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快遞的事情從她第一天去時，他的私家偵探早就匯報過他，他對她所有的行蹤都了如指掌。

    他目光靜深地盯著她，不留情麵地直接開口說：“你認為出了昨天的事情之後，還能去兼職嗎？就不擔心李景騰找你麻煩？不要到時候不僅兼職沒保住，還一堆麻煩事找上門，你自己想一下吧。”

    “李景騰他……我平常送快遞就是為了防止他認出，所以才換女裝的——”

    她的話隨即被直接否決，“你昨天被他認出來的時候，穿的就不是女裝？”

    施恩頓時啞口無言，低聲道：“所以，你不同意我去兼職對嗎？那我知道了……”

    這樣的話，她也沒什麽好說的，現在她已經是特助，做為她的直屬領導，他有權禁止她的一切其他活動。

    “還有其他事情要報備嗎？”

    不知道為什麽，施恩覺得高譽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她的目光似乎要更銳利清冷。

    施恩冥思了一下是否還有其他要跟他報備的，想了一下，問：“除此之外，暫時想到沒其他的了。他高總你對我有什麽地方想要了解的嗎？”

    這裏的地方，自然就是指合約上說的隱私。

    她以為他可能沒什麽時間再繼續跟她提問下去，但沒想到他會對她說：“說說你的故事吧，從頭到尾，從小到大，讓我看看你是否真心實意履行合約上的條款和義務。”

    “從小到大？”感覺這一時刻仿佛回到她當初剛來的那一天，他對她的咄咄相逼，似乎要將她整個人剖解透徹。

    而現在，她已經不能像當時那樣，隨便想一兩個借口和荒誕的理由來搪塞他。

    思忖了一會兒，施恩說道：“那我盡可能長話短話——”

    他打斷她，目光如炬，語氣嚴苛：“我要一份詳盡的故事內容，你也不要避重就輕，還像剛來的時候在我的麵前耍小聰明。”

    施恩渾身一凜，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帶著像是要洞悉她全部心理活動的銳利，立馬說道：“我一定詳細說明，小到吃飯前其實更喜歡先剔牙，大到夢想以及前景規劃。”

    “別耍嘴皮，開始吧。”高譽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施恩感覺自己也有點口幹了呢，不由得舔了下唇瓣，然後開始說：“我的故事其實真正要說起來挺短的。高總，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失憶過的人。我所能記事的部分開始，就是從一年前。我父親告訴我失憶的原因，是因為一年前我在外麵出了意外，被人擊中頭部，所以才導致的。那個時候我受了很嚴重的傷，養了很久，家裏因為我，治療費用也花了很多，我父親也因此因為我，幾乎花了一生的積蓄。”

    高譽森靜靜地注視著她陷入往事中的神色，眸光微動。

    “失憶以後醒來的茫然和心路曆程，我就不多闡述了。不過，我確實花很多時間去適應我醒來的身份和人生。雖然我和我爸是黎陽市人，但奇怪的是，我們在這裏並沒有什麽親戚，不知道是因為家裏的蕭條境況還是因為我們以前得罪了人。”施恩抿唇聳了下肩膀，接著說：

    “最初那段日子真的非常艱難，我爸以打漁為生，家裏的經濟來源都是靠他。那段時間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什麽意義，再加上經曆過一場重大意外，我經常都是一個坐在家裏木板搭建的小住棚裏發著呆，一點點的接受和適應對自己來說異常陌生的環境和身份。終於，在我逐漸意外帶給我的陰霾時，我爸他卻……”

    說到這裏，她頓住，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良久才繼續說道：“我那個一直精通水性的爸爸，不知由於什麽原因，在那條經常去的河流裏，溺亡了……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她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他在靠岸的淺水區——”

    “好了，不要說了，我很抱歉。”高譽森神色靜默地注視著雙眼紅腫的她，聲音柔和了些許，安慰道：“都過去了，你現在這麽努力，你的爸爸一定都看得到。”

    “對不起，高總——”施恩雙手掩住麵頰，轉身跑了出去，一路到洗手間的隔間裏，整個人蹲在地上低聲啜泣。

    而此時，高譽森靜靜地坐在大班桌前，神色沉靜複雜，目光失焦地望著一處，牙關緊縮，片刻後闔上雙眼，抬手按了下太陽穴。

    他隻想試探一下她，並沒想過要揭她的傷疤。

    也不知道看似堅強獨立的人，原來內心也有脆弱的一麵。畢竟還是女孩子。

    ——

    在說起那些故事的時候，施恩的腦海中浮現出的全是爸爸在時，以及照顧她的畫麵。

    那個最艱難的時刻，是爸爸陪她一起走過的，再也沒有其他人。

    想起種種，想到他的逝去，悲傷便難以抑製。

    她在洗手間裏待了很久，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不好看，她不希望出去被同事看到這樣的自己。

    手機進來了一條信息，高譽森：先過來我這裏，速度。

    施恩捂著還紅腫的眼睛想：這個人簡直是……懂不懂這種情況，應該讓女孩子一個人單獨待一會兒？

    ……好吧，他不知道。

    施恩到洗手台用冷水撲了撲臉，調整了下情緒，然後重新敲門走進他的辦公室裏。

    高譽森看著她，說道：“你想這個樣子一直待在洗手間到什麽時候？就待在這裏吧。”

    她剛想說什麽，他又接著說：“你跟我之間，也沒有什麽秘密了，不用拘束。”

    這句話差點讓施恩一口氣嗆在喉嚨口！導致本來低落的情緒，一下子還多了心虛。

    “我，還是回去工作了……”她低聲說。

    高譽森轉動著手中的鋼筆盯著她，“你確定？”

    “……”確定什麽，她現在臉這麽腫，怎麽回去……

    於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一雙眼睛默然地盯著腳下的地麵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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