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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藍泠的書房裏,蘇含第一次見到了數目如此之多的有關煉器的典籍。它們有一部分由青玄藏書閣之中的典籍刻錄而來,而絕大多數還是紫諦真人的庫藏。

    對於器師而言,煉製法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才是真正的入門。它們不同於相較粗淺的靈器煉製,而是已經逐漸接近了煉器的核心。在接下來的數個月時間裏,她便一直呆在此處,學習著各種煉製的技巧。藍泠的事務極為繁忙,因此她隻是偶爾來給蘇含指點一二,多數的時候還是要靠蘇含自己摸索。

    蘇含心中清楚,周淩雲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自己能夠被他的親師妹教導,一方麵當然是自己的造化,另一方麵也很可能又是一個陰謀的開始。他想要自己去羽家;哪裏究竟有什麽值得他在意的東西?

    她回想著原著之中的內容。羽真晟作為一個男配,登場並不是十分的頻繁,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為蘇千葉提供了不少便利。而且因為羽家和青玄有著一定的合作關係,他在愛上了蘇千葉之後,常常借助要來勾玉峰商議一些事務的緣由過來探訪她。蘇含不由得想到了原著之中關於勾玉的那寥寥幾筆的描寫。周淩雲在書裏麵隻是個英年早逝的弟子……當然現在他還活著,羽家也絕對不可能是他拉攏甚至是合作的對象。

    周淩雲已經在築基後期停留了不短的時間了。他遠比葉昕年長。隻要事情不出什麽意外,他還是很有可能晉升元嬰,被尊稱上一聲“真人”的。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把羽家招來,白白咬去勾玉的一大塊?這個決定大概是沈陶做的;而到目前為止,蘇含聽藍泠多次提及過周淩雲和宋旋,但是沒有沈陶,她似乎正極力要避開此人。蘇含想起了玄榜比試之前周淩雲修改鎏玉方形鎖的事。這麽匆忙並不是他的行事風格,除非他當時是處於無奈。

    一個極為可怕的結論浮現在了蘇含的腦中。周淩雲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的死去,除非一個和他同樣精明的人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捅了他一刀。而羽家和勾玉是通過沈陶串聯起來的,這件事情他們很可能也參與了。

    那就是報複……蘇含沉吟了片刻,自己在他的棋局之中又是什麽角色?一個執行者,隻怕還擔任著一定的重要性,但周淩雲絕對不會讓自己接觸到核心的部分的。他不能冒賺個風險,蘇含並不是十分可靠的選擇,無論是忠心還是實力。

    煉器師的品階考核看不會那麽平靜了。蘇含搖了搖頭,把精力集中到手中的書卷上。無論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都同她無關,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全自己,順便把三品器師的煉錘拿到手中。

    周淩雲挽好袖子,把十來塊形狀端正,篆刻著奇異花紋的青色方塊從滿池黑漆漆的養器液之中打撈出來。他微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氣,有了此物,成事的把握就又大了幾分。

    藍泠那邊準備的也差不多少了。他的嘴邊露出了一個冷笑,將身上的煉器的痕跡清除完畢,便從暗室之中走了出來。就在這時,他的麵色忽然一變。

    思過崖之下的暗陣被人觸動了!有兩個人從裏麵消失了,一個氣息極為熟悉,正是前不久剛被含光關進去思過的蘇千葉。而另一個,隻是從暗陣之上掠過,就已經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壓迫。周淩雲不由得攥緊了手,牢牢扶住一邊的牆壁才能勉強站立住。元嬰修士……一個名字浮現在了他的識海之中。

    他的麵上浮現出了微妙的神色,沉吟了片刻,決定讓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

    原本蘇千葉在築基大比的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就已經足夠出格了,現在看來,自己隻怕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修亂來的程度。那合歡宗的老祖被關進思過崖還是數百年前的事情;此人可謂膽大包天,邪道之人在修仙界內雖然名聲汙穢,人人嫌惡,但是也不至於一見到就要撲上來打殺的地步。可這位名號喚作枕玉的元嬰真君,依仗著自己的功法修為,行事可以說是肆無忌憚,他手下的門徒弟子們不知將多少宗門之中的年輕弟子吸幹精氣並棄屍荒野之外,一時之間就連青玄這種站在此界之頂的宗門,也損失了不少大有潛力的內門弟子。他的手中沾了不少金丹真人的鮮血,許多宗門恨他入骨。

