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裏

    慕淩梟坐在幹草上靠著石壁，整個人顯得很是落寞。他淡淡環視著這不過十來平的山洞，眼裏的委屈擋也擋不住。他覺得自己在父親眼裏就是個累贅，否則當年他離開的時候怎麽會拋下他一個人呢？

    鬼眼看到他委屈的模樣，心頭同情得不得了。他靠著他坐下，糾結的瞥了他一眼，“少主，其實老門主肯定不是那麽冷漠的人，否則他也不會來救你了，你別想多了。”

    “多事！”慕淩梟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支身站了起來。

    望著了眼空蕩蕩的山洞，他把目光停在了石壁上的那一條條鑿痕上。鑿痕雖然因為年代太久而變得模糊，但不難看出這應該是人工鑿出來的一個山洞。他順著石壁緩步行走，指尖無意的劃過每一條鑿痕，心頭莫名的湧起一股悲涼。

    他能想象出父親當年鑿這山洞時是什麽心情，因為他當時知道風謠沒得救時也是萬念俱灰般。

    這每一條鑿痕，都代表著父親對母親的思念吧？

    他圍著這十來平的山洞走了一圈，到最裏邊的時候，卻發現在岩縫後有一個一尺來寬的小洞，洞並不深，一眼就能看到裏麵的一切。

    有一把鑿子和手錘，還有一堆石頭雕刻的東西。他蹙了蹙眉，拿起了一塊像雕塑的石頭。卻發現石頭上刻著幾個字：梟兒七歲。雕刻並不是很好，但能看出人的輪廓。他怔了怔，又拿了一個，上麵還是寫著四個字：梟兒九歲。

    這一個就明顯精致了很多，很多地方還打磨了一下，看得出慕淩梟小時候的樣子。他忽的鼻子一酸，一股腦的把裏麵的石雕全部拿了出來，按照年齡的順序一個個擺在那裏。

    有十八個，但最後一個隻完成了一半，看樣子還在雕刻。石雕從一開始的粗糙變得越來越精致，到近幾年的雕刻，已經算得上是大師級別了。

    楚嘯天對慕淩梟的刻畫非常完整，惟妙惟肖的。即便沒有見過他長大時候的樣子，他也雕刻得非常相似。尤其是他那冷傲的神情，簡直跟拍照下來一般。不得不說，他對他的那份關懷，其實一直都在。

    盯著石雕看了很久，慕淩梟又朝小洞探了過去，摸了好一會摸出來一個破爛得不得了的筆記本。

    這筆記本雖然破的離譜，但嵌在表皮上的一張照片卻還依稀可見人的模樣。是一張合影，楚嘯天自己和柳秋寒的照片。他摟著柳秋寒的腰肢側臉看著她，俊朗的臉頰盡是柔情。

    慕淩梟怔怔的看著照片上的兩個人，眼睛又有些酸澀。他翻開筆記本第一頁，看到了暗紅色的幾個字：寒兒死了，我也要死了。

    他心一顫，又翻了下去，還是暗紅色的字跡：我和寒兒相識在連陰山，所以我要把她葬在這裏，要永遠陪著她。可是毒發越來越嚴重，墓穴還沒鑿好，我怕寒兒還沒下葬我也熬不住了。

    看到毒發二字時，慕淩梟心頭忽的一沉，眼底一縷寒光掠過。是誰給父親下毒了？他頓了頓，繼續翻下去：終於把寒兒下葬了，我用自己的鮮血浸透了巨碑，希望她在黃泉路上能等我一程。

    ……毒發了，身體如刀割一樣，躺在寒兒的墓邊幻想著和她再次相遇在黃泉路上。

    ……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可我竟然奇跡般的沒有死。我還在昏迷的時間裏看到了我的梟兒。他的情況很不好，我忽然間發現自己好自私。

    ……我離開連陰山潛入慕家找到歐陽，讓他把梟兒帶去夜玄門，我要讓他變強，有足夠的能力呼風喚雨。這是我的最後一莊心事。

    ……我告訴歐陽我中毒了，叫他從此以後不要在任何人麵前提及我。我回到了寒兒身邊，慢慢的等死。

    ……

    筆記本寫了很多很多，都是隻言片語，看得慕淩梟心如刀割。他不知道父親的為何會如此選擇，但他感覺到自己心頭的怨念已經在慢慢消逝。

    許久，他就把筆記本放在了小洞裏，把石雕也一一放了進去。這是父親的秘密，他也會裝著不知道。

    剛弄好不一會，楚嘯天就抱著一大捆綠色的植物出現在了洞口，神色似乎很興奮。

    “梟兒，找到了，當年我就是把這種東西當飯吃，才沒……”他脫口道，卻忽的想起什麽又住口了。

    但慕淩梟知道他說的是毒發的事情。他不清楚他因何而中毒，但見他欲言又止，他也不好問。因為石洞裏是他的秘密，應該也沒打算告訴別人。

    “來，爹哋給你敷上。先把傷口處理一下，你們下山的時候才不會出現意外。”他淡然道，扳過慕淩梟的身子想要給他處理傷口。

    慕淩梟卻在聽到他說‘你們下山的時候’驚呆了，他睨著楚嘯天，有些難以置信，“爹哋，你是不打算跟我回去？”

