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旦對孔蓉豎起大拇指。

    剛才教她背這段，她不是結結巴巴就是咬到舌頭，沒想到正式上場，她感情豐沛、說得又溜又順，還會自己加話，讓他刮目相看。

    嘿嘿，接下來，就看老媽如何接招嘍！

    「阿姨，妳幫我好不好？」孔蓉接收到他的眼光，繼續努力撒嬌示好。

    楊家佳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的確也很不認同孔蓉爸爸女友的作風，很想幫可愛的小蓉蓉，可是方法有萬萬種，用不著她「以身相許」吧？那也未免犧牲太大了。

    「那個……阿姨等著當妳婆婆就好，新媽媽的位置我不敢當，而且阿姨早就決定這輩子都不結婚了。」

    楊家佳笑得臉快抽搐，就怕小女生誤以為她「不識抬舉」，傷了小小芳心。

    「那怎麽可以！」楊元旦跳出來幫腔。「就算妳很強，沒有老公也沒關係，可是我想要有個爸爸。」

    「你都有三個幹爹還嫌不夠？」她合理懷疑兒子是故意煽風點火，為了媳婦出賣老娘。

    「幹爹是別人家的，我要的是我自己的。小孩子希望家裏有媽媽，也有爸爸，很不合理嗎？」

    合理。所以楊家佳很頭大，不知道兒子到底是講真的還假的？

    平時做什麽事都裝大，老說自己十歲已經是個男人、一家之主，這時候就承認自己是小孩子了……

    「啊，我肚子痛，想上廁所。」竟然被兩個小毛頭圍攻，此時不用尿遁更待何時。

    「老媽，妳很假喔！」楊元旦一眼看穿她的把戲。

    「假什麽？拉完肚子叫你去驗屎！」她不理會兒子，看向孔蓉。「小蓉，馬上打電話給妳爸，叫他來接妳。」

    「可是丹妃阿姨說」

    「不用管她說什麽，照我說的做，有事阿姨負責。」

    「那當我新媽媽的事」

    「啊，不跑廁所不行了！」閃！

    「元旦，阿姨沒關係吧？」看楊家佳跑得急如風，不到三秒就衝進廁所，孔蓉有些擔心。

    「放心，我媽腸胃好得很，她隻是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故意找借口溜掉而已。」兒子很瞭老媽的。

    「阿姨說她不結婚，怎麽辦？」

    「我當初也說絕對不會喜歡臭女生，結果還不是喜歡上妳？」為了這件事，他可是被麻吉笑了好久。

    「女生才不臭！」她得先聲明。

    「是，我錯了。」他不想浪費時間跟她爭辯這個。「先打電話給妳爸再說。」

    「真的要打？」

    「當然。」他頑皮一笑。「這樣妳爸跟我媽才有機會見麵，搞不好他們一見鍾情，接下來的事還用得著我們煩惱嗎？」

    「對喔！我馬上打。」

    想到爸爸有可能會和自己一樣，一眼就喜歡上家佳阿姨，孔蓉也不害怕會被李丹妃責罵了。

    她不怕被罵，隻怕最愛的爸爸傷心，隻要爸爸喜歡家佳阿姨勝過丹妃阿姨，那她說出不想要丹妃阿姨當新媽媽的真心話，爸爸也不會太難過，對吧？

    啊，真希望老天爺讓她夢想成真！

    ★★★

    尿遁、洗澡、裝有急事打電話給好友，在楊家佳差點無法逃避孔蓉的期盼眼神，免得母愛泛濫的自己禁不住點頭答應小孩的蠢建議前，對講機鈴聲終於響了。

    「會是我爸爸嗎？」孔蓉不敢去開門，就怕不是爸爸，而是其他客人。

    「我們家這麽晚不會有客人。」楊元旦說完，頓了頓。「除非是我琪琪幹媽又和她老公吵架。」

    他才想去開門，就見老媽一個箭步衝到大門前，好像巴不得立刻將燙手山芋扔出門。

    「喂？」楊家佳拿起對講機。

    「妳好，請問是楊元旦家嗎？我是孔蓉的爸爸。」

    「是，請上三樓，我們住右手邊。」

    楊家佳終於鬆了口氣，按下開門鍵，沒多久，樓上的門鈴響了。

    「阿姨，是我爸嗎？」孔蓉來到她身邊。

    「是。」她疼愛地摸摸她的頭，打開門。

    「妳好，我」孔日鑫愣住了。「是妳？！」

    楊家佳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看錯後，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奇異的緣分讓她不自覺地揚唇。

