜城內部開出幾輛車,我查了車牌,都是楚傑手下那些人的車。”
蔡雋峰沉吟,低頭看著手中的鑽戒,戒指上的鑽石隨著他手指轉動折射出冰冷綺麗的光澤。
葉青鬆等了一會兒,慎重提醒:“沈嘉恒對於我們沒有及時控製住蔡文濤,以致人潛入他家中的事表示很不滿。”
蔡雋峰冷哼一聲:“他自己老婆幫著蔡文濤逃跑,卻怪到我們頭上?”
昨晚,蔡文濤從伏擊中突圍出去後,隨即潛入華豐集團總裁沈嘉恒的家中,在蔡家兄弟爭權的過程中,蔡雋峰之所以能完勝,有一個很關鍵的因素就是得到了華豐這個大財團的支持,蔡文濤潛入沈家的本意是想綁架沈嘉恒年幼的兒子做人質,卻不知道為什麽,最終他沒有綁架那個孩子,反而得到沈嘉恒太太杜惜若的協助,順利逃逸。
“峰哥,”葉青鬆勸誡,“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蔡雋峰心中也清楚,自己剛剛坐上的位置根基不穩,沈嘉桓這種財大勢大的主暫時得罪不起,也許他本身不足為懼,但作為大財閥杜修宇的女婿,這一層身份就讓人不得不所有顧忌了,抬手把戒指交給葉青鬆:“給沈嘉桓送過去吧,注意一點,別跟他提到有關於阿婭的任何事情。”
葉青鬆憤慨:“你這樣維護她,也不見得她會領情,差點壞了我們的大事。”
蔡雋峰卻笑:“阿鬆,不管有沒有阿婭,我們都成不了事,承認自己沒實力頂多是丟臉,把責任推到一個女人身上卻是無恥了。”
“怎麽會成不了事?”葉青不怎麽相信。
“和沈嘉恒合作時,我並不知道他軟禁了杜修宇的女兒,可惜,現在已經泥足深陷,脫身不得了。”
“杜修宇不是已經死了嗎。”葉青鬆很不以為然。
“杜修宇是死了沒錯,可你以為他生前培植那些明麵上、暗地裏的人脈與勢力是擺設?”蔡雋峰輕嗤,“烈火烹油,冰上烤火,差不多就是沈嘉恒現在的情形,暫時看著風光,隻不過是人家還沒有動手而已,他自己心中大概也有數吧。”
“那我們——”葉青鬆疑慮不定,“怎麽辦?”
“我正在把蔡氏的集團資金陸續轉為個人合法收益,分次匯入瑞士銀行帳戶,你的移民手續辦好後,就盡快離開吧。”
“那你呢?”葉青鬆關切,“峰哥,你現在手上掌握的財產已足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幹脆扔了蔡氏企業這個大包袱,馬上移民出國吧。”
“對於蔡氏企業,我從來就沒有多大興趣,我想看到的是,如果蔡家產業被徹底摧毀,沒有身份、地位、財富,蔡九他們一家四口以後怎麽擺豪門貴族的譜?”蔡雋峰眉頭微微一凝,臉上綻出一絲極其涼薄的笑意,“哈——,陰差陽錯,讓蔡九父子好好活著不是更有好戲看?”
“峰哥……”葉青鬆還想再勸。
蔡雋峰揮一揮手:“快去辦正事吧。”他覺得有些倦怠,窩進鬆軟的沙發裏,合上眼假寐。
葉青鬆靜立片刻,放輕腳步走了出去,空曠的房間裏悄然無聲,蔡雋峰的意識漸漸模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細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蔡雋峰立刻覺醒了,陡然睜開眼,把舒婭給嚇了一跳,她在蔡家常來常往,門衛都認識她,如果主人家沒有特別交待,一般都不需要通報就直接進入。進屋後,她見蔡雋峰靠在沙發上,似乎已經睡著,便特意放輕手腳,沒想到還是把他給驚醒了。
“二哥。”她怯怯地喊。
目光落在她透著涼涼濕意的發鬢和衣服上,蔡雋峰眉頭一擰,聲音仍然溫和:“先回房去清理一下,然後下來吃早餐。”
舒婭卻猛然撲上前,雙手抱住他的手臂,漆黑雙眸仿佛漾有水光,像小狗一樣巴巴望著他:“二哥,你娶我吧!”
