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冬日，有陽光，很冷。

    街邊道路上還殘留著前些天積起的雪，素白裏透著些暗黑，如純白世界裏的些許汙垢，迷莽了世人的眼。

    人世間便是這樣，從來沒有什麽是純粹的。美麗的事物必定有醜陋的一麵，醜陋的事情也必然存在某些迷人的特質。

    隨著人流行走，將自己的靈魂架空，尋找一片安寧的淨地。

    在人潮湧動的街口，有一家咖啡店。地方不大，裝點很雅致。精致的門欄上，掛著一個牌匾，上頭起了個俗名，叫作午後咖啡店。

    所謂午後，便是過了十二點以後。

    透過迷蒙的玻璃可以看見裏頭人頭攢動，店主是一名年輕的女孩，紮著馬尾，一臉稚氣，正利索的招呼著客人。

    由著說不清的緣由，這家咖啡店的生意卻出人意料的好，甚至超過了寧城最大的一家咖啡店。

    有知情人說，這是因為它是寧城最奇怪的咖啡店。它隻在午間十二點之後才開放，開放時間卻最多不超過三個小時。

    但事實往往不那麽單純，正如店主恰好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

    每次路過這段路，秦想總會不自覺的去猜店主的心思。明明有大筆的錢可以賺，為什麽非要弄出這樣一個古怪的規矩。於她來說，錢固然不是最重要的，但多了，終歸也是不會紮眼的。

    楚曦曾無數次取笑她的膚淺，但她想，這樣很好，喜歡錢並不是什麽罪大惡極。因為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即便每天來來往往的走，秦想從來沒有想過要進去喝杯咖啡。因著心底的一點小執念，她向來是遠離咖啡這玩意兒的。但這家咖啡店，她卻很是喜歡，喜歡到即便不喝咖啡也想進去坐坐，或者隻是聞一聞咖啡的香氣。

    隻是聞一聞……

    這是怎樣的矯情。

    她此刻就坐在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拿一雙冷眼大量著各色的顧客。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正懂咖啡的人呢，大概更多是一些故作高雅的人吧，比如她。

    除了那個人，她身邊的個個兒都是不愛喝咖啡的。她很懶，總覺得煮咖啡是一件特別浪費時間浪費情趣的事情，所以即便偶爾想喝了，也隻是衝一杯速溶的就打發了。

    這樣的事情每每被楚曦看見，他就會笑著說，秦想，國家GDP增長容易麽，你好歹也做出一點貢獻不是。

    她送他一個白眼，附帶一副鄙夷的神色，說，楚曦，你以為我不想喝好的呀，那不是我懶嘛。

    秦想是楚曦迄今為止見過的把懶蟲這兩個字演繹的最完美的人，咳咳，應該是演繹的最為理直氣壯的一個。

    他每每無奈的取笑她，卻又每每殷勤的替她將咖啡煮了。他明明很討厭咖啡的味道，卻總是不厭其煩的替她做了這活。

    說起這個事兒，秦想總覺得不是滋味，後來，大抵是她良心上過意不去了，便將喝咖啡這點嗜好戒了。這樣一算，似乎也有四五年沒有再碰過這玩意兒了。

    “你好！”

    一道清亮的甜美嗓音終是將她從渾噩中驚醒了過來，麵前這張臉說實話真的很年輕，如果不是事先有所了解，她險些要將她認作高中生了。

    她叫蘇晚，21歲，是這家咖啡店的老板。

    “請問您要點什麽呢？”

    秦想略略一沉思，輕啟了唇角，吐出一個優雅的字符。

    “水！”

    “啊？”

    美女小老板猶自發愣之中，秦想卻已經擰了眉，唇角帶出一抹涼笑。

    “咖啡店便不能喝水嗎？”

    “可以是可以……”蘇晚尷尬的搖了搖頭，將臉上錯愕的神情悄悄收起。一杯水很快的送到了秦想的麵前，美女小老板卻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

    秦想小口小口地抿著水，暗自猜想著美女小老板的心思，或許這年輕的老板對她這樣不配合的顧客起了一些意見吧。

    “你，還有事兒？”

