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九歲的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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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過去了到底多久,總之是很久,許知之才總算恢複了過來。

    嗓子早已哭的嘶啞,快要說不出話來。粗糙的嗓音充滿了砂礫感。

    她抬頭看了一眼靳瑉,眼神裏充滿了防備,怯懦地說,“給我,一根煙好麽?”

    就是這一眼讓靳瑉猛地一抖,仿佛靈魂都從身體裏抽離了,他顫抖著去掏煙,然後顫抖地從盒子裏抽出來一支遞給她。

    再顫抖地給她點上。

    打火機的火苗也因為靳瑉手的顫抖開始跳起妖豔的舞步。

    好不容易,點上了。

    許知之慢慢地抽完了這一支煙,然後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打算離開。

    因為蹲了太久,腿早已發麻,無法站穩。

    靳瑉下意識地去扶。

    許知之在碰到他的一瞬間立刻抖了一下,然後很快地躲開,好像很怕碰到他。

    她扶著牆,慢慢地,一步一步走開了。

    靳瑉維持著剛剛去扶她的姿勢,仿佛還能觸到空氣裏她的體溫,好像她還在自己懷裏。

    心髒像被猛獸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血液噴薄而出,汩汩地向外噴射,帶著所有的愛意和往昔。

    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

    在看不見許知之後,靳瑉才慢慢地蹲下來,坐在之前許知之的位置上,一根一根地接著抽那盒許知之抽過的煙。

    眼睛早已徹底地暗淡下來,晦暗無光,隻是依舊紅的嗜血。

    李澤過來的時候,靳瑉的煙剛好抽完。

    “靳總,太太回家了。”末了,他又補充說,“回了之前她自己的小房子,我讓人送了很多吃的東西過去,但太太一直沒有開門。”

    靳瑉抬了抬手,又頹然地落下,很久之後,才用煙熏過一樣的嗓子說,“去給我買條煙吧。”

    李澤走到門口忽又轉身,“靳總,要不回家睡會兒吧。”

    靳瑉沒有說話,一隻手無力地抬起,指了指門又放下。

    李澤知道他這是在催自己,也沒有再多說。

    雖然不知道這次發生了什麽事,但靳總的固執他是知道的。對靳太太的心意他也是知道的。

    猶豫了好久,李澤終於還是決定隻給他買了兩包煙。

    回去的時候,靳瑉已經躺在冰涼的地板上,雙眼閉著,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雙腿彎曲,領帶跟身體成三十度,恰好跟膝蓋相碰,構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三角形,雙手也微微曲著。

    臉貼在地板上,風吹來,睫毛微微顫動。

    李澤輕輕把煙放下,再躡手躡腳地出去。本來他是想在咖啡廳裏找一條毯子給靳瑉蓋上的,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怕弄醒他。

    李澤走開後,靳瑉猜才慢慢地睜眼,看著那兩包煙發呆。

    兩包,兩包。

    兩包能熬的過去這個長夜麽,或者說,這漫長的,一生麽?

    ……

    許知之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家,經過莫姨門口的時候,恰好碰到她出門散步。

    莫姨跟她打招呼,她好像聽見了也好像沒聽見,好像說話了也好像沒說話。

    上樓打開房間的門,因為許久沒有人住過,一股腐朽的氣息迅速撲麵而來,打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但許知之毫無感覺,她定定地站在那裏,看了好久,把客廳的每一個邊邊角角都看過去。

    這房子是爸爸還在世的時候就住在這裏的。所以當年發生那件事的也是在這裏。

    許知之慢慢地躺在了地板上,臉貼著地板,碰巧和靳瑉擺成一模一樣的姿勢。

    眼淚吧嗒吧嗒地大滴落在地板上,砸出聲響。

    關東。

    與關東有關的一幕幕開始在腦子裏浮現出來。

    他是她的不知道第幾任繼父,也是練練的繼父。

    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大爛人,脾氣極爛,人品極爛,經常酗酒之後就會在家裏砸東西,打人,打許冉或者她或者練練,碰上誰就打誰。

