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完手頭的文件，歐北抬了抬表，已是深夜了。透過雕花的窗子，依稀可以看見外頭皎皎明月。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無端去想這樣一句詞，牛郎織女，茶餘飯後。她不愛文學，看不懂這些字詞背後藏著什麽深意。隻記得有個雙鬢斑白的天文學教授頑笑著說，牛郎見妻心切，日行千裏，終其一生卻不能達。後來無意中看了資料才知道，即便牛郎改乘火箭，每秒飛行11千米，也需要40萬年的時間。

    倒真應了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該找個時間去理一理他們之間的關係了，這些年先是他追了她，後是她跟了他。現在已經說不清是什麽狀態了，要斷不斷的，厭了煩了。

    “墨，我們什麽時候見一麵吧。”她終於沒能壓下心中的抑鬱，撥出了電話。

    那頭的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輕微的應了一聲。

    她心微微疼，眸光輕輕的落在那映著燈光的琉璃碎片上。

    有些東西好是好，壞了卻也隻是壞了。

    歲月流轉之間，帶走芳華無限。

    她便輕輕的想起那年的景色，她被他攬著，微微笑著聽他說，秦想，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後也不會。

    情何許，安可歸，須取三千一瓢水。天已老，水已盡，卻道桑田已成海。

    “我想，我們該談一談。”

    那頭依舊是輕漠的一聲應和，她卻遺落了魂，周身都覺得乏了，隻想去睡覺。

    她想，她要失去他了。

    ……

    “媽，你把這些東西都撤下去吧，我不愛吃。”秦想一撇唇，對著滿桌子的吃食發起愣。

    秦母樂嗬嗬的看著，反將一盤糯米團子推近了些，說：“小念每次打電話來總說想吃這些東西，每次回家都嚷著要吃。”

    秦想心裏一陣不愉快，猛翻了幾個白眼，索性丟了手中的筷子。

    “怎麽不吃了？”秦母奇怪的問。

    秦想扯扯唇角，半涼的說：“你家大女兒才愛吃這些，我不愛吃。”

    秦母一愣，臉色尷尬。

    兩個女兒，同樣的教養方法，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脾氣。

    大女兒愛吃的東西，小女兒不碰；大女兒喜歡的東西，小女兒也不感興趣。大女兒與她親，有話便說，小女兒與她疏，從來不說真心話。

    看著母親一副局促的模樣，秦想終是有些不忍，勉強笑了笑，說：“媽，我沒別的意思，隻是真的吃不下了。”

    秦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裏卻默默的想，這個小女兒跟自己似乎總隔著一些什麽，寵也寵了，愛也愛了，就是不能交心。

    “媽，我這就回去了，你跟爸說一聲，我就不等他回來了。”

    “不等你爸呀，這都回來了……”

    秦想低了低眉，或者不見更好。

    楚曦始終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在車上反複告誡她，不要跟爸爸強脾氣，有什麽就遷就著老人一些。

    她笑著說，楚曦，人總是在告誡別人的時候容易，自己要做到卻是難的，我是這樣的，你也是這樣。

    “媽，我不等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

    秦想微微一愣，原諒……何來的原諒？

    “媽，你在說什麽呢，我和楚曦都理解你們，隻是，媽，到底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不可能向以前一樣了。”

    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反正是笑著的。當年很多人說她不會笑，為此覺得她冷漠，如今她很愛笑。

    所有的麵具都是按照自然表情複製的，所以微笑也可以是一張麵具。

    “小念說，你恨著我們。”

    秦想又想笑，扯著嘴角卻笑不出來了。要有多少精力才能恨上一個人，她誰都不想恨，勿論恨自己的父母了。

    楚曦教會她的，不要恨任何人，太累。

    何辰墨拒絕她的時候，她沒恨；歐南欺負她的時候，她也沒恨。這世上似乎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生出恨意來，她是飄然於塵世之外的一抹煙。

    “媽，姐這是在胡說，我能恨你什麽？恨你生了我，還是恨你養了我？”

    秦母皺著眉頭看她，欲言又止。

    秦想側側身，看見母親鬢角白了的發，心一酸，說：“媽，那些事……我不記得了。”

    秦母點了點頭，失神的看著她，又呆呆的扭過頭。

    “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會兒你跟爸說，這茅台是楚曦專門買給他的，他知道爸爸喜歡。”開了門，緩緩的邁了兩步，她又回轉身來，說：“媽，跟爸爸說，我們不會記恨他的。”

    “那……你路上小心。”

    秦想笑笑，將門帶上，靠在門上，覺得身心疲累。

    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魔障，害怕看見這道門，害怕看見裏麵的人。那裏埋著她二十多年的歲月，從懵懂到成熟，把青春過成了蹉跎。

    生在專製家庭的悲哀，她從小就羨慕牆外的自由。

    祖母在世的時候常說，想兒，你小的時候就不討你爸喜歡，晚上總愛哭。

    她愛聽祖母喊她想兒，帶點北方的兒化，軟軟的如同踩著雲絮。她愛睡在祖母懷裏，蹭著那暖暖的身子。

    她始終蹦躂不出這個院子，讀書、寫字、做作業，生活簡單到無趣。讀書是改變命運的捷徑，父親說的很有道理，她也讚同。

    但是，她不愛。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優秀、聽話、乖順，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叫何辰墨的人出現，他說，秦想，你的前半程真無趣。

    她於是想起些別的，比如周圍的花草魚鳥，她愛這芬芳奢華的景色。

    她喜歡這麽跟她說話的他了。

    世界終於變得寬廣，原來竟隻是因為一個人一句話，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秦想，你能有一個時候不在發呆嗎？”

    漠漠一語，刺穿韶韶光華。

    轉眸，笑起，被誰霸占了所有表情。

    “你怎麽來了？”她雀躍的笑著，跑向他。

    “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挑著眉笑著。

    心情無端便好了，似乎尋著了陽光。

    一刹那，世界安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