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4 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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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夏再見到柒尋舞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了。這一個星期她聽柒尋舞在疊魂塔內受盡嚴刑,可是卻一個字都沒有將另外一個人供出來。

    茗夏雖然沒有奢望柒尋舞會將白祭供出來,但是也沒有想到她的骨頭居然會這樣硬,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敬服。

    那天淩澈看完手邊的文件以後,漫不經心的對坐在高台下默默發呆的茗夏對道:“碎音今天回來說,柒尋舞再受刑下去,命就保不住了。”

    茗夏怔愣,旋即低眸冷道:“這麽嚴重嗎?”

    “是。”淩澈微微抬眸,“所以,處死令今天就會下去。”

    茗夏的眸光一黯,卻依舊淡漠:“那我明天去看她。”

    “如果你不願意,不用勉強。”淩澈沉聲道,“我會派其他人去做。”

    茗夏緩緩起身,身姿清冷若月,她看著淩澈,唇角蜿蜒出好看卻漠冷的弧度,“不用那麽麻煩了,我早已說過,沒有誰比我更合適了。”說完,茗夏微微欠身,“我還有事,先告退了,二皇子殿下。”

    茗夏轉身離去,淩澈不知道她去哪裏,隻是在茗夏轉身的那一刹那,意外的瞥見了她眼角的那一抹感傷而無奈的神色,似是在自嘲,又是在惋惜著什麽。

    果然柒尋舞所做下的一切,茗夏都在為她可惜,都在為她遺憾。

    想到這裏,淩澈不由垂下雙眼,無奈的閉上眼眸,輕歎一聲。

    茗夏一身黑衣站在監牢外頭,走廊上的昏暗火光映襯著她的身影明明滅滅,詭異的拉得很長很長。她穿著黑色的襯衣,每一個扣子都係得整整齊齊,衣衫平整,下擺紮進了筆直的黑色長褲裏,以黑色的皮帶係著,那些衣料都是純棉柔軟的,可是卻冷漠而堅硬的將她清瘦的身形襯得冰冷萬分。她高高紮著馬尾,頭發落在衣領下方幾厘米處,耳垂上打著一對銀環,在火光下,熠熠閃著令人心悸冷冷寒芒。

    柒尋舞渾身都是傷痕,在監牢的一堆破舊的棉絮裏苟延殘喘著,發絲淩亂,衣服被鞭子打得破破爛爛,陰暗而濕冷的空氣像一張看不見的蛛網,緊緊的勒係著她那已經堅持不住,殘缺不堪的靈魂。

    茗夏站在監牢外,神情冷漠如雪。

    “是你啊……”柒尋舞仰起一張慘白而滿是灰塵和汗跡的臉,見是茗夏,她古怪的笑了,多日未進飲食的她聲音嘶啞可怖,像是童話故事裏的會各種黑巫術的老巫婆一樣。

    “安茗夏,你有想過,咳咳咳咳……我們會有這麽一天嗎?”柒尋舞冷笑不已,她艱難的抬起頭,因著多日受刑的緣故,她根本沒有力氣站起身來,隻能一下又一下的朝著茗夏艱難的爬過去。

    終於,她抓住了冰涼如寒冰一樣的精鐵所製的欄杆,麵龐露在火光之中,愈發顯得她昔日的美貌和對茗夏擺出的一副盛世淩人的氣焰已然全無。這樣寒酸和慘然的地步,讓茗夏的心底深處不由滲出少許心酸和無可奈何來。

    可是她的臉龐依舊冷冷的,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神色表露出來。

    “你還好意思說?”茗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副慘兮兮的樣子,“沫離是你害死的,卿儀也是,甚至連當年的瑤則的死……”茗夏說到這裏似乎是不願意再說,她冷冷的笑了笑,“今天也終於輪到你了嗎?”

    柒尋舞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這些天的折磨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和體力,她低聲嗤嗤笑著,像一隻瀕死的老鼠,“安茗夏,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你贏了,你贏了……純薰要是知道了,或許會很開心……”

    “你以為純薰會開心?”茗夏的眼睛冷的如冰一樣,“純薰隻會為你流淚和傷心而已。你做了這麽多錯事,那麽多人因你而死……”茗夏眼底閃過一絲痛恨,“你就沒有一點點愧疚嗎?!”

    “她們不是因為我而死的!”尋舞忽然淒厲喊道,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像夜梟一樣令人覺得可怖,她眼底的陰狠淒寒冰冷的瞪著茗夏,“她們是因為你死的啊!如果不是你,她們又怎麽會死?為了讓你傷心痛苦,我們付出了那麽多……哈哈哈哈哈……安茗夏,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麽,可是我就是不說,哪怕你心中已經知道跟我一起殺死鏡沫離,殺死卿儀的人是誰!我就是不說!我要讓你一直活在這種思慮的折磨當中,這樣就算是死,我才痛快!”