    那是一個晚上,練練已經睡著,許冉還在趕夜場,他照例喝醉了酒回家。

    許知之一邊擔心著怕被打,一邊戰戰兢兢地去給他端來了洗腳水。

    結果關東卻突然像禽獸一樣向她撲過來,壓在她的身上,撕碎了她的小衣服。

    她力氣太小,反抗不了,隻能哭,所有的力氣隻有體現在無休止的巨大哭聲上。

    後來,許冉就回家了,恰巧看見了禽獸暴發的那一幕。

    喝的爛醉的許冉以為已經發生了關係,但絲毫沒因為女兒被侵犯所以有天崩地裂的末日感,而是滿腔的被背叛後的屈辱和不甘。氣極的許冉撲過去,對著關東狠狠地撕扯毆打,關東力氣很大,又怎麽會任由她發泄,兩個人迅速扭作一團……

    打到最後,混蛋關東甩門出去,鼻青臉腫的許冉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嚎哭,怒罵自己老公是禽獸,又轉而罵幼小的知之勾引繼父,甚至還把小知之拉過來毆打。

    鼻血流出來,染了一身,還有不知道哪裏被打壞的血跡也混在身上。

    她看起來像是被血汙包圍,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那時候知之還很小,才九歲,並不能清楚地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嚇壞的她隻能一個勁地尖叫,嚎哭,又因為害怕被許冉打,所以抱著自己的腦袋,後來被打到麻木,又拚命拿腦袋撞牆,希望快點死去。

    鎮定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同樣嚇壞的許練抱著她的小腿,呆呆地看著她,仿佛石化,連哭都哭不出來,也沒有任何表情。

    小時候被性侵過,這就是那個讓她畏畏縮縮活著的心理陰影,就像人生道路上的巨大黑洞,一片混沌,卻充滿了巨大的引力。不管走出多遠,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那件事都像引力一樣緊緊地把她吸住,往回扯,往回拉。

    忘不了,也不可能忘記。

    這樣的傷害,隻能讓她永遠記住自己是一個殘破的,肮髒的,醜陋的,甚至是不配活下去的人。

    如果不是練練,她確實沒有什麽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

    清晨的第一縷晨光從窗戶裏刺進來的時候,靳瑉下意識地擋住眼睛,第一次覺得光是那樣的晃眼,他從地上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對麵的靳氏大樓,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我去診所找你。”他淡淡說道。

    電話那頭的戴醫生似乎睡的正沉,發出朦朧的起床腔,“唉,媽的,大早上過夫妻生活也不用起這麽早吧,能不能關愛一下單身狗了?”

    靳瑉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怒火一下子燃到頭頂,啪的一聲果斷掛掉了電話。

    戴醫生還在那邊嘟囔,“你找我什麽事,今天又不是周五?”

    “喂,喂……”戴立安怒掛電話,“都是有那什麽生活的人了,情緒能不能穩定點!”

    二十分鍾後,戴立安一個回籠覺還沒醒,家裏的門就被粗暴地敲起來。

    靳瑉直接將他從床上拽了起來。

    戴立安睜眼看到仿佛殺人後的狼狽靳瑉,不由得抖了抖,然後立刻抱緊被子,小心地問,“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出事了。”

    “誰?”

    “她,就是造成她心裏陰影的那個人,現在又遇見了,所以情緒失控了,比以往每一次都厲害。”

    “你說知之?”戴立安終於智商在線了。

    簡短說過幾句之後,戴立安忽然從床上蹦起來,“那你他媽還在我這裏幹什麽,你去找她啊,找她啊!”

    “希望還來得及吧,要是晚了你得恨自己一輩子!”

    靳瑉被罵了一激靈,一個不好的念頭忽然在腦袋裏一閃而過。

    希望還來得及!

    一定還來得及!

    千萬要來得及啊!

    靳瑉發了瘋似地往外跑去。

    知之,我錯了,你得活著原諒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