    他的張狂終是為他自己招來了巨大的災禍,不僅僅被正道之中的元嬰大能擒下,還被抽幹靈氣,打散修為關在了青玄的地底。周淩雲倒不是不擔心他會招致災禍,但一個被碧渡真人捏碎了根骨的合歡宗修士要想重回巔峰,除非能得到舉世罕見的天材地寶,否則就隻能終生受困於這具殘破的身軀裏頭。

    蘇含已經將所有的基礎典籍讀了個滾瓜爛熟,在器室裏頭練習著合陣。羽家的考核同樣限定修士的時間,成器必須在現場的長老們定下來的時限之前,而按著以往的慣例,它最長不會超過七日。兩個月隻是藍泠給初次嚐試的蘇含摸索和熟悉的時間,要真是按著煉製緋月鉤的速度來考試,她壓根就沒資格站上比試的石台。

    而且比較棘手的是,羽家和青玄所傳承的器道並不是同一脈。在考核的時候,羽家的長老們會在無數器方裏麵抽出一張來試驗器師的本事,裏麵用的材料往往不會是蘇含用順手的。但這隻是小麻煩;還有一種考核方式,是不會給出器方來供參考的。長老們隻會提出一個具體的要求——就比如有一年,他們要求器師們煉製出一樣帶著幻意的力器。那一次有將近五百人來試圖通過三品器師的考核,但最後僅僅有不到二十人通過了。

    希望今年的考核能簡單一些。她一麵這麽想著,一麵將手中的煉材逐一投入爐中。

    黑暗、黑暗、黑暗。她用手捶打著牆麵,嘶啞的喉管之中吐出含糊不清的呐喊。真是奇怪,時間明明已經過去了將近百年,而她卻從未能夠習慣眼前的景色。

    頭頂上的欄杆閃過一片藍紫色的波紋,隨即有一瓶靈丹被人從上麵扔了下來。腳步聲漸漸遠去,伴隨著不情不願的抱怨聲:“真倒黴……要不是打賭打輸了,我才不用來這裏喂這個瘋婆子!”他的身後那不斷的捶打和呼喊聲在聽到這話之後忽然變得更加響亮和歇斯裏地起來,修士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這裏又空蕩又黑暗,使得這聲音聽著分外的滲人。

    “也不知道這裏麵關著的究竟是什麽人……”他小聲的嘟囔著,“要真是什麽大有威脅的人物,為什麽不幹脆一刀給她結果了!也省的現在這麽多麻煩事。”

    修士邊說著邊搖了搖頭。他打開門,外麵的陽光照射了進來,也有那麽幾縷微微散落在了那充斥著無盡黑暗的內室之中。被關在地底的女人微微側著頭,試圖捕捉到它們,但那些微的光亮轉瞬即逝,她的世界就又陷入到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同之前一樣。

    她伸出手,撿起了倒在地上的玉瓶。它太滑了,而她那枯瘦幹癟的手指竟然沒能將它捏住,玉瓶從她的指尖滑落,再度跌在了層層的幹草堆上麵。女人忽然笑了,她伸手將幹草攏在一邊,露出整整齊齊的碼列在下麵的玉瓶。它們在這狹小的空間之中閃爍著柔和的銀白色光澤,竟將這室內映照的猶如白晝一般。

    這五百個玉瓶,花了她整整四十年的時間才終於是集齊了啊……他們每個月就像是喂著什麽被豢養著囚禁著的妖獸一樣,扔下僅供續命的丹丸,但是卻不知道她已經苦苦的支撐了這麽久,寧肯忍受著丹田的枯竭也不願意吞服上一粒,就隻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

    女人將釘在腕間的鎖鏈捏碎,五百個玉瓶一齊發出瑩潤的光澤,她呼吸著芬芳的丹香,張口將它們逐一吞下。海量的靈氣在體內的筋脈之中集聚遊走,她丹田之中閃過了一絲紅光,周身的枷鎖被盡數粉碎。女人俯身按住腳下的陣法,它們閃爍變幻著的紋路瞬間扭曲,全新的軌跡被譜寫貫通,靈氣逆流倒行,一個傳送陣法瞬間成形。她靜靜的踏入其中,任由靈氣的風暴將自己吞沒。

    在這條路的盡頭她又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院落。一切幾乎都和她離開之前別無兩樣,花朵仍然嬌豔的開著,草仍然輕輕的搖曳著。石子小徑閃閃發光,一直延伸到梨花林的深處。

    但她清楚的知道,什麽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