    “你以為你是誰?”茗夏的眼眸一冷,她背手站在尋舞麵前,“說到底,你也不過隻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而已!涼瑾敢誣蔑我,不就是你慫恿的嗎?鏡沫離的死,不也是你將妖魂堡的人引到你和鏡沫離那裏,然後你再刻意裝作跑散,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的嗎?”茗夏的眼愈來愈狠,她索性蹲下身,一把揪住欄杆裏的柒尋舞那破舊的衣領,看著她一雙帶著鋒利而得意的笑容的眼瞳,厲聲道:“柒尋舞,純薰的死我也很難過,可是再怎麽樣她都死了!你可以因為她的死恨我,可是你不能去碰那些無辜的人!涼瑾……鏡沫離……還有卿儀……你知不知道你間接傷害了西寂、羽冥然還有冉意?!甚至當年的瑤則……”茗夏的眼底燃燒著的憤怒火焰在那一刻寂滅了下去,她咬了咬唇,鬆開了柒尋舞的衣領,站直身體,輕輕搖了搖頭,淡冷道:“算了,我也沒有資格這樣說你。”

    柒尋舞似乎像是被碰到了什麽開關一樣,一下便換了張淒惶的神情,她直直瞪著茗夏,似是有些怔忪道:“是不是你……殺了西寂?”

    茗夏的眼冷得像是風雪後的大地,寂冷而平靜,平靜得徹骨噬人,“妖魂堡的人告訴你,西寂不是霧翊殺的,是麽?”

    “你就告訴我……”有眼淚從尋舞的眼底湧出,一滴滴的滑落在她那本來有些肮髒的臉龐上,“西寂是不是你殺的?”

    茗夏垂眸,鮮紅色的眼眸淡冷而漠然,“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你剛才不是說,要讓我受思慮的折磨嗎?那你呢?西寂是誰所殺的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覺得是我嗎?那我要是偏偏不承認呢?你心裏會好受嗎?”

    尋舞怔了怔,旋即忽然低低笑了起來,半晌後這讓人發寒的笑意終於停止了,她的眸光刺冷,直直的瞪著茗夏,恨不得在茗夏的臉上刮出兩道血痕來,“安茗夏,你夠狠……真的夠狠!我真的挺佩服你的,區區一個人類居然也能爬到如今魔使的位置!你真的很厲害!真的很厲害!”

    茗夏笑的淡靜而漠冷,“我再怎麽厲害,也比不上你厲害。”她輕描淡寫的看了柒尋舞一眼,“你的處死令今天下來了,二皇子殿下允許我,親手送你走。”

    尋舞似乎再沒了力氣,她跪在地上,手抓著欄杆,輕輕笑了一下,“是嗎?不過的確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送我離開這個世界了。不過安茗夏啊,你不想看著我受折磨嗎?你不想看著我每日受斷筋碎骨一般的痛嗎?還是說我死了,我的靈魂會放逐到荒蕪之原,日夜受著大火的煎熬?”

    茗夏低眸看著她,口吻漠冷:“不會,你的靈魂不會受到任何煎熬。相反,你還有可以轉世的機會。”

    柒尋舞像是被雷劈中一樣,她怔怔的看著茗夏,渾然已經忘記了自己該說些什麽話去表達此時的震驚和惶恐。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這樣平淡……

    殺了那麽多人,失去了西寂,失去了一族長巫女的地位和名譽,失去了信念和使命,失去了最初的單純和自我,淪為一枚殺人棋子,淪為一個殺人機器……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居然會如此……如此的平靜……

    死是最好的解脫,更何況自己的靈魂還會得到轉世的慷慨,不用受荒蕪之火的煎熬與折磨。她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麽安茗夏要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她不是應該很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受到非人的折磨嗎?

    “你不用感謝我,”茗夏的聲音依舊淡冷,“我這麽做完全是為了純薰。我在神域界的第一個朋友就是純薰,是她給我做點心吃,是她給我巫女服穿,也是她讓我覺得神域界這個冷漠又殘酷的世界裏起碼還有那麽一點點溫暖。”茗夏的眼瞳愈來愈冷,愈來愈冷,“而你柒尋舞……我曾經以為純薰死後,我們兩個會彼此依靠,彼此安撫。我一直以為你會成為我在神域界裏最好的朋友。可是我錯了……在你錯手殺死小比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了,錯得一敗塗地,錯的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