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木板桌上碼放了二百多支朝日小瓶啤，整齊的銀標在夜裏閃閃發亮。保羅一手擎著足球，一手握著酒瓶，神靈活現在桌前走來走去，“好，各位安靜！聽我宣讀遊戲規則！這一小瓶酒有330毫升，5瓶即可放倒一個女生。好，那麽問題來了，女士們，你們想被放倒留宿方總家中呢，還是保持清醒回家去呢？女士們，如果你想今晚看到你們的老公就要很努力地顛球哦，懂嗎？我手上這隻足球，以10分為計，如果你隻顛了4個球，照整10還差6分，那就一口氣喝6支，以此類推。過10往20，以此類推。大家都明白了嗎？”

    眾人一起拍手跳躍，“ComeonComeonCutthecrap！Who怕who啊！”

    朱迪撩開手大喊，“留宿方總家裏，好事啊，我還不打算走了呢。我先自己喝一箱不用顛球了！”於是滿場一片哄笑！

    特蕾莎第一個被推上空地，開始她還自信滿滿，認真抬起腿來，“一、二、三……”顛到第二個球便撞到自己大胸上，角度完全不受控製了，沒錯，2分，她要整整喝下8瓶！特蕾莎捂起臉來，“我不幹！我不幹！我要去跳遊泳池！”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兩個負責監酒的男生拎到桌子邊上了。

    第二個上場的是吳夢潔，這個麵色蒼白的女生一貫冷靜，四周的喧鬧根本影響不到她。她盯著那隻足球，翩然抬腿，足足顛了8個。鮑聿銘自行開了兩瓶，分她一支，“老婆好樣的！Cheers！”兩人相視一笑碰了下酒瓶。

    第三個上場的是珊珊，原本她想顛五六個球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雖然剛剛喝了半杯威士忌，酒量剛好讓她變得歡快起來。她一下子跳到地當間，自告奮勇舉起胳膊，“Ladiesand鄉親們！我來啦！”緊接著，她把球輕輕一扔抬起腿來，“一、二、三……”，隻見白裙翻飛，玻璃絲襪閃閃發亮。保羅衝身邊幾個男生一使眼色，男生們配合地迅速並攏過來，彼此搭著肩膀象一群美式橄欖球員做勢蹲下，嘴裏叫著“誒——我們看到了耶——”珊珊裙底風光一覽無餘，她忽然意識到男生們的惡作劇，出於本能地捂住裙子，尖叫著跳著大笑，“哈哈，你們好壞啊！一群大流氓！我不幹！我不幹！”足球劃了個弧型飛到一邊，彈跳著滾到車庫裏去了。

    珊珊興奮地跑過去，車庫卷閘門離地隻有一尺高，她伸手按了下牆上的開關，“哢噠噠”卷閘門緩緩抬起，剛好夠她進去。車庫裏十分整潔，整潔到珊珊沒有任何驚奇，這太象方逸晨的車庫了。那部奧迪超跑曖昧反著光，旁邊一隻酒紅色可口可樂冰箱，牆上是各種工具，分門別類碼放著，光是梅花扳手就有十二隻，從小到大依次排列，牆角戳著一副輪胎。“可是，球呢？”珊珊用食指摸了摸鼻子，車庫麵積不大，球不可能在低矮的車底，奇怪的是，足球彈跳聲仍在耳邊回響，“嘭！嘭！嘭！嘭……”節奏均勻漸次低沉。珊珊將目光轉向右手邊，原來這裏還有一個地下庫房，一副木質樓梯伸延下去，那入口泛著橙黃色的光。

    珊珊按著扶手咚咚跑下去，那球就靜靜躺在樓梯口。她走到底抱起球來轉身欲走，忽然感覺餘光裏有什麽東西在動，她扭頭看了一下，原來是一條小狗趴在牆角，栓著狗繩，眼仔碌碌看著她。珊珊呶嘴拍著手走近，“哇，這裏還有一隻小狗狗哦，狗狗餓了沒有，姐姐給你拿塊火腿來好不好？”刹那間，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吃驚地瞪大雙眼，“碎片兒……”

    狗狗聞聲站了起來。

    派對還在繼續，男生們起哄地大叫，“珊珊逃跑了，快把她抓回來，喏喏喏，她在車庫裏把她抓回來喝酒……”方逸晨抱著一隻小玻璃盆，正在攪拌龍蝦沙拉，聽到哄笑聲，他皺了下眉，停住雙手，扔下玻璃盆，脫掉圍裙甩到一邊向車庫跑去。

    地庫裏，珊珊解開狗繩，將狗狗摟在懷裏，用臉摩挲著它的皮毛，內心無盡哀傷。“碎片兒不怕，有我陪著你哦，你不會孤單得……”正在這時，咚咚咚數響，方逸晨疾步走下樓梯，燈下，他的目光藏在深深的眼窩裏，立領黑毛衫顯得他格外冷峻。他衝著她伸出手來，“珊珊……”