又來了,蔡雋峰皺眉拂開她的手,手機玲音適時響起,看著來電顯示,他眼角一挑,似笑非笑斜睨舒婭,按下了接聽鍵:“傑少,大清早來電,有什麽指教嗎?”
“指教?就你這天賦,自學都能成天才,誰還敢在你麵前談指教喲,”電話裏傳來楚傑調侃的聲音,“我不放心的是那個傻妞,一大早,非得去你那兒負荊請罪,蔡二少,咱倆商量個事,不管那傻妞求你什麽,你都答應她得了,欠下的人情,我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你,成不成?”
“如果她向我求婚呢,”蔡雋峰淡淡問,“是不是也答應她?”
楚傑立刻果斷而堅決的說:“這個不可以!”
蔡雋峰問:“傑少,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對阿婭舊情複燃了吧?”
“瞧你這話說得,什麽舊情複燃嘛,”楚傑厚顏無恥的說,“我對阿婭的愛情之火從來就沒有熄滅過。”
“始亂終棄,卻還有臉自詡情比金堅,傑少,你真不是一般的強大。”蔡雋峰諷刺。
“承讓、承讓!”楚傑略表謙虛,立馬又轉為一種廖落的語氣,“其實我也挺不容易,寂寞高手,獨孤求敗,你懂的。”
蔡雋峰果斷按停了通話,這世道,沒有最無恥,隻有更無恥。看一眼還殷切望著自己的舒婭:“你和楚傑……”
舒婭急忙搖頭:“咱不談他,二哥,你娶不娶我呢,要不,我嫁你?”
“阿婭,你對我並沒有情侶之間的那種感情。”蔡雋峰陳述事實。
“你對我也沒那種感情,或者說——”舒婭咬一下唇,鼓起勇氣,“你對於任何女人都不會產生情侶之間的感情?”
蔡雋峰愕然:“什麽意思?”
舒婭低著頭,“四年前,我離開S市後,覺得人心太難懂,就報考了一所大學專修心理學,學得不怎麽精,但也懂得了觀察細微之處。這麽多年,你身邊一個親密女友都沒有,有人說你潔身自好,有人說你眼光太高,還有人說你是受過情傷,我卻知道是因為你不怎麽喜歡女人。九叔對葉青鬆的器重程度並不亞於你,大哥也一直在拉攏他,大哥的能力遠不及你,如果他接管了家業,對葉青鬆的倚重程度也必然遠勝於你,他卻心甘情願冒險幫你爭奪產業和地位,其實於他本人並不能帶來更多好處,開始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究竟為了什麽,直到昨天晚上,我在樓上看見他拿著你的手機講電話,通完話後,他直接把手機放進了你的衣袋裏,行動自然,而你,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顯然,你們已經習以為常。可是,我很清楚你從不喜歡與別人發生肢體上的接觸,也許我是個特例,偶爾的碰觸還在你的忍受範圍之內,但你的肢體會不自覺得變得僵硬。”
“所以呢?”蔡雋峰聲音淡漠。
“二哥,你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你我之間沒有情侶間的感情,卻有著親人間的情義,娶了我,不但可以讓你的繼承人地位變得名正言順,而且可以起到掩護的作用,你不會因任何一方的嫉妒而受到困擾。”
蔡雋峰麵無表情看著她,迎向他的目光,舒婭神情認真嚴肅,靜靜對視片刻,“噗——”他突然失笑,“不錯,心理學還算有所成效,至少有一點你沒說錯,我確實不怎麽喜歡女人,懂事以來,我接觸最多的三個女人——生母,蔡太太,蔡文敏,全部麵目可憎。讀大學時,我交過一個女朋友,開始的時候,是她主動接近我,對我特別好,她說不管我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無論貧賤貧富,她隻在乎我這個人,我聽了,心中挺感動,也想和她好好在一起過一輩子,說實在的,以我當時的情況,或許給不了妻兒什麽顯赫的身份地位,但自認還能保證他們一世安康富足,沒想到,當她看到蔡文濤眾星捧月的風光後,再和我這個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比對一下,便開始處心積慮的接近蔡文濤,甚至為討好他,刻意抵毀我,反被蔡文濤當眾羞辱一番後,她又回過頭來求我原諒,那時,我覺得特別恥辱,自己居然為這種女人動過心。”
“從那以後,你就不喜歡女人了?”
