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青把這些表格反複翻看了幾遍，說：“馬次長，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統一思想，以後片裏所有的開支，必須做到一支筆負責，你是次長，這個一支筆你要把握好。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沒有簽字報單的權力。非常時期，一定要有非常的舉措，我們要開源節流。把這幾項費用控製住，保證我們全片幹部職工的工資能按時發放，就是我們要把握好的第一個財政關口。”

    馬明橋坐在椅子上，始終抿著嘴，一言不發。

    古麗青說的這些話，他也想到了。這樣的財政狀況，別無他法，隻能控製開支。

    現在她說要讓自己一支筆來控製這些開支，到時候他就是那個最大的冤大頭，好處沒有，肯定要惹來一身的騷。不說別人，光是張元利這關，估計就要跳腳罵娘。

    古麗青剛來，可能不太了解張元利。可是馬明橋太了解毛利貴了。

    這個人在鄉片幹了一輩子，如今四十多歲，熬到了一個常務副次長的位置，這次是和馬明橋競爭次長這個位置的，張元利沒有想到最後被馬明橋給上去了，心裏相當的不服氣。

    毛利貴一直就是安平片的土霸王，他自認為自己資格老，在安平片根基穩，每一任書紀次長對他都是讓三分。現在，他不但沒有提到次長，還要斷了他的財路，這無異於火上澆油，一定會把毛利貴徹底激怒，按毛利貴的這個性格，馬明橋可以想象得出，毛利貴被剝奪了簽字報單權力之後的爆發狀。

    “古書紀，你這個思路明橋是讚成的，也無條件隻持。這一支筆控製財政開支，說起來容易，可一旦執行起來，怕是沒那麽容易。”馬明橋有些為難地說。

    “馬次長，你擔心什麽？”古麗青笑著問道。

    “這些報表古書紀也都看了，計生辦那邊的收支一直都是毛利貴一支筆，其他人沒有幹涉過，這樣突然間做出調整，估計個別人很難接受。”馬明橋有些吞吐地說。

    “嗬嗬嗬，馬次長，你多慮了！開頭或許會有些不習慣，慢慢也就習慣了，習慣都是養成的。再說，我們這樣做，是從全片幹部的利益出發，是為了片裏的良性運轉而必須采取的措施。你不要有思想顧慮，這個事情，我們一定要統一思想，明天找時間開個黨委會議，把這個決議在會上討論一下。”古麗青說。

    “好！明橋支持古書紀的決定。”馬明橋說。

    “馬次長，雖然我們是第一次共事，但是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的。你大膽去幹，你辦事，我放心！”古麗青握著馬明橋的手說。

    “謝謝古書紀信任，明橋一定不負古書紀期望！”馬明橋感覺到了古麗青傳遞給他的力量和信心。

    馬明橋看了看時間，說：“到了晚飯時間，晚上我們就放在片裏的食堂裏吃，家常便飯。”

    “好，麗青就喜歡家常便飯。”古麗青笑著說，“我要自己帶飯盒嗎？”

    “不用，食堂裏有碗筷。”馬明橋說。

    “好，我們一起下去。”古麗青起身，和馬明橋一起往食堂走去。

    穿過這個低矮的後門，古麗青又是不自覺地低了一下頭。

    每次從這裏經過，古麗青心裏都感覺怪怪的。好像總是在走後門，很見不得人一樣。

    食堂在片辦公大樓的左邊，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古麗青下來的時候，看到其他的幹部職工們，都已經打了飯菜出來，有的就站在樹下吃，有的則端著飯碗往房間裏走去。

    小夏正好端著飯碗走了出來。

    古麗青看著小夏，笑了笑。

    “古書紀好！”小夏走近古麗青的身邊小聲叫了一聲。

    古麗青對小夏點了點頭，她看到小夏的碗裏，白米飯上鋪著一點點菜，幾片肉，還有一點青菜。

    吃得這麽簡單啊！古麗青有些不敢相信。

    其他站在外麵吃飯的人，看到古麗青走來，有的背過身去，有的則一邊扒拉著飯菜，一邊叫著“古書紀”。那個吃相，讓古麗青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候在師範讀書時，她們也都是這樣站著吃飯的。沒想到工作了十來年，又回到了這樣的環境裏。

    “裏麵沒有桌子可以坐嗎？”古麗青問和他並排走著的馬明橋。

    “有，也就兩桌，不夠坐，基本是領導在裏麵坐，其他人都是打飯出來在外麵吃。”馬明橋說。

    走進食堂，古麗青心裏又不免一驚。

    外麵的廚房，地麵上濕漉漉的一片，已經被踩得有些泥濘不堪。

    廚房看起來很長，裏麵黑乎乎的，幾乎看不清楚。

    馬明橋把古麗青領到裏麵的一個房間裏，果然見裏麵放了兩張桌子。

    毛利貴、邱陽才、徐文娟、俞敏河等人都坐在裏麵吃飯。房間裏彌漫著一股酒味。

    見古麗青進來，徐文娟、俞敏河、邱陽才立馬站了起來，毛利貴卻似乎是沒有看見她似的，依舊低著頭喝酒。看來，這領導的待遇真是比普通幹部強多了哈，工作餐都這麽豐盛，還能喝酒。古麗青看著桌上滿桌子的菜，想到站在門口的那些小夥子和小姑娘們，心裏有些不落忍。