    「沒錯，是我。」

    「我沒說錯吧，我們注定要當朋友。」孔日鑫也跟著笑了。

    楊家佳笑而不答，真的有點相信自己和這個叫孔日鑫的男人，或許注定有緣，才會一而再地牽扯不清。

    孔蓉看看父親、再看看楊家佳，看他們兩個眉開眼笑，似乎很高興，她也跟著開心。

    「你們兩個一見鍾情了嗎？」

    小女孩一語驚人，縱使兩個大人見過不少場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童言童語弄得羞窘，尷尬地別開對視的目光。

    「小蓉，妳胡說什麽？」孔日鑫想不到向來乖巧內向的女兒，竟然會迸出這句話。「還不跟阿姨道歉？」

    「阿姨對不起。」

    孔蓉立刻聽話地道歉，可是原本洋溢喜悅光芒的美麗小臉，瞬間變得黯然失色。

    「所以，爸爸沒喜歡上阿姨，阿姨也不喜歡我爸爸，是嗎？」她好失望。

    「誰說的？」楊家佳最受不了小孩子傷心難過。「我們是好朋友，當然喜歡對方，現在知道他是我們可愛小蓉蓉的爸爸，阿姨隻會更喜歡他。」

    「真的？」小女生立刻重拾歡顏，馬上仰頭望向父親。「爸爸，你也喜歡家佳阿姨嗎？」

    孔日鑫不知道女兒為何那麽在乎他和楊家佳彼此喜歡還是厭惡？倒是女兒亟欲獲得回答的表情超級明顯，誰舍得讓她失望？

    「嗯，爸爸也很喜歡家佳阿姨。」

    雖然知道是哄小孩的話，可是楊家佳在一旁聽著，望著他蹲低身子和女兒說話的溫柔神情，心跳竟然一時怦怦加快，臉龐也跟著微微熱了。

    欸，肯定是太久沒聽見這種類似告白的話，對男人的免疫力有些降低了。

    「你們認識多久了？」楊元旦也過來插一腳。

    他可沒孔蓉那樣單純、好騙。喜歡？路邊的阿貓、阿狗他都能說喜歡，重點是老媽和叔叔認識多久？如果是在叔叔和他女友認識之前，別說一見鍾情，連日久生情都沒望，想要老媽「橫刀奪愛」的戲碼根本不用唱了。

    「昨天。」楊家佳說。

    「上個月底。」孔日鑫同時說。

    「老媽，昨天和上個月底可不是同一天。」楊元旦雙手環胸，狐疑地挑眉。這兩個大人想騙小孩啊？

    「呃，那個……」楊家佳笑得尷尬，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昨天之前，她把孔日鑫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也不認為捉搶匪的那天算是兩人認識的日子，但是他似乎這麽覺得。