“覺得挺煩,實在產生不了悅愉的感覺,但我和阿鬆之間不是你所認為的那種關係,在生母去世之後,進入蔡家之前,期間有大半年時間,我住在孤兒院裏,和阿鬆不打不相識,幾場狠架打下來,我們成了好朋友,受到欺負時,一起上場打架,有好東西共同分享,離開孤兒院後,我還多次回去看望他,傾盡自己所有給予他一些物質上的幫助,相比蔡文濤,我和阿鬆更像是真正的兄弟。阿婭——”蔡雋峰有幾分揶揄的笑,“我不是天生冷血,真心實意把我當親人的人,我也會把他當親人,比如阿鬆,比如你。”
舒婭漲紅了臉,低聲嚅囁:“那、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娶我?”
“正是因為把你當親人,所以我不想毀了你的人生,我不是蔡文濤,無論能給我帶來多少利益,我都不會把你的婚姻拿來當籌碼,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舒婭試圖再說點什麽,蔡雋峰抬手阻止她開口:“如果你是為了看顧蔡九和蔡文敏,才想跟我結婚,那大可不必,我今天就讓人著手安排蔡九出國治療的事情,如果你有熟識的醫療機構和醫生,可以幫忙聯係一下。至於蔡文敏,隻要她安安份份,別再瞎折騰,我也可以讓她離開療養院,送她到蔡太太身邊。”
“二哥,”舒婭欣喜,剛伸出手,猛然想到他不喜歡別人的碰觸,又訕訕收回手,“謝謝你!”
蔡雋峰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的頭頂:“傻瓜,既然不想吃早餐,就快點回家去休息吧。”遞給她一個手袋,昨晚從手袋中拿走的手機門匙錢包等物品俱全,“門外有人等你,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順著蔡雋峰的指示,舒婭望向門旁的監控顯示器,屏幕裏,楚傑正靠在車門上打磕睡,把她送到之後,他就沒有離開過。
舒婭莫名心虛,臉頰發紅,“二哥,我沒有……”
“你和楚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我管不了,隻是,如果你沒有和他重歸於好的想法,應該盡快把話說清楚,千萬不要有報複雪恥之類的念頭,他這個人不好惹,也沒必要去惹。”
“放心吧,二哥,”舒婭笑,“我這人,從來不留連於往事,不走回頭路。”
看見舒婭走出大門,楚傑快步迎上前:“沒事吧?”
舒婭搖了搖頭。
楚傑欣然一笑,轉身拉開車門:“累了吧,我送你回家休息。”
舒婭站在原地沒動。
楚傑扶著車門,回頭看她:“怎麽啦?”
“傑少,昨夜的事,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她的語氣極其禮貌客氣。
楚傑心中一沉,臉上神色不變:“沒什麽,我不過是兌現自己的承諾罷了。”
“其實,我心中明白,那樣的事,不是小事,就算你不肯幫我,我也不能怨你,”舒婭正視著他,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澄澈,“傑少,你已經不欠我什麽,不需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情。”
楚傑笑一笑:“我不過是正好順路送你回家,這算不上什麽事兒吧?”
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車子在舒家大門前停下後,舒婭推開車門,準備離去。
“阿婭,”楚傑在她身後說,“有這樣一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你怎麽看?”
舒婭輕笑一聲,背向著他繼續前行,邊走邊說:“要我說呀,回什麽頭嘛,哪比得上金子來得實惠。”
望著她高挑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後,楚傑驟然調轉車頭,車子一路飛馳,他又猛然踩下刹車,用力一拍方向盤,重重喘一口氣:“哎,真難受——”他不是什麽純情少男,可也從來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才能取悅一個女孩。
楚傑點然一枝煙,他吸煙但不上癮,喝酒但不酗酒,生活向來恣意放縱,卻總能收放自如,然而這一次……,掐滅香煙,他拔通了成浩的電話:“兄弟,有件事得向你請教。”
成浩聲音裏透著驚詫:“火星撞地球了?”
“咳——”饒是楚傑臉皮厚,也不禁有些窘迫,“是這樣,假如有個女孩以前很喜歡你,你當時沒怎麽把她當回事,等到後來,你發覺自己實際上也很喜歡她時,可她好象又不喜歡你了,你說該怎麽辦?”
電話那端靜默了將近一分鍾,爆出一陣狂笑聲,“出來混,果然遲早要還,古人誠不欺我也!”