    “沒事，你們吃。”古麗青朝他們招了招手說。

    馬明橋拿起旁邊籃子裏的碗，給古麗青盛了一碗飯，接著又給他自己盛了一碗，然後端著飯碗來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上。

    古麗青接過馬明橋手裏的那碗飯，說了聲“謝謝！”然後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其他人都陸續吃完了，走了出去。

    毛利貴似乎還在喝酒，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子上吃著。

    “我們吃飯就是這樣敞開吃的嗎？”古麗青邊吃邊問馬明橋。

    “不是，一般幹部都是用飯票，吃多少買多少。領導就不用飯票，在裏麵吃。”馬明橋說。

    難怪小夏的碗裏隻有那麽點菜，感情是這個孩子自己節省，隻買了那麽一點菜啊！

    看著滿桌子將要剩下的菜，古麗青心裏又是一陣感慨：普通幹部職工，吃自己的飯菜，省著吃，領導幹部吃免費餐，敞開吃，浪費這麽多！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片集團，都出現了這麽明顯的區別和不對等，權力自肥的現象，在這裏表現得多麽淋漓盡致啊！

    這頓飯雖然比不上中午的那頓接風大餐，但還是吃得古麗青心裏好生難受。這樣的現象一定要改變！

    吃完飯，古麗青想在外麵走一走，消消食，也舒緩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這一天折騰下來，讓她原本比較單純的腦袋裏，立馬變得有些漿糊狀了。

    馬明橋覺得古麗青剛來，對這裏的地裏環境也不太熟悉，決定陪著她走走，正好可以和新的當家人聊聊天，拉近一些距離，增進一點感情。

    夕陽已經下山，餘暉卻還沒有退去。西邊的天空泛著一層金黃的絢爛，這個晚晴的餘暉，如果在詩人的筆下，一定會是多情而又浪漫的點綴。

    還有田野裏的晚稻，已經長得鬱鬱蔥蔥，綠油油的一大片，看上去讓人覺得充滿了希望。

    走過一段小坡路，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崗上。

    看著遠處的鄉村，古麗青突然問道：“藕西在哪裏？”

    馬明橋愣了一下，指著遠處有大樟樹的路口，說：“就是那個大樟樹後麵的村子。”

    古麗青看著炊煙嫋嫋的鄉村，想象著鄉村裏的美好：雞鳴犬吠，耕田種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國幾千年的農耕社會，培養了鄉民們淡然樸實的本性，不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他們怎麽會對集團群起而攻之？

    落日餘暉籠罩下的鄉村，飄渺著中國畫裏才有的寫意美，這麽靜謐和諧的畫麵，無論如何不能讓人想象到這些鄉民挑著大糞砸著石頭來對付片幹部們的場麵。可是，就是一個多月前，在這個村口發生了震驚整個江油集團的活生生的鬧劇。

    要想短時期內改變鄉民對集團的看法，化解累積已久的矛盾，絕非易事啊！

    古麗青突然想起馬明橋下午說的那幾個老幹部，早點請他們出山，先去看看鄉民們的態度吧！

    “馬次長，你說的那幾位老書紀，都住在哪裏？”古麗青看著藕西的方向問道。

    “他們現在都住在鄉下的老家裏，劉春彪主任就是安平片人，在劉灣村，最近，另外兩個有點遠，不過路都容易走，開車去的話也不會太久。”馬明橋說。

    “明天上午我們先去拜訪這幾位老幹部，盡量說服他們出山來幫幫我們，去藕西看看情況，與鄉民交流交流，這樣我們接下去的工作就更有方向。”古麗青說。

    “好，我來安排！”馬明橋爽快地說道。

    “另外，下午或者晚上，召集黨委成員開個會。把財政一支筆的決議通報一下，還有關於食堂的問題，我認為也要改革。所有的幹部，不論職務高低，一律憑飯票買飯菜，多吃多買，少吃少買，不再供應免費飯菜。這樣大家一視同仁，不要在內部還搞什麽不對等的區別，讓其他幹部怎麽想？”古麗青說。

    “這個……好吧！”馬明橋猶豫了一下，看著古麗青說。

    他本來是想說，食堂的事情還是先緩緩吧，一下子把這麽多涉及到領導利益的格局都打破了，恐怕會激起不糧反應的。但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在他心裏，原本也是覺得這樣的一些規則不合理，可是因為一貫都是這樣做的，也就習以為常了。

    既然新來的古書紀決心要打破這些規則，重新建立新的更為公平合理的製度，他當然應該隻持她。至於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他估計，以古麗青的智慧，心裏早就會有判斷，也斷然是想好了應對的計策，莽然行事，應該不是她的處事風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