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3 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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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夏經過花田的時候,麵前迎來幾個巫女,為首的是冷隱,她身後跟著幾名小巫女,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冷隱先看見她的,因為認識的時間長,所以冷隱對茗夏並沒有多生疏,再加上她是見過茗夏以前人類的樣子,所以在心裏上並沒有對茗夏有多少的懼意,一如往常熟稔笑道:“茗夏姐姐好。”

    她的熟稔並不代表後麵的幾個小巫女也是如此,她們一一都微微欠身對茗夏行禮,恭敬有禮道:“魔使大人好。”

    茗夏的目光落在隊尾最後一個的巫女身上,她看著有些麵熟,便淡聲向她開口:“你叫什麽來著?”

    涼瑾微微抬眼,咬了咬唇道:“我叫涼瑾。魔使大人忘了嗎?我們見過麵的。”

    茗夏沉默了幾秒,旋即麵無表情道:“啊……我記起來了。上次柒尋舞發瘋,你有跟碎音一起阻止她的。”

    “是,尋舞姐姐隻是一時激動……”涼瑾垂眸,並不看正視茗夏的雙眼。

    茗夏揚了揚唇角,“一時激動?”她似乎是在回味著涼瑾這句話,不得不說,她是覺得這句話十分可笑。

    “好,或許是她一時激動。”茗夏收斂了笑意,側眸看著涼瑾,眸光微冷,“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謝謝你阻止了她,不然……我今天可就不會站在你麵前了啊。”

    涼瑾咬著唇,“魔使大人不用這麽客氣。”

    “我沒有在和你客氣,”茗夏雙手環在胸前,腰間的刀柄上掛著的鈴鐺在微風中不斷的發出輕微而空靈的聲音,“呐,有事就吩咐一聲,我怎麽樣都得要謝謝你不是?”

    冷隱笑著開口:“說起來茗夏姐姐,下周姐姐的訂婚儀式,你來嗎?”

    “還不知道,”茗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煙盒,將一根微微露在外麵的香煙用牙齒咬住抽了出來,順勢用打火機點燃,眸光冷靜,“你姐姐這些日子還好嗎?”

    “嗯嗯,挺好的。茗夏姐姐要去見見嗎?”

    茗夏沒說話,煙頭的火星微弱的閃耀著,說起來她跟鏡沫離也的確是好久沒見了,怎麽說她們這一屆的巫女剩下的也不多,或許能說上話的就隻有鏡沫離一個人了,其餘的都死在了那一場所謂的考核裏。有很多事,有很多人,或許也就隻有麵對著她,她麵對著自己的時候能說了。

    “好啊,”茗夏看著冷隱淡淡一笑,抖了抖手裏的煙灰,“你姐姐現在在哪兒呢?”

    沫離是在神域界的小河旁的亭子裏見到茗夏的,那個時候她正在查閱一些巫女家族的古書典籍,嶄新的青藍色綴海棠銀紋的長裙裙角整齊的鋪在亭子幹淨的瓷磚地上,裙服的豎領上繡著繁複的圖騰銀紋,襯得她的臉龐白皙靜美。

    “我們總使大人還是這麽安靜啊,”茗夏走過去跪坐在她的麵前,也不說什麽,就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緩緩的喝道,“日子過得可真是清閑。”

    沫離的烏黑長發披肩,挽起的發髻上隻戴著象征巫女總使身份的銀色發冠,和簪著數枚珍珠鈿子,耳垂上的一對銀色流蘇珍珠墜迎合著發冠上**在她眉心前的流蘇一齊輕輕搖晃著。

    她並沒有抬頭看茗夏一眼,隻是依舊翻著書籍,清冷道:“覺得清閑你來,我不介意將在這個位置讓給你,反正你也擔得起。”

    茗夏啞聲一笑:“喂喂喂,我可是魔使耶。”

    “魔使怎麽了?魔使很了不起嗎?”沫離依舊連看都沒看茗夏一眼,隻是口氣清冷的說著。

    “再怎麽了不起都沒有總使大人您了不起,”茗夏聳聳肩道,“喂,聽說你要跟冥然舉行訂婚儀式了啊?就在下個星期?”