……
蔡雋峰到底是言而有信,第二天就把蔡文敏送進了蔡九的病房,大概吃了不少苦頭,她變得又黑又瘦,形容憔悴,見到舒婭,她眼眶泛紅,眼角的餘光瞄見含笑站在身旁的蔡雋峰,又一臉驚怯,底下頭不敢吭聲,再沒有以往那個嬌俏千金大小姐的一絲影子。
舒婭既心疼又難過,忍不住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蔡雋峰視若無睹,對著蔡文敏說:“你的病情剛有所好轉,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想了,安心把身體休養好,多陪陪你媽媽,她現在很需要親人的安慰與開解。”輕言細語,關心體貼,儼然一副絕世好兄長的姿態。
蔡文敏的身軀不由自主的顫抖,爸爸昏迷不醒,哥哥含冤而死,媽媽聽到哥哥的死訊後,一夜之間形如枯槁,神誌也變得恍恍惚惚,這一切都是拜眼前人所賜,她的手用力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恨不得在那張虛偽的臉上狠狠撓出幾道血印。
舒婭握住蔡文敏的手,柔聲說:“阿敏,我已經委托我媽和陳叔叔幫忙聯係條件優越的醫療機構和出色的腦科醫生,過幾天應該會有消息傳來。出發前,還有必要給九叔安排一次專家會診,加上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事項,總共大概需要十來天時間。你正好利用這些日子體養身體,等一切準備工作完成後,我們就帶上嬸嬸一起走。”
“走?”蔡文敏死氣沉沉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亮光,“我們可以離開這裏?”
“當然可以,如果你願意在國外定居,等九叔做完手術,我們就去辦理申請手續。”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舒婭又安慰,“別擔心,我會和你一起照顧九叔和嬸嬸,到了加州那邊,還有我媽接應我們。”
旁邊,蔡雋峰皺眉:“又走?這次打算離開多久?”
舒婭不冷不熱回答:“我會把這邊的產業全部處理掉,如果沒有意外,以後每年除了掃墓,其它時間應該都不會再回來了。”
“選好定居地點了嗎?”
“先陪九叔去加州做手術,等他和嬸嬸的身體好一些,我就去周遊世界,爭取三十歲之前找個好男人,把自己給嫁了,到那時再選擇定居地點。”
“很不錯的人生規劃。”蔡雋峰看向她身後,笑了一下。
舒婭不解的轉過頭,楚傑正站在門口,一臉麵癱的裝深沉,身後跟著江致遠和金元寶,一個手提果籃,一個手捧鮮花藍。
舒婭衝他們三人笑著打了聲招呼,回頭給蔡雋峰一個白眼,小樣,是你家客人。
蔡雋峰挑一挑眉稍,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看他們眉來眼去的互動,楚傑心中很不爽,背著手慢慢踱進房間,端起架子:“世侄,我來看看九哥。”
蔡雋峰怔一下,就滿臉笑容的迎上前:“世叔,您老有心了,阿敏、阿婭,快來向楚世叔致謝。”
“無聊!”舒婭拉起蔡文敏進了裏麵的房間。
蔡九所住的這個病房是間套房,外麵一間客廳,裏麵是配套設施齊全的病人臥室,為了方便陪護人員休息,旁邊還有一間小臥房。
舒婭先站在小臥房門口看一眼:“嬸嬸睡著了,阿敏,你要不要也躺一下?”
