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7 清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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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神域界開始有了一絲蕭瑟的冷意,天空再不如往日那樣清朗,有著閃爍的辰星和月亮,黑沉沉的如一塊墨玉一樣,在人的頭頂上散著壓抑的氣息。
茗夏坐在皇庭天台的階梯上,漠然的看著天台下被夜色籠罩著一切,遠處的失落森林仿佛散化成一縷黑霧,隨時都會和風散去。四周寂靜的可怕,沒有一點兒聲響,這種死寂的感覺會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害怕和心生一股恐懼之意。
忽然有件衣服包住了茗夏的頭,茗夏一怔,反射性伸手去抓,卻從頭頂上扯下一件黑色的華服外套來。
“一個人坐在這兒,也不怕著涼。”淩澈順勢坐在她身邊,白色襯衣和黑色修身的英倫背帶褲,深灰色的背帶落在雪白的襯衣上,襯得他身材清瘦帥氣。
茗夏輕輕一哂:“我是魔使,又不會感冒。”
淩澈笑著去揉茗夏的頭發,“是吼,我都忘記了,你可是魔使大人。”
那黑色的華服外套罩在茗夏身上,以此去抵禦夜間的寒涼,茗夏的指尖暴露在夜色蒼涼的空氣中,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柒尋舞死了,二皇子殿下。”茗夏的唇色有些發白,她微微一笑,笑意有些莫名的無奈和感慨,“就那麽死了。”
淩澈側眸看著茗夏,旋即輕聲開口:“你心裏要是不好受,就哭出來。”
“不,我不難過。我隻是現在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送她去死,是不是就應該將她困鎖在疊魂塔一生一世,受盡折磨卻偏偏不讓她死。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柒尋舞的死,我所做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淩澈伸手將茗夏攬在肩頭,他的下頜抵在茗夏的發上,眼底有些冰漠和堅冷,口吻不急不緩,“人都已經死了,就不要再想這些了。我明白的,要你看著柒尋舞每天受斷筋碎骨的折磨你也不會開心,你想給她一個痛快,看在當年都是朋友的份上。”
“可是如今這份痛快,到底是對還是錯?”茗夏靠在淩澈肩頭,夜色深涼如水,有莫名的寒氣逼得她將淩澈的華服緊緊覆在身上,“或許真的如冷隱所說,我這樣對柒尋舞,於鏡沫離和卿儀她們來說都不公平。”
“不管公平與否,人都已經死了。”淩澈的聲音沉冷而平穩,“冷隱要的不過是一個說法而已。這個說法我會給她,你不要再想這麽多了。
茗夏說不話來,她隻覺得心口隱隱作痛,那種痛楚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體上的,不知道是不是魔使的靈力再與人類的血統有著衝突,她輕輕皺眉,閉上雙眼往淩澈的懷裏又靠了靠。
她不是想與淩澈的關係有什麽下一步的進展,像她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資格去喜歡別人?
她隻是想,在自己曾經那麽交好的兩個朋友都已經全部離開自己的這個晚上,能不能有個人陪著自己,以至於不會讓自己那顆蔓延著寂寞的冷意的心髒徹底的碎裂開去。
“二皇子殿下,”茗夏聲音在淩澈的肩頭輕輕響起,她低垂著眼,黑色的睫毛在風中安靜不動,“等今年的現世櫻花開了,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夜色寂寂,傳來淩澈那沉穩而不失淡笑的嗓音,“好,應該馬上就要開了?”