    「這件事說來話長。」孔日鑫替她解圍。「今天時間晚了，師父在星期日的烤肉會上再跟你解釋。」

    「師父？」楊家佳一臉問號。

    「烤肉會？」楊元旦一臉茫然。

    「時間很晚，我就不進去打擾了。」孔日鑫淺笑。「家佳，烤肉的時間地點我會再跟妳聯絡，謝謝妳和元旦幫我照顧小蓉，晚安，周末見。」

    「呃……嗯。」

    驀地被他直喚名字，好像兩人交情多深，楊家佳有些傻愣，等她回過神，孔日鑫已經帶著女兒下樓回家。

    「媽，妳到底是怎麽認識他的？」門一關，楊元旦立刻好奇追問。「不會是因為我和孔蓉在一起，所以妳犯了職業病，故意跑去認識人家做身家調查？」

    「你媽我看來有那麽閑嗎？」兒子的臆測讓她好氣又好笑。「倒是他剛剛自稱是你師父，又是怎麽一回事？你跟他學什麽？把妹功夫？」

    「是我先問的。」

    「我是你老媽。」

    「妳以大欺小！」

    「對，你咬我啊！」

    「……」

    今晚，楊家母子大概又要玩鬧一整夜了。

    ★★★

    但等不到周末，楊家佳隔天便主動打電話給孔日鑫，約在他工作的旅行社附近碰麵。

    楊家佳連製服都沒換，一到簡餐店找著人坐下，立刻看表確認時間。

    孔日鑫好笑地看著她。「妳趕時間嗎？好像下一秒就準備掉頭走人。」

    「嗯，我隻請了兩小時事假，扣掉來回時間，剩不到一小時的空檔。」

    剛說完，服務生就趨前遞上菜單。

    「一杯柳橙汁、一份總匯三明治、一份楓糖鬆餅。」

    楊家佳點完將菜單交還服務生，等服務生走遠後，才向對麵的孔日鑫說：「剛剛處理一件案子，忙到現在還沒吃午餐，待會兒要請你忍耐一下看我狼吞虎咽。」

    他皺眉。「都快三點了，還沒吃午餐？」

    「沒什麽，常有的事。」她喝口水再說：「因為時間不多，我就不跟你客套，直接切入正題。昨天回去之後，小蓉有沒有跟你說你女朋友的事？」

    他點點頭。「我問了，她說我女友打電話說臨時有事不能照顧她，剛好元旦打電話來，知道情況後就接我女兒到妳家吃飯做功課。」

    她等了半天沒下文，直接問：「然後呢？」

    「然後？」他一臉納悶。「小蓉就隻有說這些。」

    「唉，我就知道。」她忍不住輕歎。「小蓉的個性說好聽點是善良，說難聽就是懦弱，都沒跟你說重點。」

    「當著人家爸爸的麵數落他女兒懦弱，好像不大好吧？」孔日鑫失笑。「到底有什麽我該知道卻不知道的重點，麻煩妳快點說，別吊我胃口。」

    「你女朋友是有打電話，不過是快八點才打的。」

    瞧他一臉詫異，該是明白了，楊家佳才往下挑明。

    「也就是說，小蓉是餓到快八點還沒吃晚飯，又不敢一個人去買麵，如果不是元旦剛好打電話過去，我猜她應該會餓一整晚。」她頓了頓，語重心長地望著他說：「因為就算你回家，她也不敢跟你說實話，隻能餓到隔天早上。」

    「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還有，妳為什麽認為她寧可餓肚子，也不敢跟我說她還沒吃？又不是她的錯，有什麽不能說？」

    孔日鑫心緒有些煩亂，因為昨晚女兒一直表現得很開心，根本沒提到這些事。

    這時，服務生剛好送上飲料和食物，兩人當下靜默不語，等人走遠，孔日鑫剛要開口追問，楊家佳已抓起三明治往嘴裏塞。

    「我餓癟了，先吃完東西再說。」她咽下食物，趁著要喝飲料的空檔說，不等他回答又繼續吃喝。

    看著她毫不做作地在自己麵前吃喝，孔日鑫忽然察覺，可能是因為多了兩人小孩是好友的關係，她對自己的戒心似乎少了大半，從她進來到現在，言行舉止不再處處防備，像是把他當成了朋友。

    奇異的是，隻是聽著店裏的自然音樂，和她靜靜對坐，原本煩亂的心緒竟然漸漸安定，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而她，也是第一個帶給他這種感受的女人，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如此新奇特別……

    吃飽喝足了，楊家佳抬頭看向對麵男子，思索該如何開口。

    「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女朋友？」

    「咳咳」

    孔日鑫正喝著水果茶，冷不防被楊家佳吐出的驚人話語嚇得嗆咳不止。

    「你不要緊吧？」她不好意思地過來拍拍他的背。

    「沒、沒事。」他順過氣，啼笑皆非地望著她。「隻是妳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半天不說話，一開口就嚇死人。」

    「我不是說了，我時間不多，就算有時間，我這個人說話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她回座擦擦嘴、喝口果汁，繼續說：「不然我們先假設，萬一你女朋友要跟你分手，你會尋死尋活、一蹶不振嗎？」

    「什麽？」他光聽就覺得好笑。「妳認為我孔日鑫會是為了一個女人就不要命的笨蛋嗎？我是一個孩子的爸，對我來說，沒什麽女人比我女兒更重要，會讓我失去她就痛不欲生的女人，老實說，這輩子我還沒遇過，應該也不可能會有。」

    「人不要太鐵齒。」不曉得為什麽，他最後那幾句話聽起來滿刺耳的。但，又跟她有什麽關係？「算了，我對你的愛情觀沒興趣。既然知道你對你女朋友沒愛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小蓉擔心會傷害你的問題也就不存在，那麽，為了小蓉好，請你認真考慮和現任女友分手。」

    「為什麽？就為了昨天她太晚通知，讓小蓉挨餓？」

    很奇怪，對於她無端幹預自己私人感情，孔日鑫並無不悅，但很好奇她的出發點。

    「那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要小蓉不可以告訴你她沒照顧小蓉，要說她帶小蓉吃了麵，臨時有事提早走，不然小蓉就是存心害爸爸生氣的壞孩子。」

