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被擱淺的過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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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讓薛平踏入了一個黑暗的世界,那裏沒有歡笑,沒有友善,隻有冷眼旁觀。所有的同學都開始排斥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又大氣不敢出一下的女生,而薛平的沉默又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本性裏帶來的惡。

    以前總聽人討論性本善還是性本惡,但如果跟長久跟小孩子接觸之後你會知道,人性是本惡的,有些東西或許和言傳身教有關,但還有很多是不需要教他們就會的。那信手拈來的謊話,那與生俱來的想要捉弄人的本性,都是不需要別人教的。

    很多個早辰,當薛平來到的學校的時候會發現,她的書桌早已亂得不堪入目,而凳子也不知道被藏到了哪裏。有時候她就站著聽課,而在老師問她凳子哪裏去了的時候她也隻是低下頭唯唯諾諾不敢告發同學的惡作劇。如果不是成績優秀,或許連老師也會把她遺忘了吧,老師們談起來她來的時候也總是說,“那個奇怪的女生……”而不是叫出她的名字。

    薛平討厭那些欺負她的人,有一次她還跟他們打了架,她的指甲劃傷了一個女生的臉,女生的爸爸隨之找到了學校了領導處理這件事。女生的爸爸聽聞是在市裏當官的。校領導陪笑說道:“您的女兒覺得怎麽處理好那便怎麽解決吧。”

    薛平挨了女生兩巴掌,狠狠的兩巴掌,嘲笑、鄙視、諷刺,連同冷酷的指印都留在了她的臉上,也留在了她的心裏。那晚,她很晚才回家,她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帶回去,帶回那個早已殘破的家,她心疼她的爸爸。他問她的臉怎麽回事,她說不小心撞傷了。他“哦”了一聲轉身走回了房間,沒有再繼續追問到底怎麽回事。而薛平,卻也隻能在夜裏低聲啜泣。

    這樣的痛苦和卑微讓她十幾年來隻能和眼淚作伴,因為爸爸不再理會關於她的一切,而隻是每日被煙酒所圍繞,直到後來他後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他成為植物人的那一刻。

    她想過自殺,但老天給她選擇的餘地,因為雖然爸爸成了廢人,但他仍活在這個世上,如果她死了,那誰來照顧他呢?那是曾給過他生命和父愛的男人,她不忍心丟下他,所以選擇了艱難地活著。

    直到後來遇見蕭琴,她的生命才開始慢慢發生了轉變。蕭琴是這個世界上出去爸媽之外第一個給她擁抱第一個讓她感覺溫暖的人。

    在認識蕭琴之前,她早已聽過蕭琴的名字,在學校公布的“光榮榜”上,在校報上。國旗下的演講有那麽幾次還見到過她,但卻沒有能看清楚。她和她不是一個班級,所以沒有結識的機會,但這樣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孩子,即便自己有機會見到她,她也沒有資格跟她成為朋友。她不敢妄想。

    “明豔動人”,不,這樣形容她或許是不太準確的,薛平隻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她,從她的聲音裏,薛平隻大約能猜出來這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就像一個快樂的天使一樣,走到哪裏便把歡笑和幸運帶到哪裏。

    薛平的整個高一,延續了初中時的狀況,不是她沒有想過改變,但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因為她早已失去了和別人正常交往的能力。那些明目張膽的欺負這時候開始變本加厲。而欺負她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便不再有人再把她當人看,所有人都把她當做一個笑話,在所有人眼裏,她就是地上的一堆爛泥。

    這時的薛平似乎已經對別人的冷眼旁觀變得麻木,她也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什麽命運什麽輪回在她看來都隻是笑話。命運?如果有命運的話,為什麽命運要讓我有如此下場?難道是我作惡太多?不,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想要傷害過任何人,我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可這一切到底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是不信的,她有不信的理由。

    她恨那些欺負她的同學,她想去殺死他們,她想著如果有一天混得比他們好那她一定會回來複仇,但她更恨的是那個毀了她家庭的人。如果不是爸爸遭人算計就不會造成現在的一切,那個人,你到底是誰?為何要這樣對我們?