“嗯。馬上就要開了。”茗夏閉上了雙眼,在淩澈的肩頭淺淺的睡了過去。
睡夢裏,依稀可以看見當年的純薰和尋舞,站在神域界的紫鳶花田裏麵,純薰一襲淺藍色裙袍正衝自己笑著,而尋舞拉著她的手,一身純米分色裙裳在藍天和陽光下襯得她身姿柔麗,兩人都衝自己微笑著,那笑意是很多年前的純真和可愛,有著溫柔而美麗的痕跡。陽光傾瀉而下,清澈的落在她們兩個人的身上,炫出斑斕而炫目的淺金色光影。茗夏站在花田的這一頭,看著她們兩個手拉著手背對過自己,朝紫鳶花花田的盡頭歡欣雀躍的離開,衣裳的衣角在風中掠起,趁著兩人歡欣笑顏,美麗無比。
唯獨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站在浩大而美麗的夢境裏,身後是深冷而望不到盡頭的失落森林。就算隻是站在那裏,她都能夠聞到那從森林裏傳來的血腥味道還有那種從泥土裏散發出來的白骨和屍體的味道。茗夏看著那兩個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麵前,最終還是隻能選擇轉身走進那失落森林裏。
那是屬於她的世界,一個活著,卻冰冷殘忍的讓人失望的世界。
終究,大家還是走散了啊……
淩澈將茗夏抱得更緊了一些,在夜風中,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天台的暗角處,有一抹妃紅色的身影正悄聲的看著他和茗夏。
那人咬著唇,手緊緊的握成拳,直至顫抖都久久不肯鬆開。
柒尋舞死後,她的名字一樣被長老們從族譜上除了名,靈牌沒能得到進巫女祭奠閣的尊榮。一場爭鬥下來,死了西寂、死了柒尋舞,跟因為處理柒尋舞的命令讓冷隱深覺不公,從那一天起便疏遠了茗夏,無論淩澈和薇愫怎麽勸,都無濟於事。
私下裏,她見得最多的人,反而是羽冥然。
冥然雖然已經沒有了之前那樣的頹喪,但是卻無心再去工作做事,星禦和淩澈雖然都希望他能夠再回來擔任神魄者總隊長一職,可是卻都被他婉拒了。於此,冥然每天便會在祭奠閣內消遣自己大部分的時間,或者閑了會去幫忙訓練神魄者,隻是政務上的事情,他沒有再過問一句。
冷隱見了他便很難過,也很不忿:“我不明白,為什麽茗夏姐姐要偏幫著柒尋舞?她殺了那麽多人,姐姐也死在她的手上,就算讓她死一百次都不為過。可是安茗夏卻讓她就那麽痛快的死了!甚至還可以有轉世的機會……我不明白……冥然哥,姐姐死得好冤枉,這對姐姐來說一點兒都不公平!”
祭奠閣內安靜得瘮人,冥然穿著一身現世的便裝,黑色的長褲,灰色的襯衣,襯得身姿清漠而修長。
“冷隱,人死不能複生,很多事情不在公不公平,而在有沒有意義。沫離死了,就算柒尋舞死一百次,受盡折磨,沫離也沒有辦法再重生活過來。”冥然的口吻很是淡漠,“安茗夏怎麽做我不想去過問,因為這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了。我隻想在剩下的日子裏陪著沫離的靈牌,我以前很少陪著她,所以起碼在死後……我也不能讓她的靈魂太過於孤獨。”
冷隱忍著淚水不落,她的聲音顫顫的:“可是姐姐她死得那麽慘,而殺死她的人卻死得那麽容易!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冥然的聲音淺涼如水,“冷隱,不要太在乎仇恨和生死了。死於我們來說,沒有慘與正常。慘死和容易的死不都是死嗎?誰都回不來了。活著的人隻有做好自己,隻有好好的帶著死者的希望一起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冷隱依舊不甘心,可是看著羽冥然清漠的背影,她咬了咬唇沒再說一句話,隻微微躬身告退,旋即轉身冷漠離去。
茗夏從祭奠閣後緩緩走了出來,站在那放置著的靈牌一側,神色冷靜而漠然,“不怪她這麽說。我有時候自己都在想,這樣對柒尋舞,與鏡沫離和卿儀她們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你有什麽辦法?”冥然漆黑的眼眸依舊不動,神色淺冷,“你對柒尋舞的做法,我也不太能理解。剛才對冷隱是那樣說,可是我自己也想問問你,究竟是魔使大人你的私心重要,還是世界的道理重要?”
茗夏的神情冷漠,“羽冥然,正如你說得那樣,不管是哪一樣東西重要,鏡沫離和卿儀都不會重新活過來了。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除了活下去別無選擇。”
冥然看著那漆黑的靈牌佇立在自己的眼前,旁邊跳躍的火焰還一點一點的在他的漆黑的眼眸中躍動著,愈發襯得他的雙眸寒烈。
“不管你如何解釋,”冥然的聲音微微沉冷,“冷隱或許都不會再與你如以前那樣親近。要知道,沫離死後,她可是把你當做她親姐姐的。”
茗夏唇邊蜿蜒成一道冷笑,“我不是她姐姐,永遠都不可能是。羽冥然,即便我現在不知道我自己做得對還是錯,可是我都不會後悔。就算知道是錯,可是就算再來一遍,我一樣還是會那麽做。你知道我唯一覺得有點兒可惜的是什麽嗎?就是連冷隱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了,我一直覺得,如果我們所有人當中有一個人能維係不變,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了。可是看來……”茗夏抬眸冷笑,“我們都要失望了啊。”
冥然依舊冰冷站著,茗夏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側身朝著祭奠閣的大門就走了出去。
陽光突然傾瀉下來,刺得茗夏微微有些睜不開眼。她放下遮住陽光下,莫名其妙覺得身上有些冷。
鏡沫離、卿儀……
或許真的是我對不住你們。
可是你們放心,遲早有一天,我會把欠給你們的東西都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