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2 牢中的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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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夏坐在小比的墳包旁邊,看著天空很久很久,不經意道:“小比,你說我回神域界是正確的選擇嗎?”

    風中傳來茗夏劍柄上那一傳鈴鐺發出的空靈聲音,悠遠而漫長。

    “所以說,是不對的?”茗夏微笑著看著自己身旁的那個小土包,“我還是選擇錯了,是嗎?”

    沒有聲音回應她,隻有那鈴鐺聲,在風中來回發出貫徹蒼穹的聲音。

    茗夏微微垂眸,聽著這單調卻空靈的鈴鐺聲,忽然淺淺的笑了起來。

    “無所謂了啊,小比。”茗夏抬起頭看著蒼藍色的天空,笑意悠淡,“都無所謂了不是嗎?如果你還在的話,你也一定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做什麽都是沒有用的對不對?”

    這個時候,不遠處走過兩個小巫女,一邊走還一邊交談著什麽,那柔落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旁,十分清晰入耳。

    “真不明白,為什麽疊魂塔裏還有那樣的人?看上去長的挺漂亮的,到底是犯了什麽事才被關在裏麵的啊?一定是重罪?”

    “是啊,”另一名小巫女也是奇怪,“我也不是很明白,可是被關進疊魂塔的人,在神域界犯下的罪應該都不輕?”

    “啊,我問過家族的姐姐們,她們好像都不肯說呢。”

    茗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拿過一旁靠在柵欄上的佩刀,掛在腰間上。她微微側身,隻見那灰色單調的建築正佇立在花田的盡頭,蔚藍的天空和金燦的陽光也無法掩蓋掉那建築發出的無盡陰冷。

    她也好久沒有見過靜凰了?

    茗夏輕嗤一笑,她還真不知道,這位自己第一次進神域界就遇見的巫女總使大人,如今的日子過得怎麽樣了。

    一定不好過的?

    嗬……

    茗夏深深的笑了起來,笑意裏透著令人心寒的冷意,像一朵滴血的玫瑰,散發著危險而詭異的氣息。

    靜凰坐在牢房內的地上,披散著一頭有些枯燥卻依舊烏黑的長發,身上穿著白色長裙,映襯著臉龐蒼白而無神,連著那雙黑色的瞳孔,都在這樣死寂而陰暗的牢房內變得十分空洞無力。

    隱隱的聽見外頭的走廊內響起清晰的腳步聲,走廊上掛著的燭火忽滅忽現的,圈出朦朧而跳躍的光影,映下此時站定在走廊外的來人身上。

    靜凰沒有轉頭去看,隻是依舊呆呆的看著自己麵前那發黑潮濕的牆壁,一聲不吭。

    “靜凰大人,別來無恙啊。”

    這個聲音裏夾雜著清冷的笑意,有些熟悉,又有些想不起來到底是誰,靜凰微微側過那雙漆黑空洞的雙眼,卻在看見牢房外的那個人時,原本無力而空洞的眼瞳忽然閃出一道黑色而淒厲的閃電。

    “是你?!”靜凰的眼瞳如秋葉般簌簌的顫抖著,她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由攥緊自己的手指,任由那微長的指甲在自己的掌心裏劃下無數刺心的痛楚。

    外頭站著的黑衣少女正衝著自己笑著,她的笑意像是黑暗古堡裏種的薔薇花,帶著陰寒而詭異的氣息,讓人沒來由的心生害怕。

    “啊,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靜凰大人會忘記我這個人呢。”茗夏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香煙,用打火機點燃以後抽了一口,然後便衝著靜凰直笑,“不過看來這麽多年,靜凰大人還記得我啊。”

    靜凰看茗夏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旋即還是冷笑道:“你的臉,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試問一個人類神巫女的樣子,誰會忘得掉?”

    “那就好,”茗夏笑了笑,她的眼神被香煙的煙霧微微籠罩住,看不清此時此刻她到底是以何種目光看著眼前的狼狽的靜凰的,“我還怕,靜凰大人會不記得我是誰了呢。”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是想再來看一次我的笑話麽?”靜凰看著她,淡冷著聲線問道。

    茗夏笑了笑,回道:“您現在有什麽笑話值得我看麽?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隻是想來看看靜凰大人你過得好不好而已。畢竟當年我第一次來神域界的時候,可是您接待的我啊。”

    “那你現在看完了,可以滾了。”靜凰的眼底閃爍著黑色的火焰,口氣生硬道。

    茗夏淡淡的吐出一口眼圈,饒有興趣的看著靜凰,“靜凰大人現在怎麽性子變得這麽急?我話還沒有說完不是麽?”

    靜凰的眼眸裏閃出一絲疑忌,“你想說什麽?”