蔡文敏正凝神聽外麵的談話,沒有回應舒婭,楚傑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以前剛回國那陣子,人生地不熟,多虧九哥處處提點和幫助……於情於理,早就應該過來看望九哥,卻一直忙個不停,到今天才能抽空走這一趟……”
蔡文敏目光閃爍。
“阿敏?”舒婭擔憂的看著她,從見到楚傑開始,她便是這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蔡文敏望著床上活死人般的父親,緩緩說:“因為你的關係,我曾經仔細打聽過楚傑這個人,他在我爸手下做過事,當年我爸對他相當不錯,今天他自己也承認我爸對他有提攜之恩,也就是說,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離不了我爸當年的提攜。”
“阿敏,楚傑隻是在說客套話,別再多想了,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能順順利利離開,”舒婭拉起蔡文敏的手,隱晦暗示,“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很多事情沒有你所認為的那麽糟糕。”
“我就不信這世上所有人都會忘恩負義!”蔡文敏狠狠甩開舒婭的手,衝了出去。
楚傑一邊漫不經心的與蔡雋峰說著客套話,一邊暗自琢磨著成浩給他支的招數:邪魅一笑,那是怎麽個笑法,得擺出多大弧度?風輕雲淡,到底有多淡?輕描淡寫,描什麽寫什麽?頭痛,為啥女人會喜愛這調調?猝然見蔡文敏衝到麵前,兩眼放光,他著著實實被驚了一跳。
“傑少,”蔡文敏急促說,“是蔡雋峰這個畜生把我爸害成這個樣子,又嫁禍給我哥,求你救救我爸,救救我們一家,還我哥一個清白。”
舒婭扶住門框,歎息著閉了閉眼,楚傑當年在蔡九手下做過事不假,但與其說是蔡家提攜他,還不如說是他受命去幫蔡家一個忙,並且那半年,蔡家與他接觸最多的人正是蔡雋峰。蔡九對他客客氣氣、禮遇有加,是因為要用到他,而楚傑往日會賣蔡九幾份麵子,也隻是敬他前輩而已,他們之間並沒什麽深厚的情誼,更談不上什麽恩義,這一切早在前天楚傑送她去蔡家的途中,已清清楚楚的告知了她。他隻和蔡氏有生意往來,至於蔡氏誰當家作主,與他無關,更不可能涉足蔡家的內部爭鬥。
果然,楚傑一臉被嚇到了的表情:“世侄,你家妹子這是怎麽了?”
蔡雋峰恰如其分的表現出難堪與歉意:“家裏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阿敏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哦——”楚傑表示理解,“那就不打擾了。”看一眼站在臥室門口的舒婭,“阿婭,你不是說要和大夥兒聚一聚,一起吃餐飯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怎麽樣?”
“好,”舒婭勉強一笑,“吃飯的地方你們選,選定後,打電話通知我一聲就行。”
眼睜睜看著楚傑一行人走出病房,徹底漠視了她的求助,蔡文敏臉上慘無人色。合攏房門,蔡雋峰轉身看向她,在他森冷的目光中,她剛才孤注一擲的勇氣蕩然無存,身體蕭瑟著縮成一團。
“蠢貨,”他冷酷的聲音裏寒意滲骨,“你以為從精神病院裏出來了,我就不能再把你送進去了嗎?”
舒婭最終還是選擇了擋在蔡文敏身前:“二哥,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證。”
蔡雋峰沉著臉不說話,舒婭就一直擋在蔡文敏前麵看著他,半晌,他轉身拉開門,離去之即,冷冷扔下一句話:“這是最後一次!”
房門再次合攏後,蔡文敏才敢放聲痛哭。
看著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蔡文敏,舒婭有一種也想痛痛快快哭一場的衝動,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呀,如果現在撒手不管的話……她眼前閃過病床上蔡九形銷骸立的模樣,臨別時蔡文濤慘淡悲傷的笑容,還有自己向他許下的承諾,再看看眼前悲怮絕望的蔡文敏,舒婭又心軟了,扶起蔡文敏坐進沙發裏,倒了一杯水遞給她:“你先休息一下,晚餐我已經訂好,到時間,餐廳就會送過來。”
再不出去透透氣,舒婭怕自己會窒息。手剛搭上門柄,聽見蔡文敏在身後說:“你明明知道我哥是無辜的,為什麽不肯幫幫他?”語氣裏不無怨懟。
舒婭沒有回頭:“你要我怎麽幫。”
蔡文敏啞口無言,人證物證,件件直接蔡文濤,拿什麽去證明他的無辜?
拉開門,舒婭又問一句:“憑什麽?”恩怨情義,倒底誰欠誰還不一定,憑什麽一次又一次指責她忘恩負義?
走出醫院,乏力的感覺侵襲全身,舒婭抬了抬手,想招計程車過來,一輛轎車行駛到她身前停下,楚傑打開車門,笑如春風拂麵:“上車吧。”
舒婭累極了,便沒有推辭,上車坐好後,楚傑用一種舒緩的語速說話:“蔡文濤的事,你沒有告訴他妹妹嗎?”要命,差點咬到舌頭。
舒婭歎氣:“我本來打算到了國外後,才把實情告訴她們母女,這樣做比較安全。”
楚傑點頭:“也對,看蔡小姐的性子,不是個能藏得住事的人。”
舒婭又歎一口氣,蔫蔫縮在一角,一副心憔力悴的樣子
楚傑看著都替她難受:“你兩邊都放不下,到頭來兩邊吃力不討好,何苦來著?”