    薛平依稀記得媽媽以前總是罵爸爸說是他太老實,被自己的兄弟騙了。可她從來沒有見過媽媽所說的爸爸的“兄弟”,那個她應該成為“叔叔”或“伯父”的人。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連自己當初的家在哪裏都不知道了,她隻記得那時的家很大很大,是現在這個房子的幾十倍,以前的家有花園有樓梯,有自己喜愛的臥室,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現在她的生命裏,隻有持續不斷的傷痛。

    當一個人決定要反抗的時候往往這個決定開始的已經晚了,容忍帶來的不是寬容,而是讓對方更加囂張。

    所以當她開始想要反抗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候幾乎全校的人都知道有一個叫做薛平的女生是一個怪人,而與此同時,欺負她的人也就越來越多。當著她的麵罵她唾棄她的人不在少數,有些不愛學習的女生甚至會聯合起來打她,男生則是搞各種各樣的惡作劇。

    命運似乎沒有眷顧這個不幸的孩子。她隻是一直一個人忍受著這種種的侮辱和疼痛,為的或許隻是不讓爸爸替他擔心吧,而她活著的全部意義也隻是為了能夠和他在一起。每當她想到那些人欺負她的場麵她都想會想到去死,了解這所有的一切,到另一個未知的世界,遠離這俗世所帶來的所有困擾。可是她不能這麽做,如果她死了,他也一定會采取極端的方式。不能啊,不能,不能自殺,她的爸爸需要她,她也在心裏默默發誓,終有一天,她要走出這黑暗的困境,她要重新奪回那曾經屬於他們的一切。

    她許下願望,讓她的爸爸好好的,和她在一起,永遠平安,哪怕拿不回原本的一切,她也隻要他平安就好。可這奢侈的願望終究落空了。

    那日是南方常有的天氣,灰蒙蒙的天,風中夾帶著碎碎的雨絲。可那日,卻也是對她而言不簡單的一天,因為那時她滿懷期待的生日。

    即便生活不再如從前,但每年的這個時候不管爸爸再怎麽頹廢再怎麽辛苦,他都會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會在這一天的時候親自下廚,他會在一天給她買一年唯一一次的禮物。也隻有這一天的時候她才感覺慢慢無邊的黑色中還有那麽一絲光亮。

    其實她要的並不多,隻要爸爸在就好了,隻要他平安就好。

    那晚,薛平做完作業之後就開始等著爸爸,以前爸爸下班回來最晚也就九點左右,可現在已經九點過半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薛平站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時間過去越久,她的心也就越亂。整夜她都蹲在門口麵前等著她親愛的爸爸。第二天夜裏淩辰四點鍾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敲門,薛平趕忙去開門,她知道一定是。是的,的確是他,可為什麽他滿身都是鮮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失聲地叫喊著“爸爸,你醒醒,你快點醒醒……”可是他就像死了一般安靜,沒有任何回複,甚至沒有睜開眼睛,隻有不斷湧出的鮮血。

    他沒有死,他隻是不再有任何知覺。他從此不會再感覺痛苦和難受,然而這並不等於這種痛苦不會延續。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活著的人來承擔,都要由薛平來擔著。

    那天爸爸下班晚了騎著自行車想要趕緊回家來給她燒點好吃的飯菜,可在轉彎處卻和迎麵而來的出租車撞在一起。事後肇事者早已逃離,隻留下被汽車甩出十來米的爸爸。

    爸爸被好心人抬回來的時候早已不省人事,可手裏還緊緊攥著一隻黑色的鋼筆,沾滿了紅色鮮血的筆。

    是什麽時候,他居然注意到她的鋼筆壞了。雖然漏水但勉強還能寫字,他是什麽時候注意到的,這麽細碎的事情。爸爸在關心我嗎?關心我的學習?他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問起我的成績了,他是相信我嗎?可是,可是,對不起,爸爸,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阿平了,我的學業……

    薛平趴在爸爸的身上,哭著哭著漸漸失去了知覺……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這對於薛平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她的成績年級排名已經是倒數,隻是至於她為什麽選文科,或許是因為童年時期寫過的一些溫暖的文字吧,“皎潔的月光”“綴滿晶瑩的水珠”“清辰迎麵而來的清新”“香甜的微笑”……還在很小的時候,薛平就喜歡這些似乎帶著溫暖氣息和希望的字眼,那時候她的作文通常都是被當做範文在班上朗誦的,隻是後來……

    哦,後來總是不願被提起的,因為後來是她不想要的。

    文理分班並沒有減輕薛平的痛苦,剛分班之後的幾天便開始有人找她的麻煩。每次輪到她值日的時候教室裏的垃圾便出奇的多,每當課間的時候會有走到講台上開始大聲宣講,“喂喂喂,大家注意了,我們班有一個怪物,你們知道是誰嗎?”然後所有的眼光都轉向她,隨之而來的便是陣陣的不屑和嘲諷。那日中午她剛從食堂吃完飯回來,剛進教室門口便被一個女生故意絆倒了,可是那個女生卻偏偏得理不饒人非說是薛平踩到了她的腳。薛平低著頭說對不起,那個女生索性一巴掌扇到薛平臉上,而這一幕,正好被剛剛走進教室的蕭琴看在眼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