    “哈哈,也沒有什麽。就是想來告訴靜凰大人一聲,如今的我可不是神巫女了哦,早在六年前就不是了。現在的我,可是魔使哦,不知道靜凰大人有沒有聽說過魔使,應該有?”

    靜凰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煞白無比,她震驚的看著安茗夏,聲音裏有遏製不住的顫抖,“你在說些什麽?!你是魔使?你怎麽會是魔使?!”

    “我可不是在炫耀什麽哦,”茗夏舉著煙,淡笑著看她,“我隻是想著,我跟靜凰大人好歹認識一場,所以怎麽樣都得要來跟靜凰大人報告一下我最近一些近況?”

    靜凰癡癡的看著茗夏,好久好久,她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艱澀的笑聲在陰冷而死寂的監牢內透著冷意,又透著抑製了好久最後爆發出來的暢快。茗夏漠然的看著她,手中的香煙緩緩燃盡,幾乎要在那一刻燙到茗夏纖細而白皙的指尖。

    “我早就說過的不是嗎?”靜凰痛快得笑著,對茗夏道,“這遊戲到了最後,你安茗夏犧牲的東西,絕對不會比我少的。怎麽樣?安茗夏,你後悔了嗎?為了神域界,為了原本就不屬於你的人,你淪落成魔使,失去了身邊的人,你不後悔嗎?”

    茗夏優雅一笑,閑雅道:“我不後悔靜凰大人。我也早就跟你說過,你們妖魂是不懂感情的。是,的確是神域界將我逼到今天這個份上的,可是比起你們這些喜歡殺戮的妖魂來說,我寧願選擇站在神域界這一邊。”茗夏攤開雙手,扯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呐,靜凰大人,我安茗夏現在是魔使了哦,所以我現在做什麽都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我沒有忘記是你害死了純薰這件事情,我相信你也不會忘記的。我加入神域界並不是因為我有多正派,我有多堅守信念,而是因為你啊……如果不是你殺了純薰,如果不是你當年在失落森林裏害死了那麽多條巫女性命,我也不會重新回到神域界的。換句話說,造就了今天的安茗夏,不是別人,正是你啊。”

    靜凰驚愕抬眸,卻在那一瞬間茗夏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她的身法詭異的闖進了牢房內,悄然無聲息的如同鬼魅一樣站在了靜凰的眼前。

    “靜凰大人,”茗夏的眼底裏滿是冰冷的氣息,“人是會變得不是麽?可是我怎麽覺得,你還是和幾年前一樣的沒用呢?你連你自己是誰你都不知道,你連你到底在堅持著什麽都不知道。與其這樣活著,你難道真的不覺得死了,要比現在輕鬆一百倍嗎?”

    茗夏心裏清楚的,靜凰的命運絲毫不亞於那些死去的神巫女,或者她比她們更慘,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不僅要忍受著長日的寂寞和陰冷,還要被自己的命運反複的折磨卻無一絲的抵抗還手之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智被這樣無從所得知的命運一點一點的被磨成米分末,耗在心底。那過程,應該十分痛苦不堪。可是偏偏星禦卻不會讓她那麽便宜的死去。

    空氣裏是死水一般的沉默,靜凰像是被冰封在寒冰之中一樣,隻覺得寒意從骨縫中無聲無息的滲入,良久她才銜了一抹冰冷如利劍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但是眸中清傲的神色絲毫未減,“是,我是恨。我是恨我為什麽連最卑微的人類都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算什麽。不過,都已經這樣過了那麽久,我都已經習慣了。”她的臉上突然綻放出如碎冰一樣的笑意,“我想過死,但是哪有那麽容易?這個地方根本容不得你死!我在這裏根本分不清楚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這裏的燈光永遠都是那麽的蒼白和陰冷,我甚至都不敢想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這裏的每一處我都已經看過上千遍了!我知道,星禦明明可以叫我死,他有這個權利,也可以這麽做,但是他偏偏沒有!他要我待在這裏,忍受著長日的冰冷和死寂。他要看的我發瘋!要我知道他有的是手段來折磨我!可是,他錯了,我不會跨掉的!遲早有一天,我會出去,我會出去站在他麵前,把我今時今日所受的一百倍的還給他!”

    靜凰的話到了最後已經變成了嘶喊,茗夏看著靜凰,這個身心俱疲卻依舊仇恨不減的女子,她到底在堅持著什麽?究竟又是什麽能讓她在這樣寂冷的地方待了那麽多年,卻還是這樣滿懷仇恨和怒意?這座古塔裏的冰冷,可以將關在這裏的人所有的情緒都封的死死的,不會有人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日日惦念著複仇,她們的思緒和情感會因為這裏的常日寂寞和冷然磨成細米分,散在這古塔的每一個角落裏。

    可是像靜凰這樣還跳動鮮活的仇恨,或許還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