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阿拉善的是一架小型通勤機，僅六十座。珊珊坐在窗邊，凝視著灰藍色的呼和浩特機場，燈光閃爍，雨水繽紛，各種大型機忙碌的身影遠近穿梭，或是轟然起飛，或是霸氣著地。雨水一絲絲打到玻璃上，淚眼婆娑的樣子，機窗外黑色螺旋槳漸漸模糊，不複猙獰。珊珊惦記著那個人，不安地揣測著未知，七百公裏路程，這麽近，那麽遠。

    正在這時，一條短信飛進：

    “親愛的，對不起！我不該打你，我太過衝動。你不懂，暴力有時是一個男人表達感情的方式。請你忽略這形式，直視我的內心，Iloveyouso阿拉善離我甘肅老家很近，希望你去看看，我把那裏的彩虹山作為禮物獻給你，祁連山北麓丹霞地質，那山就如同我自己，質地堅硬卻有萬般色彩，需要你一雙慧眼去發現！永遠愛你的胡岩！”

    珊珊長歎一聲，並不回複，索性關機。

    客艙隻坐滿一半，機上唯一的一名空姐用力地重重關上艙門。

    一個身穿黑色皮衣的男子挨了過來，珊珊下意識地從窗外收回視線，扭頭一看，竟是馮一楠！

    “喲嗬！賓果！”馮一楠擺動著兩條胳膊猛地夾住腰部，又象貓王一樣誇張地扭了扭胯骨，興奮得滿麵紅光，活象舞會之王！他故作親昵地挨著珊珊坐下，冷笑著望著她，“你居然騙我，明明有呼和浩特直達阿拉善航線，你卻支我去銀川，讓我逛花園。你媽媽沒教過你嗎？真誠分享，關愛他人才能成就自己？！”

    “我靠，我可不是安利黨！你的皮夾克難看死了，又不是老皮！”珊珊嫌惡地打量著馮一楠，“媽咪BOY！”

    馮一楠從衣兜裏掏出一小包紙巾，仔細捏出一張，拭了拭皮夾克上的雨水，“新買的！社裏給了我20萬差旅費，花不完算失職！”

    “嘖嘖嘖，壓力好大，不成功便成仁。”珊珊將頭靠在座位上，懶懶瞥了他一眼。

    “一會就上天了說點吉利話好吧。我靠，大陸居然還有這麽落後的飛機，螺旋槳都露在外麵，這是美齡號嗎？也就是比紙飛機好一點，也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飛起來，真的好擔心呢。”

    “你真是Out到爆，這是國產新舟60，結實得很！這種小型機在美國隨處可見，觀光旅遊送快遞。再有，你的觀察力真的是好差，你是怎麽當上記者的？這架飛機上雖然隻有一名空姐，卻是我這一年裏見過的最漂亮的空姐，如果這條航線風險高，她早嫁人了。我說你是個LOW逼你還不信，記得要相信自己！不喜歡自己跳傘，還來得及！”

    “我喜歡，我怎麽不喜歡呢？隻要是能迅速接近瑞文老師的事，我都喜歡呢。”馮一楠壞笑著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本打成卷的書，用手摩挲著鋪平整，他打算利用飛行時間一心鑽研雞湯。

    珊珊也根本不打算跟他交流，她專心致誌地盯著窗外的風景，飛機已經爬上一千米高空，一眼望下去，地貌複雜莫辨，隻有一大片浮白，不知是雲是海還是沙漠。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攪得人心不安。

    “哎，這些搞文字的女人啊，嘴就是賤！”馮一楠故意用令人難堪的大嗓門對他手上的書品頭論足。“成天抱怨男人這樣那樣，真的是諸事多多，我真希望她們現實生活中啊，每次都遇到她們筆下的賤男，次次被飛！”

    珊珊輕蔑地衝他一笑，“親，你知道這世上最悲劇的一件事是什麽事嗎？”

