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前債難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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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廂抓錢舞環節早已結束,蔡隆基的心靈雞湯開始登場,培訓室講台事先擺好一隻白色四人真皮沙發,蔡隆基敦敦實實一屁股坐在上麵,領口別著一隻卡麥。看得出來,這是魯豫有約的節奏,而且這個人,貌似魯豫總不約他,他隻好自娛自樂自刷存在感。

    蔡隆基象個領袖一般揚起一隻手,語調高亢,聲如洪鍾,“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上矣……”

    正在這時孟繁星和另一個女助理架著珊珊走進,珊珊奮力反抗著,“放開我,討厭,我自己會走路……放開,鬆手……”兩個女漢子凶狠地拖著珊珊將她撂到講台上,孟繁星兩腿並攏挺胸立正,“報告蔡老師,抓到一個逃兵,此人簡直是吳氏集團全體夥伴的恥辱!”

    看著珊珊一付狼狽相台下眾人樂了,隻見她蓬頭垢麵,臉上幾道黑色煤油漬,一根眉毛隻剩半邊,兩條胳膊上全是黑灰,事實上那是燒焦的汗毛在打著細卷。人們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看上去她象是隻身穿越火線遭受敵機狂轟爛炸九死一生趕到現場。珊珊並不以為意,好象大家笑的是別人,這個世上她最害怕的動物方逸晨抬手按著鼻子忍著笑。她稍稍鬆了口氣,兩眼看天,若無其事。

    蔡隆基握著佛珠的手一揮,“她怎麽了?”

    孟繁星正色道:“在洗手間偷偷抽煙打火機爆炸!正所謂人在做,天在看!”

    蔡隆基盯住珊珊,鼻子裏哼出一聲,“小姐,你這個樣子最好不要上街,會被人誤解。在我們潮汕文化中,欠債的女人會被當眾剃眉以示懲戒。不過,我倒要看看你這次欠的債由誰來還?”說罷他將目光從珊珊身上撤回扭頭眼望眾生,“請問,哪個是她隊長?”

    鮑聿明冷冷舉起一隻手,“我。”

    蔡隆基怒目相向,“戰狼隊長出列,你和這個女生各做一百個俯臥撐!”

    珊珊低頭看了看自己短裙。

    鮑聿明紋絲不動,不屑一顧。

    這時,方逸晨從隊伍裏閃身走出,一邊走一邊脫掉西服外套,“讓我來吧,我沒盡到責任,理應受罰。”珊珊感覺他穿著白襯衫的樣子帥極了。

    方逸晨灑脫地將西裝扔在沙發上,“我是他們的主管上級,讓我來。”

    蔡隆基並不理他,很顯然,鮑聿明的倨傲惹火了他,“慢著,那個穿棒球衫的男生你上來,我一直很好奇,這裏所有人為什麽隻有你不穿工裝?”

    鮑聿明也不吝秧子,他也脫掉外套向講台走去,一邊走一邊鬆動著手腕,“為什麽我不穿工裝?你倒是試一下穿西服打領帶畫圖紙啊,一米五寬的畫版你來試試?都能做你棺材板了!”說罷他貼著蔡隆基站住,近距離俯視這個矬胖子。

    “東北籍人士?”蔡隆基倒也氣定神閑,“嗯,北者,殺伐之地!”

    鮑聿明不屑正麵回應他,“告訴你吧,老子跳這個破幾巴舞已經很給你麵子了!這舞有毛用?原始人求雨嗎?!”他來勢洶洶。

    “你……”蔡隆基一時語塞,他拿手一指鮑聿明,“你,做兩百個俯臥撐!”

    鮑聿明轉頭看了看方逸晨,他深沉的目光象是一個暗示、一個指令,鮑聿明深知他這個上司一貫正向思考問題,絕然不會破壞秩序,匹夫之勇是被他所鄙視的。他象個兄長,更象個父親,這家公司他隻聽從於他,不,整個世界他隻聽從於他。

    鮑聿明扭頭衝蔡隆基笑了笑,“有什麽了不起!我陪方總健身,才兩百個是不是少了點?”言罷他並不等胖子回答,俯身倒地開始,嘴裏念著“一、二、三、四、五……”方逸晨也十分默契地俯下身來,兩人象是平日間到了健身房,一邊舉著杠鈴一邊談笑風生,今天隻是換了個場合換了個項目換了個情緒而已。

    方逸晨毫不打折,全程陪做兩百個俯臥撐。末了,他扭著手腕,汗流浹背喘著粗氣,隻是白色襯衣領口有些鬆馳。從小父親教導他“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從中學起他一直沒停過戶外運動,身體底子好,關鍵時刻不掉鏈子,虎豹豺狼,不傷肉身。鮑聿明則一向生活沒規律,酒煙不分家,熬夜更是家常便飯,他麵皮紫漲,滿頭大汗,最後勉強起身,險些暈倒。當晚他去看了醫生,診斷結果險些橫紋肌溶解,醫囑休息。

    然而事情還沒算完,這場培訓一直折騰到午夜12點方才告一段落。

    鮑聿明被送走之後,蔡隆基意猶未盡,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在隊伍中陸續挑出若幹殘次品,這些人被留下打掃培訓室。

    珊珊冷眼旁觀這半天,發現這家培訓公司自有套路,這簡直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疲勞戰。表層理由是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磨練人們的意誌,事實上是占滿甲方的物理時間不給你們背後非議否決。真的,就連腹誹的時間都無從談起。

    最為奇怪的是馮一楠,他象一頭狼一樣精神,就差大半夜兩眼幽幽泛著綠光。他一邊興奮地揮舞著黑板擦奮力擦著黑板,一邊起勁地挑起話題,“嗦噶,這個鮑聿明不是很犀利嘛?今天怎麽慫了?他不是很喜歡動刀子嘛?他不是很喜歡砍人嘛?你倒是砍呐?人家蔡大師帶著兩個鏢身,這是露臉的大好機會啊!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個大男人,成天對著荒川櫻的照片打手槍,體力難免不支啊!”