    “是,”沫離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的看著茗夏,“你會來嗎?”

    “羽冥然說,你很希望我來?”茗夏輕嗤一笑。

    沫離琉璃紫色的瞳孔十分安靜,“我當然希望你來,畢竟我們是一屆的巫女。當年的考核結束後是什麽情況,你我都很清楚。”

    “這跟你希望我來好像沒有什麽關係。”茗夏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她摩挲著自己麵前的瓷杯,聲音微冷。

    冷隱和其他的幾位小巫女都站在亭子外,不敢上前打擾總使大人和魔使大人的談話,有一名小巫女好奇的問著身旁的冷隱,“冷隱姐姐,魔使大人和總使大人認識很久了嗎?她們關係很好嗎?”

    “關係一般哦,”冷隱淺淺的笑了起來,“但的確認識很久了呢。”

    樹影斑斕,亭子裏很涼快,清風拂過茗夏有些蒼白的麵龐,她血紅色的瞳孔裏掠起一道淺漠的寒涼,旁邊是清冽的河水洗刷過沉在水中的黑色磐石,那光滑的石麵被河水常年衝刷,表麵光潔如新,透著沁冷的味道氣息。

    “當然有關係,”沫離的神色安靜,“我不想總是看見你一個人就這樣待著,和別人說不說話都無所謂,別人在不在乎你也無所謂,什麽都無所謂。安茗夏,你應該知道的?魔使的生命很長,時間長得幾乎讓人無法理解,難道你打算這漫長的一生都選擇一個人待著嗎?你不覺得寂寞,不覺得孤單嗎?”

    茗夏微微一笑,揚起下頜道,“可是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愛人。魔使隻需要有鮮血和殺戮就夠了,就可以滿足的過一生了。漫長的一生?鏡沫離啊,我們的一生真的漫長嗎?生命是自己的,我想什麽時候了結都可以,魔使算個屁啊?隻要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去死的不是麽?”

    “什麽叫隨時可以去死?!”沫離不滿的斥責道,“你以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嗎?!”

    “是是是,”茗夏敷衍道,她抬眸深深的看著鏡沫離,“我的命是純薰和小比救的,是那一百零九位巫女換回來的。我不能隨便的說死,因為我沒有這個資格。你想說的是這個對?真是太沒有新意了。”

    “安茗夏,我不想和你廢話,真的。”沫離看著茗夏,發上的珍珠鈿子在淺淺的淡金色陽光下泛著細微而淡淺的光澤,“你怎麽說都好,你的人生和我沒有關係,如果你覺得那樣做真的會開心,真的不會留下什麽遺憾,我支持你,一萬個支持你。”

    茗夏的笑容漸漸收斂下去,沫離沒說一句話,茗夏眼底的光芒就要陰暗一分,終於她的眸光又恢複了之前的寒漠陰冷,不帶一點感情。

    “看來我這次是來錯了,”茗夏緩緩站起身,一身黑色的服飾將她此時氣質襯得如同殘忍的死神一樣,她的頭發盤著,清瘦的臉頰上微微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鏡沫離,在神域界的巫女族裏,除了柒尋舞以外,我自認跟你的關係還算不錯。隻可惜柒尋舞現在視我為敵人,她覺得純薰是我害死的,覺得神域界如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沒有我,你們的世界會平平安安的,純薰不會死,誰都不會死。鏡沫離,你覺得她對嗎?還是說,你的想法其實跟她是一樣的?”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沫離靜聲道,“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不是嗎?雖然我跟你的交集不是很深,可是我們除了是朋友,那又能是什麽呢?安茗夏,我不知道你們魔使的生存法則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連痕他們都教給你了些什麽,但是你不能這樣一直下去,不能一直都不接受別人的幫助,隻自己艱難的撐著,遲早有一天你會撐不下去,會後悔的。”

    “這麽多年我隻後悔過一件事,”茗夏笑了笑,眼底的神色漸漸變緩,沒了剛才那般冷異,“就是在小比死的時候,我為什麽沒能殺了柒尋舞。”