    “啥呢？”

    “就是不關你事！”珊珊一字一頓，言罷將身子向座位上埋了埋，正式閉目養神。她在內心將近期行程仔細籌劃了一下，時間太寶貴了，她根本不想再跟馮一楠浪費一分一秒。

    阿拉善機場象是一個戰時臨時機場，除了一座低矮的蘇式建築，唯餘莽莽。珊珊走下扶梯時，一陣寒風掠過，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頓生感慨，到底是北方的10月啊。她累壞了，她決心在半小時之內迅速找到一個能洗熱水澡的地方。

    出了機場大廳，眼前黑蒙蒙的一片，珊珊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在這分不清天空與地麵邊際的黑城裏看到路燈的影子。

    “嘿！姑娘你好，上我車吧！”一個黑影躥上來，那是一個眼睛細得看不到目光的胖胖的蒙族小夥子。

    “別看了，都走光了，就這一輛了。對了，我叫巴圖。”仿佛是為了打消單身女孩兒的顧慮，蒙族小夥兒自報家門。

    珊珊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部灰頭灰臉的福特SUV，想想也是別無選擇，於是拉開車門。與此同時，一隻大手伸了過來，馮一楠搶先拉開副駕車門，“哼”了一聲，把行李扔在了座位上。

    “喂，我說你真的是很不要臉誒，我先叫的車！”珊珊怒了。

    未等珊珊說完，馮一楠又示意巴圖打開後備箱，裝好行李，疾步走到車前又飛身一躍，搶先坐在副駕座位上。

    珊珊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拉杆箱扔在後座上，俯身鑽了進去。

    “你們怎麽來這麽晚？今天9月30號了，明天大會就開幕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還有沒有房間。”巴圖一邊在黑暗的公路上開著車，一邊憂心忡忡地說著。車上一對男女誰都不說話，都在內心各自打定了主意。巴圖抽出一隻手，掏出手機，一邊開車一邊開始各種通聯。

    巴彥浩特鎮象是美國西部片裏的小鎮，四麵環山，落寞孤單，人煙稀少，才夜裏10點多，街上已沒了行人。鎮中心的繁華地段勉強些許燈火，擠在主幹道上的各式飯館酒店，一一顯現出來。那些還在營業的服務員們好象不太習慣這一年一度的加班加點，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人們一邊端著盤子，一邊懶洋洋地哈欠連天。羊湯、羊蹄、羊排、羊蠍子、烤全羊……所有的飯館招牌無一不帶羊字，珊珊心下想——我掉羊圈裏了嗎？

    旅館酒店門口全都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越野車，車尾挑起數米高的釣魚杆，扯著各自隊旗，很是威猛，卻又有些衣錦夜行的樣子。

    巴圖在一家中檔酒店門口踩下一腳刹車，“就這一家有房了。”他看了看馮一楠，又回頭看了看珊珊。馮一楠掏出錢包作勢結帳。珊珊猛地推開車門，跳下車來，行李也來不急拿，飛也似地推門跑進酒店大堂！

    “訂房！”珊珊掏出證件，與此同時，馮一楠也追了進來。

    “隻有一間，1200元！”胖胖的長著一副高娃臉的蒙古小女生懶懶回應道。

    “What這種檔次的酒店平時也就80塊錢！”後追進來的馮一楠提出嚴正抗議！

    “要不要麽？”小高娃白了馮一楠一眼。

    “我要啊，老娘有錢！”珊珊洋洋得意地看了看馮一楠，“你不是有20萬差旅費嗎？何必這麽孤寒？”

    “哼，功不虛擲！老子不住了！”馮一楠甩甩頭，倔強地拎著他的大包小裹氣哼哼地走出去了。

    珊珊忽地想起周星馳電影裏的一句台詞——“你，勒索我！”珊珊差點笑出聲來，巴圖將行李一件件送進來，跟著她上樓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