    “……你媽咪在這裏很寂寞，我舍不得她。”楚嘯天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爹哋，如果我不知道你還活著也就罷了，可你明明活著，你難道真的那麽不在乎我嗎？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也不告訴我？”

    他一下子就沉不住氣了，有些怒急的大嗓門起來。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提那麽多做什麽？我在這裏很好，也不想再回到那個世界去。”楚嘯天沉著臉，扔下草藥走出了山洞。

    他來到柳秋寒的墓碑前，怔怔的看著墓碑出神。他現在還回去做什麽呢？一個消失了十八年的人，回去也沒什麽意思。再說，他的摯愛在這裏，他能去哪裏？

    兒子，知道他活的好好的也就夠了。今朝看到他已經讓他非常滿足了。

    “爹哋，你很自私你知道嗎？”

    慕淩梟追出去衝著一臉黯然的楚嘯天大吼，眼中又忍不住紅了。當年他帶著母親一走了之不要他，現在他還是不打算要他嗎？

    楚嘯天沒有說話，但冷漠的樣子已經表明他不會跟慕淩梟回家。因為他很清楚，他若回去，當年的風起雲湧會增強幾倍的襲來。

    今朝看到慕淩梟被圍攻，他就很清楚外麵的世界依然不平靜。他回去能做什麽？除了把仇恨拉大還能做什麽呢？

    “爹哋，你跟我回去吧？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能不能告訴我？還有當年風家的滅門慘案到底是誰造成的，他們說你間接害死了風伯伯和風伯母，這是不是真的？爹哋，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的孫子嗎？瑤兒為我生了個兒子，他叫楚煉風，長得特別可愛，還有一雙舉世無雙的紫眸。你看到他一定會喜歡的。”

    “……紫眸？”楚嘯天心頭一震，狐疑的看著慕淩梟，眼底掠過一抹驚駭。

    “恩，瑤兒是風家唯一的後人，我很愛她，她應該也很愛我。我們的孩子就繼承了她的特征，長了一對紫眸。”慕淩梟沒注意到父親的色變，很驕傲的說著自己的兒子。

    而他的話聽在楚嘯天的耳朵裏，無疑是晴天霹靂。因為他切切實實害死了風家夫婦，他是風家的仇人。忽然間，他覺得這個世界好詭異，好像老天爺在冥冥中故意要這樣捉弄他們一樣。

    “她對你好嗎？”許久，他才回過神來，淡淡的問道。

    “我們……有好過一段時間。但現在她已經開始複仇，想找出當年滅門風家的凶手。”

    “……”

    楚嘯天無言，眉頭不自覺的緊蹙。如此的話，他更不能回去了，否則他勢必成為兒子和媳婦冰裂的導火索。

    當年的事情根本就說不清楚，但風家滅門的事情跟夜玄門有很大的關係。而他當時是夜玄門的門主，這個責任怎麽都避不開的。再加上風默然夫婦的事情，他更加難辭其咎了。

    慕淩梟看到楚嘯天一臉糾結卻又不說話，心裏頓然間忐忑了起來。“爹哋，當年的事情難道還有另有隱情？難道不是蒙歐做的嗎？”

    “梟兒，當年的事情牽扯了很多人，蒙歐他也是夜玄門的人，所以爹哋有很大的責任。”

    “那你……”慕淩梟差點說出他中毒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又頓住了，他頓了頓，又道，“那也不能全部怪你啊？跟我回去吧爹哋。瑤兒是個善良的女孩，我相信她會接受你的。”

    “不了，我已經習慣了這山裏的生活，有你母親陪伴我很知足了。你已經長大了，我也不擔心了。”楚嘯天別過頭，隱去了一臉的落寞，佯裝出冷酷無情的樣子。

    “爹哋！”

    “不用再說了，我不會離開這裏的。你如果不願意我給你包紮傷口，就快快離去吧。我這裏也沒有現成的食物，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野味。”

    他揮揮手，裝出一臉的不耐。慕淩梟看到他這樣子，心都涼了半截。

    “爹哋，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真正的看過你的真容。今天我才第一次看到你，卻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父親的形象。你為何要這樣？你難道做過很多對不起人的事情嗎？”

    “我已經習慣了你的不存在，所以對你的出現也不會有太大的驚喜。你走吧。”

    楚嘯天擰著眉，轉身走向了另外一塊礁石，靠著岩石坐在了上麵，睨著陰沉沉的天空不轉眼。

    此時的天氣很不好，再加上山裏頭霧氣很重，看起來就像是傍晚時分，再不下山的話，等會怕就會遇上暴風雪。

    慕淩梟看著他冷若冰霜的側臉，心裏如刀割般疼痛。他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的毅然轉身，頭也不回的朝著山崖上的小路而去。鬼眼瞥了眼楚嘯天，歎息一聲也匆匆跟了上去。

    “我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沒想到你是如此沒有擔當，我不是我爹哋！”

    遠遠的，飄來慕淩梟冷冷的話語，蕩漾在山間裏，聽起來很是瘮人。他不知道在他離去的時候，楚嘯天那滿眼的淚水決堤似得滾了下來，源源不斷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