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我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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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對恐婚情人的故事

    “媽媽,爸爸呢?”在一個台風夜裏,小女孩依偎著滿臉愁容的母親問。

    眼角泛著淚光,神情顯得十分悲憤而哀戚的母親,緊緊抱住小女孩,“我們不需要爸爸,再也不需要了……”

    “媽媽……”小女孩疑惑又憂心地問:“爸爸去哪裏了?”

    “你爸爸他……他已經離開我們了。”母親說。

    小女孩一臉驚疑,“為什麽?”

    看著小女孩無辜的臉龐,她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

    她無法告訴才八歲的女兒,她的父親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私奔的事實。

    “媽媽……”見母親傷心流淚,小女孩伸手為母親拭去眼淚,“不要哭。”

    她伸出雙手,環抱住母親的頸子,“媽媽還有琉璃……”

    聽見她如此體貼的話,傷心的母親不知能說什麽、該說什麽,隻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是的……”她聲線顫抖地說,“媽媽還有琉璃,媽媽隻要有琉璃就好了。”

    “媽媽……”

    “男人不可靠,孩子才是永遠的……”她眼底充滿著憤恨及怨懟,“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他……”

    聽見母親眼中的憤怒,小女孩心裏有滿滿的不安及疑惑。

    她不懂父親為何離開了她們,也不知道母親眼底為何會有那樣的怨恨,她隻知道……爸爸不在了,她隻有媽媽。

    她不想失去媽媽,所以她要當個聽話的小孩,免得媽媽也不要她。

    她的視線穿過母親顫抖而瘦削的肩膀,看見窗外的狂風驟雨,不安在她小小的心房裏不斷地、不斷地累積——

    “小老板娘,酒店送酒來了,你要不要確定一下?”

    “小老板娘,菊之間的客人說……”

    “小老板娘,昨天的單據好像少了。”

    每天睜開眼睛,琉璃就不斷不斷地聽見這樣的呼喊。“小老板娘”已然成了她惟一的名字。

    在東京念完大學,她就在母親的命令下回到了伊豆,正式進行老板娘養成的修行計劃。

    “玄春”是一間老旅館,在主人北條誌一多年前離開後,就由其妻明子打理。

    明子在離婚後,回複了她的本姓鬆本,而琉璃也從北條琉璃變成了鬆本琉璃。

    雖然母親很少提及那個離家後便失去消息的父親,但隨著年齡增長,琉璃也慢慢的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外遇了。後來他選擇了外遇的對象,離開了她們母女倆。

    兩個因為相愛而結合的人,最後卻因為男人的背叛而結束。

    曾經因為活在愛裏而美麗的女人,在男人離開後卻變成了心裏住著鬼的怨婦……那真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啊。

    一直看著母親的琉璃,心中對婚姻充滿了無限的恐懼。她不想讓鬼住到她心中,而先決條件是拒絕去愛。

    她母親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嫁個丈夫,不如生個小孩。”

    這句話表達了她對父親的不諒解,也道出了遭受背叛的女人的無奈。

    因為父親的拋棄,因為母親長年來的教誨,琉璃也漸漸覺得婚姻及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兩種東西。

    所以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甚至對婚姻有種難以言喻的排斥及恐懼。

    借精?如果具有必要,也許對婚姻存著懷疑及戒慎態度的她也會嚐試。

    半夜一點,琉璃經過辦公室,發現母親明子還在辦公室裏。

    “媽……”她探頭,“還不休息?”

    明子抬起頭,“還有一點賬要對,你先去睡吧。”

    琉璃遲疑了一下,“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

    “噢……”看母親似乎不需要她,她轉身準備回房。

    “琉璃……”突然,明子喚住了她。“不累的話,過來跟我聊聊……”

    “嗯。”琉璃點頭,走進辦公室,在明子旁邊的位置坐下。

    明子繼續看著手上的各筆賬目,“做得還習慣嗎?”

