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4 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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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界的夜晚風還是很涼的,拂在臉上讓人清醒無疑。空氣裏彌漫著陣陣花香,那味道清淡而悠遠,這香味讓茗夏很熟悉,那是櫻花的味道。
巫女祭奠閣依舊安靜的佇立在神域界的一角,飛簷的棱角靜沉在安詳的夜色下,帶著一縷如檀香一般讓人心沉的感覺。茗夏站在外頭,身後的那株大榕樹在夜晚的涼風下發出‘沙沙’聲,那一聲一聲的響動,將周圍的所有一切都仿佛沉在了最深最冷的潭水裏,靜沉而薄冷。
茗夏走進祭奠閣內,發現兩排的蠟燭依舊燃燒著,仿佛從未斷絕過一樣。棱角上掛著的無數金色鈴鐺發出陣陣微弱聲響,在這些聲響下,那一排排的黑色靈牌依舊如往昔一樣,死寂沉沉的在火光的照耀和閃爍下站立著。
黑漆的靈牌上那銀色的刻字在燭光中顯得十分清晰和紮眼,它們鮮明的落在茗夏的血紅色瞳孔裏,就好像一柄柄鋒利的劍刃,光是那尖銳的寒芒,都足以讓茗夏的眼角生生的裂開去。
“你還有臉過來?”
一旁響起一個蒼白而無力的聲音,茗夏微微側眸,隻見冷隱正一襲雪白對襟刺淩霄花紗裙的站在一側,臉龐煞白,長發披散,病態虛弱得讓茗夏都覺得像是有些不認識她了。
“你想來這裏懺悔你的罪過嗎?”冷隱一步步吃力的朝茗夏走了過來,她抬起手指著那一塊塊的靈牌,聲線在顫抖,她瞪大雙眼盯著茗夏那張漠然的臉,竭盡全力高聲道:“這上麵的哪一個人不是因為你死的?你怎麽可以擺出一副這樣事不關己的樣子還來這裏懺悔?你問問你自己,你有什麽資格去求得她們對你的原諒?”
“我從來都沒有想得到任何人的原諒。”茗夏的嗓音淡冷,她清瘦的背影在偌大的祭奠閣大堂內顯得格外堅定而無畏,“在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你姐姐,都是妖魂堡害死的,是白祭害死的,跟我沒有關係。你不過是沒有膽量去向妖魂堡討個說法,所以才把這一切扣在我的頭上。再加上白祭對你說的那些話……”茗夏若有所思,旋後眼底漠冷的看著冷隱那張煞白的臉龐,“你當然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冷隱的手指在抑製不住的顫抖,她倉惶的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是你害死姐姐的,就是你害死姐姐的。你現在說的這一切不過都隻是在做辯解而已……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你當然不會相信我!”茗夏厲聲道,她猛得向前抓住冷隱瘦骨嶙峋的手腕,將她生拉硬拽到桌前,逼著她看著那一排一排的靈牌,口吻嚴厲,眼神冰冷。
“你姐姐已經死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她都已經死了!誰害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然為此受了妖魂堡的蠱惑!冷隱,你恨我我能理解,你想殺了我我也可以不在乎!可是我不能不管你就這樣的被白祭欺騙!再這樣下去,你會害了你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神域界!”
“我不用你管!”冷隱生生的甩開茗夏的手,她咬了咬嘴唇,忽的森冷笑了起來,“你在這裏裝什麽好人?我需要你同情憐憫嗎?我需要你裝得像我姐姐一樣在這裏教導我該做這個不該做那個嗎?我告訴你安茗夏,我受夠了!忍受著姐姐的死,還要裝作很尊敬你,很愛戴你的那個懦弱的樣子,我真的受夠了!
茗夏的眼瞳足足有愣了兩秒左右,祭奠閣的大堂裏是死一樣的沉寂,這種安靜逼得茗夏想在這一刻殺人。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冷隱會變成這個樣子。
或許,冷隱從來都沒有變,她從前的那個溫柔和婉的樣子或許才是她裝出來的。而此時現在這個眼神狠戾,麵色淒白的女孩子才是她原本真正的樣子。
是,是她忽略了……
她以為,以冷隱那樣的性子,這輩子都不會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鏡沫離而恨自己的。
“安茗夏,”冷隱的聲音再度響起,她的雙眸布滿血絲,因著傷勢未愈,她艱難的靠在桌子一側,緩緩的坐在了地上,用手按住自己腹部的傷口,一字一句冷冷開口,“你以為你把一切責任推在妖魂堡的身上我就不會恨你了嗎?沒可能的,說到底,如果你沒有愛上淩澈皇殿下,神域界的一切都會好好的!我姐姐不會死,誰都不會死!白祭不會因為想要扳倒你而殺人,不會因為想要你感受到痛苦就殺了我姐姐!我姐姐和這裏所有的人,都是你自己愛情的犧牲品而已!你自私到這種地步,我為什麽還要再裝下去,我現在巴不得就殺了你,拉你去給我姐姐陪葬!”
