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四十七秒之後，即便是一百個冰淇淋甜筒也很難瞬間給林溫溫已經紅透的臉頰降溫了，手裏的冰淇淋還沒來得及吃光，便已經融化成了濃稠的液體，幾乎快要滴落下來。

    “別吃了！”陸景深沒有直視林溫溫，直視徑直搶過她手裏融化到一半的冰淇淋，連同自己手裏快要被捏碎的甜筒坯，一並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這一次，林溫溫沒有拒絕，剛剛的一幕像是被放慢了節奏，很難抽離。

    就這樣，在一個並不算清閑也不算輕鬆的周末的上午，兩個人坐在雲城郊區的一條公路旁邊，並肩看著對麵山峰上的雲潮縹緲，來來往往，靜靜的坐了很久。整整一個月，林溫溫都沒有感覺到過這種前所未有的放鬆。

    七月初的雲城剛剛經曆過雨季，天還沒有轉熱，微涼微鹹還夾雜著草腥味兒，沁人心脾。

    “這裏其實對我來說，其實很特別。”陸景深磁性般的嗓音低喃著，幾乎被淹沒在了公路上偶爾經過的車聲裏。

    林溫溫剛好聽見，她微微轉頭看了眼陸景深的側臉，隨即又把目光投放在遠方的山尖上，輕聲笑著，“這裏，應該算不上什麽好的回憶吧。”

    “回憶哪有好壞之分，都是雲雲。隻不過有的重些，有的輕些。”陸景深淡淡的說著，此時的他跟平日裏在陸氏指點江山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他的雲淡風輕裏帶著一絲傷感。

    林溫溫沒有接話，有時候她的確搞不明白陸景深心裏的想法，就像是剛剛這一句，她也隻是似懂非懂。但是一直以來，林溫溫就是這樣，她早已習慣以一種淡然似無形的姿態待在這個男人身邊。

    她清楚的知道，陸景深一向討厭喋喋不休的女人。

    “這座山叫亦楓山，我學生時代的一個好朋友，就是在這座山上失足掉下去摔死的。”陸景深淡淡的說著，他的眼神裏有看不清的東西在閃動著。

    林溫溫有些不知所措，這是陸景深第一次提及他的朋友。在林溫溫的認知範圍裏，陸景深的那些所謂的朋友，無非都是官場商場上的權勢貴族，名門之間的交情與其說是友情倒不如說是利用。

    印象中，陸景深並沒有任何朋友，大概身居一定地位的時候，就很難兼顧一些東西了。曾經不懂，但是的確，人在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很多事都會變得身不由己了，那麽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可能對他們來說，隻能是望而卻步。

    林溫溫的心理活動異常活躍，胡思亂想是她的看家本領。可麵對陸景深，她隻是安靜的做一個傾聽者，並未多言。

    “而我的女人，在這裏為我擋了一刀……”

    陸景深忽然間回頭看向林溫溫，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驀然，聲音變得有些憔悴滄浪。

    林溫溫靜靜的看著他，她的目光如水，靜謐的不起一絲波瀾，就這樣淡淡的揉碎了他的絕望。

    也許，他們根本就是彼此需要的。在對方身上，總是能夠找到自己缺失的一半靈魂，隻不過他們彼此都渾然不覺。

    我的女人，這幾個字讓林溫溫的心頭為之一顫。

    那天的事，陸景深依舊記憶猶新，林溫溫衝向他麵前被鋒利的匕首刺進身體的瞬間，他才恍然間發現，遠處那座熟悉的山，想起了被塵封已久的記憶。這裏，無疑是至於他而言，特別的存在，是令他改變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有了真正擁有了愛情的地方。

    美好的過往總是伴隨著血淋淋般殘忍的現實，就像是這段不堪的回憶，卻最牽動他的心。

    看著眼前的一切，林溫溫覺得很恍然，他們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聊天。像是戀愛一樣的生活瑣碎，她曾經連想都不敢想。

    若不是吳秘書的電話不停的打來，他們甚至都沒有覺察時間已經過了幾個小時，轉眼間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四十分了。

    陸景深接起電話，表情嚴肅的說了幾句。

    林溫溫很明事理的站起身，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是不是公司有事，我們走吧……”

    “合約的問題，我要回去處理一下。”陸景深拉開車門，上了車，“我送你回家。”

    林溫溫看了看時間，擺擺手，“不用了，你送我去雲曦公寓就好了，就在這附近。程易叔叔住在那兒，護理姐姐說，要拿些換洗的夏季衣物，就在這附近，索性順便去一趟。”