    “有點累,不過還應付得來。”她說。

    “才三個月,沒那麽快上手,不過……”說著,她轉頭睇著琉璃,溫柔一笑,“你是我的女兒,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

    琉璃點頭一笑,沒說什麽。

    母親一直是個女強人,尤其在父親離開之後。

    她強勢而堅毅地扛起重擔,把玄春經營得有聲有色,比起父親是毫不遜色,甚至有超越之勢。

    “琉璃,怪媽媽把你留在鄉下嗎?”明子問道。

    她微怔,“媽?”

    “你還年輕,又在東京那種大都市念了四年書,要你回到伊豆是委屈了你,可是……”她突然擱下手中的紙筆,伸手握住了琉璃擱的手。

    望著年輕秀麗的琉璃,她露出了母親欣慰又不舍的眼神,“媽媽希望你能繼承玄春,好好把旅館經營下去,這年頭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要有謀生能力才能有尊嚴的生存下去。”

    琉璃沒有搭腔,隻是沉默地聽教。

    “玄春的營運不錯,客源也穩定,隻要你肯做,至少一輩子不愁吃穿。”

    “我知道。”琉璃點頭。

    明子更使勁地抓住她的手,“媽媽跟你相依為命,絕不會害你,把媽媽的話記住,知道嗎?”

    琉璃又是點頭。

    明子滿意地一笑,鬆開了手,將視線又移回賬本上。

    “去睡吧,明天你休假,好好玩一天。”她說。

    “嗯。”琉璃起身,“那你也早點睡。”

    “唔。”明子點了點頭。

    看著燈下專注又嚴肅的母親,琉璃心裏有點不舍。

    這十幾年來,她知道母親是如何一個人在苦撐著。如果爸爸當年沒離開,現在家裏的氣氛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印象中,爸爸是個溫和又笑口常開的人,他不曾對母親說過一句重話,她怎麽也沒想到那樣的爸爸,也會有離開她們的一天。

    為什麽?為什麽?她常常這樣無語問天。

    如果連那樣的好人都不可靠,那這世界上還有沒有什麽男人是可以信任的?

    “幹嘛悶悶不樂?”穿著一身粉紅色時髦套裝的美紗嘟起小嘴,疑惑地望著琉璃。

    琉璃攪拌著杯裏的咖啡,有氣沒力地說:“沒有啊,隻是旅館的工作有點累。”

    “所以說,我才不肯繼承家裏的旅館啊!”美紗是附近菊助旅館的老板女兒,跟琉璃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淘。

    她並沒有留在自家的旅館工作,而是選擇當一個上班族。

    琉璃睇著她,有些羨慕,“你還有兩個妹妹,我媽媽可隻有我一個孩子。”

    “那倒是。”美紗吃了一口軟綿綿的蛋糕道。

    “不過……”咽下了蛋糕,她望著琉璃,“要是你一直在旅館裏工作,不是注定要一輩子待在伊豆嗎?”

    “伊豆有什麽不好?”

    “是沒什麽不好,隻是……”她皺皺眉,“像你這樣在東京生活了四年,難道一點都不會向往都會的生活?”

    琉璃沉默了一下,“都會有都會的便利繁榮,但鄉下有鄉下的純樸悠閑,看你怎麽看它

    “離家出走?”明子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帶點不羈氣息的年輕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和典笑著點點頭,“是的,家父是個嚴肅的人,但我卻是個叛逆的孩子,所以……”

    “你就離家出走,跑到伊豆來?”明子問。

    他咧嘴一笑,“伊豆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他這句話深得明子的歡心,雖然他是個年輕男人。