    「什麽？！」

    因為太訝異，孔日鑫張了張嘴，說不出下一句。

    她搖頭。「如果不是為了小蓉，我也不想管人家的家務事，可是你這個老爸的真的太失職，讓我看不下去，就算以後你不當我是朋友，我也要把話說清楚。」

    楊家佳越說越難過，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你女朋友不是第一次威脅小蓉，但小蓉擔心惹她生氣，會害你們吵架、分手，讓你傷心難過，所以小蓉相信配合對方說謊是善意的謊言，才能讓你安心，結果你也傻傻地不知道狀況，還問小蓉要不要讓對方當她的新媽媽，嚇得她連作了好幾天的惡夢……」

    孔日鑫專注地聽著她說的一字一句，原先舒展的眉漸漸擰起。

    「這些事都是小蓉跟妳說的？」

    「大部分是，有些是元旦告訴我的。」

    他沈吟片刻。「妳確定不是小孩子為了爭寵」

    「不可能。」她立刻加以否決。「別的小孩子可能會因為不想要新媽媽、為了吃醋爭寵而說謊，可是小蓉太善良，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最愛的爸爸，所以她其實很怕你女朋友，也沒在你麵前說過人家半句不好，對吧？」

    孔日鑫啞然失笑。

    是啊，他理智地設想一般孩子的心理，卻忘了自己女兒的性情，還讓別人點醒，真是丟臉。不過，比起自責，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該做。

    「喂，是我。我想，我們分手吧！」

    楊家佳看他忽然拿起手機撥打電話，心生好奇，接著就聽見他說出讓她瞠目結舌的話。

    「原因？妳對我女兒做了什麽，應該心裏有數。認識之初我就說過，不管是多優秀的女人，能真心疼愛我女兒，才會是我考慮交往的對象。既然妳不是真心喜歡小蓉，我們之間也毫無可能……好，我也想聽聽妳怎麽解釋，七點老地方見。」

    孔日鑫幹脆利落地合上手機，抬頭瞧見楊家佳一臉驚愕，原本氣怒的心情頓時變得好笑。

    「嚇到妳了？」

    她點點頭，無法置信這男人竟然真的聽她的話，打電話和女朋友分手。

    「打電話之前，你都不用先跟你女兒確認？不怕我是吃飽沒事做，專程來找你麻煩？」

    「不可能。」他果決地回答。「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不過我相信妳不是那種會無事造謠的人，而且，小蓉比信任我這個爸爸更相信妳，我有什麽理由懷疑？我相信妳的人格。」

    「我看你是相信我製服上的警徽吧？」她失笑，被他如此無條件地信任，害她壓力好大。

    「或許潛意識裏是有那麽一點吧。」他坦言不諱。「還有件事想麻煩妳，分手可能要花不少時間，而且平時幫我照顧小蓉的保母要去泰國一星期，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再麻煩妳和元旦幫我照顧她？雖然我也可以送她去我阿姨家，可是她好像更喜歡和你們在一起。當然，如果妳不方便」

    「可以，我們家的大門隨時為小蓉敞開。」她幹脆地答應。「我會打電話叫元旦下課直接帶小蓉到安親班，那裏是我朋友開的，就算我來不及接他們，她也會幫我送孩子回家。如果你耽擱得太晚，讓小蓉住在我家也沒關係，反正明天周六，孩子們不用上課，你明天再來接人也行。」

    「那就謝謝妳了。」

    「不用客氣。」她看看表。「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

    她正要抽走賬單付賬，孔日鑫卻快一步搶來。

    「就算是謝謝妳告訴我這麽重要的事，和晚上幫我照顧小蓉，這頓讓我請，OK？」

    時間真的很緊迫，楊家佳也懶得跟他搶賬單。

    「那就謝了，再見。」

    她如來時一樣急匆匆地離開，心境卻和來時大不相同。

    原以為要費一番心思，才能讓孔日鑫相信女友欺負小蓉，沒想到他這麽好溝通，總算了了她心中牽掛，不必再擔心可愛的小蓉蓉被欺負，有苦說不出。

    她好心情地走出簡餐店，正好見到一個沒戴安全帽的年輕人騎上摩托車，她立刻快步跑去訓了他一頓，盯著他進對街車行買了安全帽戴上。而這一幕，全讓坐在窗邊的孔日鑫盡收眼底。

    「不是說在趕時間？」

    像在回應他的自言自語，下一秒，楊家佳低頭看了眼手表，隨即往停車處拔腿快跑。

    「這女人怎麽老是在跑？」孔日鑫忍不住笑道。

    倏地，他斂住笑容，終於發覺自己不尋常的地方。

    他剛才打電話和女友分手，應該心情很糟、很難過，為什麽還笑得出來，而且感覺是如釋重負？

    他苦笑。看來有必要在今晚之前，好好厘清自己這複雜意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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