    秦紹裘泄氣地將一塊抹布扔進水盆裏,“嗬嗬,你可別小瞧他。蔫兒人出豹子。人家雖然話少,可一說話就是重點。人家說了,這幫培訓公司的孫子們就是一賣斷片兒酒的。好家夥,三碗不過崗呢,這才半碗就把吳老師撂倒了。”

    “馮一楠我說你不要造口業不好不好?”珊珊忍不住插了句嘴,大概是鮑聿明白天參加了拯救大兵珊珊行動,她誓要為他討回公道。

    馮一楠舉著黑板擦,回頭奇怪地看珊珊,“誒,我又怎麽了?我說他有錯?你也不是一向討厭他嗎?”

    “你自己對著伊莉莎白打手槍都不記得了?”珊珊扔掉手裏的掃把,挑著半條眉毛看馮一楠。

    馮一楠臉色一沉,左右看了看,俄爾故作鎮定咳嗽了一聲,“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我說什麽你自己明白!”

    “嗬嗬!”馮一楠幹笑了兩聲,“大小姐你想多了,您太高看我了。我是東莞土著,不是香港佬,聽不明白您的洋典故。對不起,正宗東莞石碣人士!”馮一楠衝珊珊得意一笑。

    “哦?那是袁崇煥老鄉啊,我真看不出你哪一點象他?”珊珊緊咬不放。

    秦紹裘不明就裏,跟著起哄道:“對嘍,珊珊,你提到袁崇煥倒是提醒我了。明天,就在明天,說不定我們誰就成袁崇煥了。真的,我老人家是極為擔心呐。你想啊,這傻X大師來幹啥來了?一句話,求財啊!進了吳氏集團,那肯定就是逮著聰明的主兒收拾,道理很簡單,你擋人家財路了不是?所以,我們先裝幾天孫子,認個慫,別回頭人家蔡大師一個反間計,嘖嘖嘖,我成袁崇煥了。”說罷他搖了搖頭,一付後怕的樣子。

    聽他一言,大家夥的情緒全都跌到了穀底,人們頭一次對“明天”兩個字心生恐懼。

    馮一楠扔掉手裏的黑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粉塵,盯著珊珊一步一步走近,埋頭小聲說道:“關於那個桑弧企劃嘛,若是再有人問起,請問大小姐,我該怎麽回答?”

    說罷他眼裏凶光一閃,盯得珊珊心下凜然。

    正在這時,朱迪忽然敲了敲門,“珊珊,吳老師叫你過去一趟。”

    珊珊走進吳老爺子辦公室,蔡大師正在地當間走來走去,若有所思。

    方逸晨木然坐在一旁,一臉聽天由命的樣子。

    很顯然,白天發生的事情讓吳老爺子臉上很是掛不住,他感覺這幫後生們愈發張狂,屢屢在外人麵前丟他的老臉,他要反彈,他要做出個姿態。於是,禍主珊珊被他叫來訓話,當然,還有方逸晨陪綁。

    蔡隆基撚著佛珠在吳老爺子身後走來走去,恨恨說道:“哼,這鮑聿明分明是在砸場……此君父母宮低凹,幼失雙親,父母緣薄。不僅如此,額削而眉亂,且狼心狼眼,待長大成人,不知體察上情關心下屬,不事忠誠,近殿欺佛,必有反心!”

    吳昊天認真聽著,不住點頭,心生折服,“蔡大師所說極是,鮑聿明幼年失怙居然被您言中,不愧是一代命理大師,名不虛傳。不過這個反心,作何解?”

    蔡隆基大把大把擼著頭發,橫了吳老爺子一眼,“貴公司設計部門乃京畿重地,最忌無德之人出賣先機,若留此人必有後患!正所謂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與其眼睜睜氣數到金湯不穩,不如及時趁早……”說罷他拿眼睛偷瞄方逸晨。

    方逸晨一隻手扔在桌子上,背靠坐椅,直迎著蔡隆基盯過去,“那我是什麽人呢?大師給我看看麵相!”

    珊珊看得出來,方逸晨壓著股火。

    “嗯,逸晨,你父母為你取名時很是費一番思量呐。逸晨,安逸的早晨,靜好的起始,讓本大師再來看看你的麵相……”蔡隆基嚴肅地盯著方逸晨的臉,足足過去了一分鍾,他吐出四個字來“——亢龍有悔!”

    方逸晨換了個坐姿,斜眼打量他,“哦?這是《易經》裏的話,並非相書吧?”

    蔡隆基表情凝重,“仁兄少年得誌,一鳴驚人,成就斐然,傲視眾生,猶如一條青龍乘雲直上,至最高亢處,世人皆仰視歎服!自此轉福為禍,煩擾纏身,永無寧日,四顧茫然。正所謂物極必反,兩極相似,美人比醜女幸福不增一分,富翁較乞丐憂思不減半點。求生無門,進退兩難,進則野渡無人,退則蒺藜生庭。哎,可憐之人罷了……”

    言罷蔡隆基轉身推門就走,並不跟任何人打招呼,隻留下三人納悶不已。

    珊珊心下似有所動,欲辨卻已忘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