    但對於他這樣英俊又年輕的男子,她是有點戒心的。

    她倒不是擔心他能不能勝任,而是……他太出色了。

    出色到她有種莫名的惶恐,像是隨時會出什麽事情似的。

    她不應該雇用他,但不知怎地,她竟拒絕不了他。

    “老板娘,我什麽都肯做,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明子猶豫著。

    突然,門口傳來聖伯的聲音——

    “唉呀,人真是越老就越不中用了。”他吃力地要將酒店剛送來的酒抬上推車,但似乎不小心扭了腰。

    “琉璃,叫岩吉來幫……”明子話未說完,隻見和典走出了門口幫忙。

    他手腳利落地將一箱箱的酒放到推車上疊好,臉不紅氣不喘,輕鬆極了。

    “老伯,要推去哪裏?”他問。

    聖伯一怔,“你是……”

    “我是蜷川。”他一笑,“告訴我要推到哪裏去。”

    “廚房。”聖伯指著旁邊的一條小路,“從這裏進去,走到底再左轉。”

    “好。”和典點點頭,拉起推車,健步如飛地往小路走去。

    這一幕,明子及琉璃都看在眼裏。

    明子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麽。

    聖伯走了過來,笑問:“老板娘,你從哪裏找來這個年輕人?”

    “他……他是來應徵的。”明子說。

    聖伯露出喜色,“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玄春缺的就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

    明子微微擰起眉心,認真的思索起來。

    是的,玄春一直沒有年輕男人,“年紀最小”的那個都有四十五歲了。

    旅館的粗活沒減少,但男員工的年紀卻都越來越大,當然也慢慢的無法勝任粗重的工作。

    “媽……”琉璃望著她,試探地問:“你決定怎樣?”

    明子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此時,她已決定了一件事——

    不一會兒,和典回來了。

    他徐徐地走了過來,順手拎起擱在門邊的帆布袋,“老板娘,請你再考慮看看吧。”

    “年輕人,謝謝你。”聖伯笑得有幾分純樸靦腆。

    “小事情。”他撇唇一笑,轉身便要離去。

    “年輕人。”突然,明子叫住了他。

    和典停下腳步,卻沒有立刻回頭。此時,他的臉上浮現一抹高深的微笑。

    轉過身,他神情平靜地望著明子。“還有事嗎?老板娘。”

    “你留下來工作吧。”明子說。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聖伯滿臉是笑,而琉璃則顯得驚訝。

    明子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般才開口:“一開始薪水並不多,你願意做嗎?”

    他點頭,“隻要有得吃,有得住,我無所謂。”

    “嗯。”明子點點下巴,“那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她看著聖伯,“聖伯,你帶他去員工宿舍吧,順便把旅館的工作內容跟他說一下。”

    “好的。”聖伯應聲,笑眯眯地看著和典,“年輕人,跟我來吧。”

    “是。”和典先向明子欠了個身,然後尾隨著聖伯而去。

    明子直挺挺地站在門邊,沉默注視著聖伯跟和典的背影。

    “希望我的決定不會讓我後悔……”她喃喃地說。

    “媽?”琉璃疑惑,“你說什麽?”

    明子眉梢輕輕揚起,撇唇一笑。“沒什麽……”

    “你去洗澡休息吧,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活兒要做呢。”她說。

    琉璃點頭微笑,“知道了。”

    對於母親答應雇用蜷川和典的事,她心裏其實充滿了疑竇。

    一直以來,旅館都不雇用年輕男子,理由很簡單,當然是為了避免發生母親不想看見的意外插曲。

    難道母親感覺不到蜷川的“危險”嗎?像他那麽出色的男人,母親難道不怕她……

    或許他在母親的眼裏並不是那麽出眾不凡,而她會覺得他特別不一樣是因為什麽呢?莫非她心裏真的有點……

    噢,不,才不會。

    她又不是沒見過帥哥,才不會對那家夥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呢!

    晨五點,琉璃從溫暖的被裏爬起來,穿上和服,盤好頭發,開始一天的工作。

    剛走進廚房,她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早。”換上旅館工作服的和典站在料理台前洗菜,神清氣爽。

    一大早就看見這張好看的臉孔,琉璃怔愣了一下。“早……”

    此時,廚師多良哈哈大笑,“琉璃,你看帥哥看傻了?”