“討好,我犯得著討好誰呢,”舒婭胸中的悶氣驟然爆發,“他令堂的,個個都當我是軟妹子啊?”
“軟妹子好呀,”前排開車的金元寶感歎,“身嬌腰軟易推倒。”突然感覺後腦勺涼颼颼地,抬眼瞄一眼後視鏡,對上楚傑陰惻惻的眼神,還有舒婭惡狠狠的眼眸,不由縮一縮脖子,老老實實的認真開車了。
“要不,你就別再管他們蔡家的事了,交給我來處理吧。”楚傑極力擺出淡定的姿態。
“你?”舒婭側頭看看他,“你不是不過問蔡家內部事務嗎?”
“我隻幫你達成你想要的結果,不算幹涉蔡家內部事務。”
舒婭想一想,還是搖了搖頭“不用,我不想再欠下人情。”說到一個欠字,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正好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家銀行,急忙喊,“停車,元寶哥,停一下車。”
金元寶趕緊把車停在路邊。
“怎麽了?”楚傑關切問。
“麻煩等一下,我還欠著你的錢呢,正好順路去銀行取現金來還債。”
“不用這麽急吧。”楚傑急忙阻攔,開玩笑,今天讓她把錢給還清了,他下次找什麽理由去見她?
他話音未落,舒婭已經跳下車:“擇日不如撞日,早日還清債務,我日早安心。”
看著她一路小跑進銀行大門,楚傑沮喪,拍一拍額頭,抬眼見江致遠和金元寶齊齊從前排轉身望著自己,他沒好氣:“我很好看?看了這麽多年還沒有看夠?”
“傑哥,”金元寶決定冒著生命的危險忠言逆耳,“我覺得吧,裝x挺不適合你的。”
“確實如此,”江致遠沒有眼色的附和,“裝x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人感覺不到對方是在裝x,這一點,蔡雋峰顯然比傑哥你更在行。”
“雖然阿婭似乎挺喜歡姓蔡的小白臉,但傑哥你實在沒必要因為這樣就學他裝x。”
“蔡雋峰的核心魅力就是裝x,傑哥你的核心魅力卻是夠囂張,大白鵝裝白天鵝還有點兒影,大老虎扮小貓咪就太不靠譜了。”
兩個人一唱一和,氣得楚傑一臉菜色,抖抖索索指住他倆:“你們兩隻,皮癢了是不是?”
晚餐地點定在鴻福樓,楚傑一行人到達時,吳猛和林平之已經定好包間等在那裏。舒婭剛落座,林平之立刻捧起菜牌溜到她身旁:“阿婭,我和你一起點菜吧。”他熟悉這家酒樓的菜式,又了解在座每個人的口味,舒婭欣然同意。
楚傑坐在一旁喝茶,眼睛不時描向笑語晏晏和林平之討論菜式的舒婭,鬱悶的發覺她對林平之的態度比對他要熱情得多。
林平之在菜牌上比劃幾處:“這些菜和點心都是你喜歡的口味,要不要試一試?”
楚傑悄悄掃了一眼菜牌,說起來真夠慚愧,自已居然對舒婭的喜好一無所知,知已知彼是致勝的先決條件,他不懷好意的盯著林平之,決定找時間好好敲打敲打這小子,非得讓他把所有情報都給吐出來。林平之莫名打了個寒顫,抬頭茫然四處張望。
菜點陸陸續續送上桌,在座各人當年都和舒婭交情不錯,久別重逢,大夥兒打心底裏高興,餐桌上氣氛熱烈,說到熱鬧處,不免有人提起以前在風少酒吧裏的一些趣事,大家更是笑得不可自抑。
江致遠抿一口酒,頗覺感慨:“一轉眼,就過去這麽些年了,說起來,我還是覺得在風少酒吧的那段日子過得最開心,最輕鬆。”
大夥兒紛紛點頭,頗有同感。
金元寶的位置在舒婭旁邊,湊近她耳畔悄聲說:“你離開後沒過半年,風少酒吧就歇業了,兄弟們都看得出來,那段時間傑哥的心情特別差。”他一邊說話,一邊盯著她的臉龐仔細觀察。
吳猛的性格最為爽朗,直截了當說:“既然大家都念著,幹脆就把風少酒吧重新開張了唄,阿婭,你也回來吧,咱兄弟幾個繼續捧你當網絡紅人,保證讓你比在那個綺夢酒時還要紅。”
“阿婭,要是你回來了,我去給你打下手。”林平之強烈盼望舒婭能回來。
舒婭手撐著腦袋,嗬嗬一笑,因為喝了酒,雪白的臉龐上泛起粉色的紅暈,微微彎起的眼眸仿佛漾著水光:“那些開心的日子,還是讓它留在記憶裏比較好,我們現在就算把以前的日子重新再過一遍,也不可能找到原來那種心情了,而且,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以後,回來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這樣?”吳猛看看楚傑,又看看舒婭,低頭喝酒。
之前在醫院裏已經聽見舒婭和蔡雋峰的對話,江致遠和金元寶雖不覺得意外,卻也忍不住看了楚傑一眼。
林平之淚汪汪望著舒婭:“你就不能留下來嗎?”