茗夏的眼底泛著一層淺默的光澤,“你如果恨我到這個地步,那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不過,能不能殺的了我,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你說對不對?”
冷隱含恨道:“你是說我沒本事?安茗夏,你可不要忘記了,你立下的結界可是我破解的!”
“那也不過算是趁人之危而已。”茗夏淡笑一聲,渾不在意,“如果要你現在殺了我,你恐怕還真的沒有這個本事。”她伸開手掌,隻見一枚黑色的櫻花花瓣在她掌心開始懸浮並且輕輕旋轉,像一顆黑色的六棱結晶石一樣。
“冷隱,你敢嗎?”
茗夏的質問讓冷隱的額角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她驚惶的看著茗夏,看著茗夏一步一步的朝她走過來,心裏無端端的升起一絲恐懼。
“不,你不要過來!”冷隱驚慌喊道,“不要過來!”
見冷隱這麽害怕,茗夏忽然站定在了離冷隱不過一米左右的距離,她看著冷隱虛弱的體態,又看了看身旁那幾百塊黑色靈牌,眼底的寒芒一點一點的隨著燭光的搖曳緩緩消散。
她握住自己手心上的那枚花瓣,正對著那些黑色靈牌,聲音沉冷而淡漠,“冷隱,有時候我真的很不明白,到底現在的你是你真實的樣子,還是以前的那個你是你真實的樣子。我真的不懂,到底是什麽,會讓你變得如此麵目全非?還是說,你隻是一直在欺騙所有人,你隻是一直在扮演……那個你應該扮演的角色而已。”
冷隱笑得森冷無疑,燭光照在她慘白的臉龐上有那麽一絲的淒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總是在追隨姐姐的腳步。姐姐死了,我做什麽都不能讓那些長老滿意,我做什麽都不如姐姐。在他們的眼裏,我永遠都隻是姐姐身邊的那個小小的巫女而已,我根本做不了什麽巫女總使。哈哈哈哈……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會有一個鏡沫離,也隻會有一個冷隱?我不懂,是不是因為我太老實了,所以個個都欺負我?你們總覺得我什麽都不懂,總認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是除了姐姐,你們哪個人真的關心過我?”
“口碑不是別人給的,是要自己去掙的。”茗夏的眼底散著淡漠的冷光,“你什麽都不懂,就連應該恨誰你都不清楚。應該怎麽說呢?過去的那個你太過懦弱,現在的這個你太過於狠戾……你沒有為神域界做過任何事情,你隻是空有一個巫女總使頭銜而已。那些長老原本就看重你們這些人的成績,所以他們看不起你,是理所應當的。”
“懦弱也好,狠戾也好。我累了,真的很累。姐姐死了,既然殺不了你,那麽我活著也沒有意義。”冷隱苦笑著,“安茗夏,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你根本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姐姐會跟你聊得……明明剛開始,她也很討厭你……”
“你姐姐不是喜歡我,你姐姐是羨慕我。”茗夏看著那塊刻著‘鏡沫離’三個字的靈牌,眼底的眸光深沉,“你姐姐是羨慕我可以自由的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所可以做的一切,都是她這個滄凰族長巫女,神域界巫女總使所做不到的。”
茗夏側過眼,“冷隱,如果你心裏還尊敬鏡沫離的話,你就不該輕生。神域界既然沒有人看得起你,你就算死了也無濟於事。如果真的想給鏡沫離爭氣,你就好好恨我,好好照顧自己。我說得一切你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好,都無所謂了,因為以後我與你,恐怕再無交集。我不會再來看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亡,我希望你能記得,今天我跟你說過的話。”
冷隱的瞳孔呆滯在眼眶中央,遲遲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你該長大了,冷隱。”茗夏道,她雙手合十,在所有靈牌前緩緩鞠躬,神色安靜,“為了你姐姐也好,為了你家族也好,你應該好好想想你以前所有做過的一切,到底是對還是錯,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言畢,茗夏放下雙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