    你有沒有在午夜時分聆聽過風刮屋頂的聲音，那種平淡裏透露出來的寒冷，沒有犀利卻足以將一個人的心麻痹。

    蘇晚抬了抬眸，皺著眉頭看著她的頭發，純粹的墨色。一波黑發被隨意地披落在背後，順著陽光隱約能看見一些金燦光影。

    “你似乎並不喜歡喝咖啡？”

    秦想唇角微揚，露出一絲淺笑，問：“這是你職業的敏感嗎？”

    “No，no，no！”蘇晚誇張的叫著，兩隻手不由自主的舞動著。因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看上去有一點熊的感覺。“你已經連續來這裏十天了，同一個時間，同一個位置，但從來沒有點過咖啡。”

    秦想微微一愣，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連續來了十天。十天，她竟然在同一個時間來到同一家咖啡店，這也就罷了，偏偏還坐了同一個位置。

    “我叫蘇晚，是這裏的老板。”

    寧城最古怪、生意最好的咖啡店，連老板都是最年輕的。蘇晚，剛滿21歲，經營午後咖啡店卻已經有兩年了。

    “你好，我叫秦想！”她唇角微動，掃過美女小老板的眼眸。那是一雙會笑的眼睛，眉梢彎彎。就是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此刻卻滴溜溜的盯著她看。她忽然心生厭惡，嫌惡的撇開了眼。

    蘇晚一愣，她以為這個冷漠的女子會忽略她的自我介紹，畢竟這個介紹俗的有些像搭訕。

    嗯，就是搭訕。

    但是，她說她叫秦想。

    看美女小老板似乎也沒什麽要緊的話要講，秦想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天真的冷了。居住20餘年的城市，她似乎還沒有適應。有時候，她想她應該去到一個四季溫暖的地方，比如赤道，或者熱帶也好。

    “我該走了。”撇了一眼門楣上懸著的時鍾，秦想淡淡的說了一句。

    眼前的女孩猛然瞪大了雙眼，給了她一臉的不可思議。

    秦想撇了一眼美女小老板驚訝的表情，暗自鬱悶。也許她還是該像以往那樣，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享受一個人的孤單。

    確實，人來人往之中，沒有人會注意她的來與去。

    “你明天還會來嗎？”

    秦想回頭，側立在門口，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有些耀眼。她是個沒有計劃的人，做什麽事情都很隨性，明天的事從不是她要考慮的，但這次，她想她或許會來。

    “如果你要喝咖啡的話，我請客。”

    她隻是輕輕說了個“會”字，卻將美女小老板樂成了這般模樣，以至於巴巴地討好起她來了。誠然，這討好兩字卻是她自己揣度的，並沒有得到美女小老板的認可。

    “我想，我並不需要。”她淡淡的笑著，咖啡，自從那人以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喝了。

    蘇晚倒不尷尬，眨著眼一蹦一跳地到了她的麵前。

    “秦想，你知不知道我的咖啡很貴的？”

    秦想撇了撇嘴，知道又怎樣，再貴的咖啡也沒有心情去喝。

    喝咖啡，會想起他；想起他，心會疼。想到那個人，她咧開了嘴，她喜歡這樣沒心沒肺的自己。

    美女小老板似有不甘，還想再遊說。

    整個寧城，這裏的咖啡是最昂貴的，甚至會有顧客一早來排隊。她提供免費的咖啡，她竟然不給麵子，這無疑折損了美女小老板高漲的自尊。

    秦想本也想開口說些什麽，但上衣口袋裏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震動了。順著掏手機這幾秒的時間，她暗暗的猜會是誰在這個時候這麽“想念”她。

    微弱的光線被陽光掩去了光華，她站在門側，眸角清寒，臉上一片冷然。緊握機子的手指很用力，連細小的關節也看的分明了。

    她咬著唇，卻沒能止住微小的顫動。

    既然那麽多年都不曾聯係了，又何必再惹風波呢。

    真的不必嗎？

    她苦笑，她分明感覺到了自己心口猛烈的跳動，心還是在跳的，縱然時歲流轉，那些過往都已消失在人海，感覺卻還是那樣鮮活地存在記憶裏。

    她低了低頭，默默的看向手機。

    純黑的顏色真的很好看，什麽時候都是合適的，似乎永遠不會有過時的一天。不像她，對他來說，早已過了時，失了意。

    手機屏幕中，信息提醒依舊在跳動，樂此不彼，誠如當年的她，遠遠跟在那人的身後，亦步亦趨，卻樂此不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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