    “你不能殺她,”鏡沫離脫口而出道,“你要是殺了她,你就真的無法再被神域界接納了。”

    茗夏沒有接話,隻是側身走到亭子邊上,看著亭子外的天空,紅色的眼瞳裏,神色顯得安靜如常。

    沫離站起身,天青藍的裙服拖曳在地,是靜謐的優雅和美麗,她走到茗夏的身邊,“你不用猶豫什麽,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你就沒有選擇了。更不要說上一次假裝放棄神域界,潛入妖魂堡據點的事。安茗夏,我知道柒尋舞對不起你,她從來都沒有當你是朋友,甚至在最後還捅了你一刀。但是她始終是神域界的人,是神魄者西寂的神巫女,可以死在戰場上,卻不可以死在自己人的手裏。”

    “我不會殺她,”茗夏淡冷道,“以前錯手殺了千陌和那個長老,隻是因為自己還不夠成熟。現在不會了,隻要她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我根本不想理她。”

    “不過聽碎音說,她上次還想殺了你?”

    “哼,她想殺我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茗夏聳聳肩,不以為意道,“不過她還真天真,真以為那麽容易能殺的了我?就算那把刀子紮進我的胸口,隻要封祭之術的靈力還在,幾秒鍾那傷口就能愈合。”

    鏡沫離一時沉默下去,沒再說話。

    “好了,不要說這些了。鏡沫離,今天過來看你是為了預防那天你跟羽冥然訂婚的時候我不在。那……我就在這裏先祝福你了,雖然我已經不知道真正的祝福是什麽樣子了,但是我還是要祝福你,不為別的,就為了今天你能跟我說這麽多話,哈哈……說起來我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好好跟人說過話了……”茗夏悵然一笑,笑意有些無奈。

    鏡沫離沒有笑,眼神依舊清冷,她看著茗夏,片刻後才輕聲道:“如果你想找人說話,隨時來找我。”

    “不了,”茗夏擺擺手,“你跟冥然訂婚以後應該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就不去打擾你了,免得羽冥然會有意見。”

    “冥然不會的,”沫離忽然淡淡笑了笑,珍珠耳墜襯得她的笑意若月一般的清雅優美,“我剛說過的不是麽?你一個人這樣下去,未免真的太孤獨了些。有很多事情,最好還是不要一個人撐著。魔使又怎麽樣?魔使也是可以哭,可以笑的不是麽?”

    “我不會哭的。”茗夏按著自己的刀柄,眸光微冷,“那麽多事都挺過來了,我一樣可以堅持到最後的。”

    沫離微微垂眸,風吹起她寬大的裙袖,像一隻天青色的蝴蝶,展翅欲飛。

    “我走了,”茗夏衝沫離淡淡一笑,她轉身伸手擁抱住沫離,鏡沫離的身上有淺淺的薰衣草的味道,那味道能讓人靜心寧神。茗夏抱著沫離,清淺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徹響,“祝你和羽冥然百年好合啊。”

    沫離聽了,忽然低眸淺笑了起來,“這種話,還真像以前的安茗夏說的。”

    “是麽?”茗夏鬆開沫離,微笑的樣子落在沫離的眼中,不知道為何,沫離居然覺得心口微疼。

    “我回去了,你們訂婚那天如果我有空我會來的,但是幾率不大。所以如果要吃飯的話,就不要等我了先開席。”茗夏淡淡一笑,旋即轉身,“如果我不來,我會讓人把我給你們的禮物送過來的。”

    話音一落,隻見數道風痕掠起,風痕再消失的時候,茗夏的身影已經同時消失在了鏡沫離的眼瞳中。

    冷隱疾步上前,停在沫離的旁邊,輕聲問道:“姐姐,茗夏姐姐走了?”

    “嗯,走了。”沫離望著茗夏最後站過的地方,淡淡的回道。

    “那她會來參加你和冥然哥的訂婚儀式嗎?”

    沫離莞爾一笑,淺淺的笑容更讓她原先冰清的美麗多了一份親和和柔婉,“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