    聞言,琉璃陡地回神,有點羞惱。“多良叔叔,你在說什麽?”

    “害什麽羞?”多良將刀子一把把地櫚好,“你也該是會欣賞男人的年齡了,不是嗎?”

    “多良叔叔。”此時,她發現和典正似笑非笑地睇著她。

    不知怎地,她竟覺心虛地閃避了他的目光。

    “多良叔叔,”她強自鎮定,神情認真而嚴肅,“菊之間的客人說他今天要吃點清淡的,請你幫他擬份菜單。”

    “噢,沒問題。”多良簡單地在白板上記了幾筆,“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今天沒什麽要特別注意的,我……”她快速地別了和典一眼,“我出去了。”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廚房。

    她前腳剛走,多良便歎了一口氣。“唉……”

    和典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問:“多良先生,你歎什麽氣?”

    “我隻是覺得明子跟琉璃母女倆,很叫人替她們惋惜。”

    “惋惜?”

    “嗯。”多良點點頭,十分感歎,“琉璃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外遇而離開了她們,明子從此把男人當洪水猛獸,還不斷灌輸琉璃一些錯誤的觀念。”

    “錯誤的觀念?怎麽說?”和典感到好奇。

    “她說男人不可靠,孩子比較好。”多良壓低聲音說,“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

    迎上他神秘兮兮的表情,和典搖搖頭。

    “就是隻要孩子,不要男人。”多良說。

    和典眉頭微微一擰,思索了一下。“你是說……”

    “借精生子。”多良一臉嚴肅又生氣,“你相信嗎?一個母親居然叫她的女兒借精生子……”

    和典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很時髦的想法嘛!”

    多良板起臉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居然在笑?身為男人,你能忍受有個女人隻要你的種子,卻不要你的人嗎?”

    和典將洗好的菜往旁邊一擱,“多良師傅,你太古板了。”

    “什麽?”多良睨了他一眼。

    “如果我的能幫到有需要的人,那也不錯啊。”他說。

    多良一震,像是看見了什麽珍奇異獸般的看著他。“這世界真是病了……”

    和典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沒病,隻是變了。”

    “你這東京來的小子,腦袋真的跟我們不一樣。”多良皺眉輕斥。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要過的人生,她們也是,不對嗎?”

    “是沒錯,不過……”多良神情嚴肅,“要是她過的並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呢?”

    和典微怔,有點疑惑地睇著他。

    多良雙臂環抱胸前,感慨地說:“明子強迫琉璃過她的人生,而琉璃也以為那是她的,但琉璃的人生經曆不見得會跟她一樣,不是嗎?”

    說著,他用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直視著和典,“我說什麽,你知道嗎?”

    和典撇唇一笑,“我想我知道。”

    多良搖頭,“明子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說著,他深歎一記。

    “她當年可是鎮上第一美女,溫柔婉約,嫻靜良淑,是許多年輕人的夢中情人,北條那家夥追求到她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多良回憶起過往種種,不勝唏噓。

    “他們婚後一年就生下琉璃,前幾年一家和樂,簡直可說是最完美的家庭,直到……”

    “第三者的介入?”和典接口。

    “嗯。”多良變得凝肅,“對方是個插花老師,在她的主動追求下,北條他竟出了軌。”不久後,明子也發現了。

    她要北條在她及外遇對象之間做個選擇,那一晚北條驅車前去跟外遇對象溝通,然後就沒再回來了。

    其實之前在咖啡廳裏,和典已經約略知道一些,但經多良詳述後,他更清楚之間的來龍去脈。

    “老板娘從此就變了?”