“哎,阿平哥,”舒婭失笑,“咱別把氣氛弄得這麽傷感,成不?”
楚傑一直盯著麵前的一杯紅酒,對於他們的談話恍若未聞,江致遠恨不得踩他一腳,老大,別太敬業了,現在不是裝X的時候。
舒婭舉起酒杯:“難得聚在一起,我敬大家。”
楚傑一口喝完杯子裏的酒,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這紅酒的味道也忒苦了點,還不如喝白酒痛快。
晚餐仍在繼續,但已不複原先的熱烈氣氛。過了一會兒,一個個找借口先行離去,就連最不想離開的林平之也被吳猛給強行扯走了,最後,包間裏隻剩下楚傑和舒婭兩人。
“剛才那些話,不是我讓他們說的,”楚傑說,“不過,他們確實是好心,想幫我。”
“我去買單,”舒婭拿起手提包,“買完單後,我會直接坐計程車回家,你喝了酒,別再開車,也坐計程車回去吧。”
“小江已經買過單了。”楚傑看著手機上的短信。
舒婭皺了皺眉:“你這又何必。”知道楚傑不缺這一餐飯錢,但她不想欠他任何東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從手提包裏拿出一疊現金放在桌上,她轉身就走。
“阿婭,”許是喝多了酒,楚傑聲音沙啞,“四年前,我曾去醫院找過你。”
舒婭腳步一滯,並沒有回頭。
“在醫院裏,我得知你已經離開這個城市,看著空蕩蕩地病房,說不清當時是什麽樣一種心情,隻覺得很難受,直到那時,我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原來我是那麽的喜歡你,而我所錯過的那顆真心彌足珍貴。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尋,無論多麽後悔,我都沒辦法讓時間倒流,抹平自己曾經對你的傷害。隻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能有機會好好彌補,挽回自己錯失了的珍寶。”
楚傑繞到她身前,麵對著她:“我並不強求你現在就相信和原諒我,但是,請你別再拒我於千裏之外,給我時間和機會,我會努力讓你看到我的誠意,用實際行動來求得你的原諒,可以嗎?”
默然片刻,舒婭慢慢抬起手,往自己身上比劃一下:“我斷了兩根肋骨,整整休養半年才痊瘉,受傷後的頭一個月,吸氣、吞咽、說話都會痛得冒冷汗,醫生說止痛劑用多了對身體不好,就隻能忍著,痛得厲害的時候,常常整夜整夜睡不著,睏到了極點,迷迷糊糊眯一會兒,很快又痛醒過來,那樣的痛,隻要經曆過一次,我這一輩子就絕不敢嚐試第二次。”
他望著她,眼中浮起痛楚的神色,想說點什麽,聲音卻似哽凝在了咽喉。
“四年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改變許多,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怨恨你,同樣的,我也不再喜歡你,楚傑,我不喜歡你了。”舒婭抿一抿唇,笑容微澀,“浪子回頭金不換,那隻是對於還在乎著浪子的人來說,如果不在乎了,浪子回不回頭,又有誰稀罕呢?”
從楚傑麵前越過,舒婭拉開門,腳步急促,一口氣衝出了酒店,站在酒店門前的台階上,她眼眶發燙,一股嗆人的澀意湧上鼻端。抬頭仰望高遠的夜空,她深深吸一口氣,竟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
酒店包廂裏,楚傑靜立原地,形同入定,胸中盤恒著一股乏力的空虛感,一如當年舒婭離開後,某個宿醉醒來的深夜,心中空空洞洞,仿佛缺了一大塊,令他無所適從。抬起手,他摸了摸肋骨,胸口處在陣陣作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