    “好。”陸景深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便踩下油門，向著雲曦公寓的方向開去了。

    雲曦公寓在雲城比較偏的位置，靠近四環邊上。這裏算是比較低端的公寓，位置不好，交通不夠便利，所以價格非常便宜。

    剛一進公寓的大門，便隱約能聞到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電梯間裏布滿了大大小小雜亂無章的小廣告貼紙，各式各樣，五花八門。走廊裏的燈看樣子已經壞掉，之後被人隨手換了個小燈泡上去，微弱的光線隻能隱約看到周圍的情況。

    電梯似乎也上了年紀，檢修工作大概也不會那麽及時，總是發出怪異的雜音，聽上去很沒安全感的樣子。終於，林溫溫按照曾經程易給她的地址紙條上的號碼，找到了程易住的家，十樓最右手邊的第一家。

    林溫溫還是第一次來程易的家，從小時候第一次見他，一直到今天，她們的每一次見麵幾乎都是在外麵，不是冷飲店就是咖啡廳。

    出了電梯，給人的感覺就是擁擠。並不寬敞的走廊裏，被各家各戶堆滿了雜物和鞋子，還有小孩子的玩具車等等。

    “天呐……”林溫溫不自覺的感歎著，早就聽說雲曦公寓是雲城的經濟適用公寓，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一部電梯，一層樓，居然足足有十幾戶人這麽多。

    一直從電梯口走到程易的家門口，林溫溫感覺自己像是穿越了重重阻隔一樣，跨越著，東躲西閃的安全抵達，期間不知道不小心踩到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東西。

    把鑰匙插進鎖孔裏扭動的瞬間，發出了哢嚓哢嚓的聲響，終於門被打開了，瞬間一種鑽進了沙漠的感覺，肆肆穗穗的灰塵撲打在臉上，大概是因為這間房子很久沒人回來的緣故。

    林溫溫隨手扇動了幾下，輕咳著，鑽進了屋子裏。

    一間看上去隻有三十坪左右的公寓方方正正，客廳和房間都被堆在這一間屋子裏，屋子的兩側是一個不大的廚房和一個同樣迷你的洗手間。

    整個屋子看上去，就是一個單身男人的公寓。簡陋又隨意，一張不大的單人床，床頭的老式木板已經被磨得光亮發黑，床單褶皺的鋪在上麵，旁邊的床頭櫃上隻有一盞台燈和一個老式帶天線的收音機。

    “沒想到還有這種東西……”林溫溫隨手拿起收音機端詳著，不僅暗自發出感歎。

    四處環顧著，步伐所及之處的地板發出吱嘎的聲響，老舊地板塊之間已經發生了分離，尤其是在雲城這樣本就潮濕的城市，這樣的情形也算不上奇怪。

    林溫溫放下收音機，從床邊的位置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經過的單人小沙發上麵還掛著幾張老照片，厚厚的灰塵堆積在照片的玻璃罩上，隱隱約約一層暗影。盡管如此，林溫溫還是一眼就在大合照中找到了自己的母親，許晚晴。

    站在許晚晴旁邊的人，不是林牧，而是程易叔叔。看照片裏的樣子，他們大概二十歲左右，穿著土味十足的舊式青年衫，一臉笑意的看著鏡頭的方向。

    那時候的程易，看上去幹勁十足，青春洋溢的樣子。跟現在的滄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溫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清楚的知道那並不光是歲月的摧殘。一個人到底經曆了怎麽樣的心碎和絕望，才會在這樣本該容光煥發的年紀，從骨子裏散發出一種無比衰老絕望，又奄奄一息的悲愴感。

    過了很久，林溫溫才把注意力從那些舊照片上移開。走進廚房，更是令林溫溫驚訝無比。靠近窗子的位置，堆積成山的方便麵紙箱正七扭八歪的摞在一起，水池裏還泡著幾個碗碟，上麵飄著一層厚厚的油汙。

    打開冰箱，隻有一個雞蛋，和幾顆爛掉的青菜。其他地方，全部被超市裏的廉價啤酒塞得滿滿登登。

    林溫溫的鼻尖狠狠一酸，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這個男人為了幫自己的母親許晚晴找到遇害的真相，荒廢了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事業和生活，全部付諸東流。卻在付出這麽多之後，過上了這樣的生活。

    林溫溫狠狠的自責，她責備自己太過粗心，甚至完全忽略了程易。

    強忍住淚水的林溫溫隻想盡快離開這裏，每一處角落，隻要多看一眼，都像是一根刺紮進了林溫溫的心裏。

    她打開靠在牆角的五鬥櫃準備收拾幾件衣服，卻在櫃子裏麵，無意看到了一本日記本……（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