    “沒錯。”多良一歎,“她是受害者,但因為父親的外遇而被母親灌輸‘男人不可靠’觀念的琉璃,更是受害者。”

    “唔……”和典沒多說什麽,隻是想起琉璃那張美麗,卻又帶著淡淡憂愁的臉龐。

    多良重重地拍拍和典的肩膀,“想不到我跟你這小子還挺有話聊的,哈哈……”

    和典睇著他,淡淡一笑。“也許休息後,我們還可以喝兩杯呢。”

    “是嗎?”聽到喝兩杯,多良的精神全來了,“那真是太好了。”

    每個星期三晚上,琉璃都會到下田學習琴藝,去的時候因為時間還早,她會自己搭車去。

    但回程因為時間晚了,通常都由多良或司機岩吉開車去接她。

    十點鍾,琉璃抱著琴走出教室,一眼就看見旅館的小卡車停在路邊。

    車上坐了個人,但似乎不是多良,也不是岩吉。

    突然,車窗搖下,裏麵的人探出頭來——

    “需要我幫你開車門嗎?”穿著招牌白T恤的和典,臉上掛著他那迷人的笑容。

    “怎麽是你?”琉璃訝異地看著他。

    “大家都沒空,隻好派我來。”他說。

    “噢……”她站在車門邊,不知在想著什麽。

    “幹嘛?你對我的開車技術不信任?”他咧嘴一笑。“男人真的那麽不可靠?”

    她隱隱聽出他話中另有意涵,但……他怎麽知道?

    “上車吧。”他催促著,“時間不早了。”

    她微蹙眉頭,“你……你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說了什麽?”和典佯裝糊塗。

    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琉璃沉默了一會兒。

    是她太敏感嗎?忖著,她無意地別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有駕照,技術絕對可靠。”他撇唇一笑。

    她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打開車門,抱著琴坐上車。

    琉璃緊抱著琴,坐得極靠近車門,如果車門在這時掉了,她鐵定會摔出車外。

    和典別了她一記,“位置很大,你不需要坐那麽過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她有點羞惱地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有敵意?”他反問她,一臉的促狹。

    “你……”她轉頭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她要對他那麽“壞”?他其實也沒惹到她,為什麽她就是那麽介意他的存在?

    是的,存在。

    他是個“存在感”十足,讓人很難忽視的人,過去她不曾正眼瞧過任何男人,現在當然也不會。但……怎麽他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當她越是強迫自己不要注意到他,就越是難以漠視他的存在。

    “你討厭男人?”他突然問道。

    琉璃漲紅了臉,不滿地瞪著他,“你太多事了。”

    “我隻是好奇。”

    “請你收起你的好奇。”她說。

    “很難。”

    “什……”她一怔。

    “我說很難。”他轉頭瞥了她一眼,“我很難對你不好奇。”

    聽到他這句話,琉璃的心跳突然急遽起來。

    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卻也不想讓他發現。因此,她板起臉孔。

    “你想怎樣?”她狠狠地瞪著他。

    和典看了她一下,唇角一勾,露出了促狹的微笑。“你又來了……”

    “咦?”

    “你那種仇視的眼神又來了。”他說,“還說你不討厭男人?”

    “那是因為你太讓人生氣了。”她說。

    “我哪裏惹你不高興?因為我好奇?我說話輕薄?還是……我說中了?”

    他氣定神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表情,讓她無端地生起氣來。

    她別過臉,看著窗外,索性不理會他。

    和典從車窗玻璃中看見她生氣中又帶著嬌羞的臉,淡淡一笑。“你真的生氣了?”

    她輕哼一聲,維持沉默。

    “我沒什麽惡意,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討厭我。”他挑挑眉,“因為我是男人?”

    她皺起眉頭,依然不說話。

    “可是多良師傅、岩吉,還有聖伯他們都是男人,你怎麽不討厭他們?”