    “你不要過來！”珊珊抱著那條小狗警覺地看著他，“你好殘忍……”

    “嗬嗬，我想你是誤會了，今天因為聚會所以……”

    “蔡隆基說得沒錯，我怎麽這麽傻……”珊珊抱著小狗死死盯住方逸晨，兀自念著，“……仁兄少年得誌，一鳴驚人，猶如一條青龍乘雲直上……自此轉福為禍，煩擾纏身……”

    “嗬嗬，你說什麽呢，喝多了吧珊珊？”方逸晨又走下兩階樓梯。

    “你不要過來！”珊珊死死抱住狗狗往後退，“我認得它，它是碎片兒。你才是瑞文對吧？你害死荒川櫻，再把她的狗關起來，你真的是……好殘忍……”

    燈下，方逸晨駭然皺起眉頭，這令他看上去十分恐怖，“你到底是什麽人？”他步步緊逼，喉嚨沙啞，“世上有那麽多事你不去做，卻偏偏千裏迢迢跑到這裏，闖進我的生活，質疑我的愛情？”

    碎片兒被摟得太緊喘不上氣，掙脫著跳下，快速奔向方逸晨。他輕輕將碎片兒抱起，神情複雜地看著她。末了珊珊一頓腳，推開方逸晨，順著樓梯蹬蹬蹬跑上去。車庫門邊一個黑影一閃，珊珊有些頭暈，她想馬上回到地麵透透氣，對，馬上回到人間。

    院子裏燈火通明，一片喧囂，人們集體陷入了狂歡。珊珊大口喘著氣，麵色蒼白，踉踉蹌蹌行至大門口，她想一個人靜靜。這突如其來發生的一切讓她回不過神來，耳邊瑟瑟秋風仿佛是一聲聲冷笑，笑她的妄自尊大，笑她的後知後覺。

    就在這時，馮一楠幽靈一樣飄過來，偏著頭看她，“謝謝！”

    “謝我什麽？”珊珊急促喘著氣，木然應著。

    “別問為什麽，反正謝謝你就是了！”馮一楠一臉得意的笑。

    珊珊稍稍定了定神，回頭冷冷看他，“你舅舅還好吧？”

    “怎麽？我舅舅怎麽了？”

    “蔡隆基啊，你費事勞神地把他介紹給吳氏，抽水百分之二十五呢還是百分之三十？馮楠前輩！”

    馮一楠傻住了，珊珊冷笑一聲掉頭離去，長發在秋風中翩然起舞。

    午夜，人去樓空，方逸晨躺在一樓大廳長沙發裏，枕著長長的手臂，癱軟昏睡著，手裏的酒杯掉到地毯上，隨風滾動，他毫無知覺。長長的白色窗簾迎風飛舞，將落葉掃進廳裏，發出沙沙的聲響，遊泳池角燈射出的藍光灑滿水麵，再倒映在天棚牆壁上，到處泛著水波文狀的光。一個白裙女孩兒光著腳走進，她走得很輕很輕，仿佛怕吵到什麽人，纖瘦的身子輕盈得象一片樹葉。女孩兒俯身蹲下，微笑著凝視著他英俊蒼白的麵孔，她不停地撫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替他抹去眼角的淚水，直至他懵懂醒來……方逸晨釋然微笑伸出手去，女孩兒美麗的笑容就在他手心裏綻放，象初升的太陽，明媚動人，清麗可愛。

    “櫻……”方逸晨猛地翻身坐起，茫然四顧，發現大廳裏空空如也，回應他的隻有低吟的秋風。一切隻是一個夢而已，他已經記不起這是第一千零幾回了，同樣一個場景，同樣一個人，同樣一個笑容，這揮之不去的夢魘長年反複折磨著他的神經，直至死期，永不換畫。

    他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緩緩起身，走出大廳，穿過院落，遠遠就聽到碎片兒在車庫裏用爪子輕輕撓門。他抬起卷閘門，伸手將碎片兒抱在懷裏，又怕冷到它似的用臉貼緊。他抱著它慢慢走回二樓仔細放在一個沙發形狀的狗窩裏，愛憐地撫摸著它，“碎片兒，真的很Sorry！說好的，你會有個新媽媽……可是……爸爸真的很笨……”碎片兒嗚嗚地叫著，不置可否。

    說話間他有些倦意，忽想起錄音室裏的燈光CD都沒關好，他站起身來，走近胡桃木壁櫥，那裏實際上是一間龐大的錄音工作室，方逸晨兩手握住門扣，左右同時用力一拉，橘色的燈光瞬間傾瀉一地，那光是如此圓融溫暖，勾勒出他頎長清瘦的身形，他象一隻黑色的鳥，翩然張開翅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