    “因為……”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她轉頭瞪著他,幾乎衝口而出。

    是的,他跟他們不一樣,也跟她曾遇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

    其他男人不會讓她情緒浮動焦躁,不會影響她的生活,而他才出現短短幾天,卻已嚴重影響了她。

    她仿佛每天都能聽見他的聲音,即使他並沒說話。

    她好像每分每秒都注意到他的身影,雖然他根本沒出現在她視線範圍以內。

    這是她從來不曾經曆過的感覺,而這感覺讓她在覺得慌張不安之外,竟有一種不知名的雀躍及期待。

    “因為什麽?”和典轉頭凝睨著她。

    “看前麵”見他盯著自己,她緊張地大叫。

    “別緊張。”說著,他將目光移回正前方,然後笑了起來。

    不知怎地,他朗朗的笑聲讓她覺得很輕鬆,雖然她還氣惱著他。

    一直以來,父親的背叛及母親的嚴厲教誨,讓她的生活過得很壓抑。

    久而久之,她的笑容變得很職業,而且隻有在對著客人時才笑得出來。

    “你不喜歡笑,對嗎?”

    他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她微怔,蹙眉覦了他一記。

    “沒事幹嘛笑?”

    “真的沒什麽事能讓你發自內心的笑嗎?”他問。

    “什麽發自內心?”她微嘟起嘴,“你的意思是說我笑得很假?”

    他抿唇一笑,“不,你笑起來很美,隻是……有點職業。”

    他脫口而出的恭維,教她又一次羞紅了臉。

    她飛快地將臉轉向窗外,“你一定常對女孩子這麽說,不過這一套對我是沒用的。”

    “噢?那什麽才有用?”他挑挑眉問道。

    “都沒用。”

    “為什麽?”

    “因為我討厭你,這樣行了吧?”被他問煩了,她發起脾氣,沒好臉色地瞪著他說。

    被她這麽吼,他沒有尷尬,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你!”她瞪著他,一臉的無奈懊惱。

    “你的反應真的很有趣……”他笑說。

    “夠了你!”她語帶警告,“不要笑了。”

    “你可以討厭我,但不能阻止我笑。”

    “你耍什麽嘴皮?”她羞惱地瞪視著他,但胸口卻有一種暖呼呼的感覺。

    有點興奮、有點喜悅、有點不安、有點……她說不出來的輕鬆自在。

    就在這一際,她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星期天早上,美紗打扮得花枝招展到玄春找琉璃。

    她是個極度討厭和服的女生,一輩子穿和服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所以即使是休假日,她也不肯乖乖穿著和服在家裏的旅館幫忙。

    一到玄春門口,她就看見穿著工作服在庭院裏掃地的和典。

    “咦?”她一怔,因為這是張生麵孔,好看的生麵孔。

    他這型的男人在鎮上還不曾看過,可見他並不是本地人。

    隻是……一向隻用“歐吉桑”的玄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年輕的生力軍?

    “你早。”她主動趨前問候。

    和典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認出她是之前跟琉璃在咖啡廳裏聊天的朋友。

    “你早,找小老板娘?”他露出那迷人的笑容。

    美紗一怔,有點小小的興奮。“你……認識我?”

    他一笑,“當然,美女總是比較顯眼。”

    他這句話說得美紗心花怒放,立刻綻開笑靨。

    “美紗?”此時,琉璃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見美紗跟和典似乎正在交談,而且美紗臉上還漾著嬌媚的笑容,她心裏有點怪怪的……

    而那怪怪的情緒裏,隱隱夾雜著一點點的不高興。

    她沒有深究那情緒的真正含義,迅速地趨前,“你怎麽這麽早?”

    美紗走過和典身邊,問:“你今天能不能出來?”

    “不行。”琉璃搖了搖頭,“昨天來了兩個團,快忙翻了。”

    “這樣呀……”美紗有些失望。

    “做什麽?”琉璃問。

    “有個男客戶約我吃飯,他可能會帶他朋友,所以找你一起去。”

    美紗才說完,琉璃發現和典好像聽見了她們的談話內容。

    想起上次在咖啡廳裏,他也“不小心”偷聽了她們的對話,她機警地將美紗拉到角落裏。

    “幹嘛?”美紗不解地問。

    “小心隔牆有耳。”說著,她瞄了還在打掃的和典一眼。

    發現她瞄了和典一記,美紗覺得疑惑,“你說他?”

    “嗯。”她點頭。

    “他是誰?哪裏找來的?”美紗不在意談話被聽到,反而好奇他的來曆。

    “他自己找上門的。”她說。

    “啊?”美紗蹙眉一怔。

    琉璃一臉神秘,“你記得上次我們在咖啡廳聊天的事嗎?”

    “當然。”她點頭。

    “他聽到我們的話。”

    “然後呢?”美紗歪歪頭。

    “然後他就跟著我回來了。”她說。

    “什麽?”美紗一臉吃驚的表情,“你把他說得像‘背後靈’一樣。”

    “他跟背後靈沒什麽兩樣……”琉璃說。

    “怎麽回事啊?他幹嘛要跟著你?”

    “他聽說我家缺人手,所以就跟著我,想到我家應徵。”

    美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從哪裏來的?”

    “東京。”她說,“他說自己跟父親鬧翻了,所以離家出走……”

    “東京啊……”聽見東京,美紗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我最喜歡東京來的男人。”

    “喂,你待會兒不是要去約會?”琉璃皺皺眉頭,損了她一句。

    美紗嘿嘿一笑,“又不是正式的約會。”說著,她轉頭瞄了和典一眼,“他很帥耶,搞不好是哪家的大少爺,天生叛逆,所以鬧逃家記喔。”

    “別傻了,什麽大少爺,搞不好他是通緝犯呢。”琉璃說。

    “我看人的眼光很準的。”美紗信心十足地說。

    “不跟你鬼扯了。”琉璃秀眉一場,“你去約會吧。”

    美紗不以為意地笑笑,然後輕拉住她和服的袖子,“反正你對他沒興趣,也沒意思,不如介紹給我認識。”

    “你們剛才不是認識了?”琉璃口氣有點酸酸的。

    美紗斜睨了她一眼。“口氣很酸喔?幹嘛,你喜歡他?!”

    琉璃倏地紅了臉,“誰喜歡他?”

    為免美紗發現她的心慌,她強自鎮定。“你喜歡他,自己去追吧!我要去忙了,再見。”說罷,她轉身就往屋裏走。

    走到門口時,她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隻看見活潑又嬌媚的美紗正跟他聊著。

    美紗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亮麗、搶眼的美,時尚的她跟東京來的和典其實是非常速配的……不知為何,她有些難過起來。

    撇過臉,她快速地走進屋裏。

    午夜,旅館漸漸冷清下來,來往穿梭著的人也慢慢地變少。

    除了輪值的員工,其他人都已經回到宿舍休息。

    和典洗過澡,一個人在後院的走廊一坐著抽煙,模樣悠哉極了。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他叨著煙,將手伸進口袋裏摸出了手機。“喂?”

    “和典?”電話那頭傳來他母親蜷川美智子的聲音,“找你好幾天了,跑到哪裏去?”

    “我在伊豆。”他說。

    美智子一怔,“伊豆?”

    “嗯。”他閑閑地答。

    “一定是你爸爸派你去的,對不對?”

    “嗯。”

    “真是的,幹嘛叫你去?!公司都沒人了?”

    “這個開發案,爸都交給我了。”他低聲地說。

    “你是說那個複合式大型觀光飯店的開發案?”

    “沒錯。”說著,他下意識地看看周邊,“別談那個,不方便。”

    美智子頓了頓,“那麽神秘?你在當間諜?”

    “差不多。”他一笑。

    “咦?”她感到驚訝,“你爸爸居然叫你做那麽危險的事情?”

    聽到母親這麽說,和典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寶耶,什麽危險不危險的?”

    “我要去找你爸爸問個清楚。”

    “你別鬧了。”他笑斥著。

    “說,”美智子口氣嚴肅,“你到底在那裏做什麽?”

    “打雜。”他說。

    美智子愣了愣,“打……打雜?你從美國深造回來,居然跑去打雜?”

    “工作無貴賤,OK?”

    “也是為了那個開發案?”

    “沒錯。”他說。

    知道打雜隻是開發案的一部分,美智子不願卻也無奈地接受了。

    “都做些什麽?”

    “在廚房幫忙,有時整理庭園,有時搬搬貨,載送客人……”

    “廚房?庭園?你……”她疑惑地問:“你到底在做什麽?”

    “我在旅館工作。”

    “啥米”美智子驚訝地喊了一聲。

    生在蜷川家,貴為長京集團未來接班人的他,從小就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食衣住行都有人伺候著的大少爺,而現在卻為了工作去伺候別人?

    “你怎麽做得來?”她憂心地問。

    “我行的,沒問題。”她大驚小怪的反應,讓和典啼笑皆非。

    她總以為他是沒人照顧著就活不下去的大少爺,卻不知道他在美國深造的那些年,一直瞞著家裏在打工。

    父親在美國開了個戶頭給他,他當然沒有經濟上的問題,之所以跑去打工兼差,隻是為了體驗不同的人生。

    “這裏的工作雖然忙碌繁重,但步調卻很輕鬆。”

    “你說什麽東西?”美智子無法理解,“既然忙碌,又怎麽能輕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愜意就是了。”

    “可是……”

    “寶貝……”他總是這麽稱呼他母親,而他母親也喜歡他這麽叫她。“別窮擔心了,下次休假,我就回去看你。”

    “和典……”

    “就這樣,再見。”不等母親再“關注”,他迅速地斷線,卻發現煙隻剩一截煙屁股。

    他重新點燃一根,卻聽見身後有細微聲響——

    琉璃發誓自己絕不是故意在這裏偷聽他講電話,隻是不小心經過,聽見他說“寶貝”,然後她就不由自主的駐足了。

    寶貝,別窮擔心了,下次休假,我就回去看你。

    聽見這樣的話,不難猜到電話線的那端會是誰。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是他東京的戀人吧?

    “幹我什麽事?”在她心裏如此忖著的時候,一種陌生的、不曾有過的難過襲上了她的心頭。

    她陡然一震,心慌又心虛地想轉身就跑——

    “喂!”突然,和典發現了她,也叫住了她。

    “什……什麽?”她自覺不能就這樣落跑,否則更顯得她心裏有鬼。

    轉過身,她故作鎮定地望著他。“什麽事?”

    他將手機放進口袋裏,挑挑眉心睇著她。“你偷聽我講電話?”

    該死,她該不是聽到什麽吧?

    “我耳朵也沒失聰,但絕不會聽不該聽的事情。”她趁機糗了他一下,誰叫他在咖啡廳時偷聽她跟美紗的對話。

    雖然她明顯的是在調侃他,但他不以為意。

    “人家說女人小心眼,真是一點都不假。”他語意促狹。

    “什麽?”她不服氣地瞪著他,“誰小心眼?”

    “你還在氣我聽你跟朋友講話?!”他抽了一口煙,悠閑地問。

    “你才不值得我氣那麽久呢。”她噘著嘴,輕哼一聲。

    看著她那小女孩似的表情,他笑了。

    他真的覺得她很有趣,雖然她總是凶巴巴地對他。

    其實,他不覺得她真的有多麽討厭他,相反地,當她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叨念他時,總給他一種像是在打情罵俏的感覺。

    雖說他來到這裏為的是那樁開發案,而遇上她更是偶然。

    但閑來沒事逗逗她,真的挺好玩的。

    “要不要坐下來聊聊?”他問。

    “我跟你沒什麽好聊……”她沒好氣地說。

    “真是冷淡,我好歹也是你的員工耶。”他一臉可憐哀怨。

    看著他那張英挺中帶著點狡猾味道的臉,她羞惱地擰起秀眉。“你又不是我雇用的。”

    “那倒是,不過……”他頓了頓,“既然老板娘能接受我留在這裏,我就真不知道為什麽你不能?”

    “我跟我母親不同。”撂下一句,她幾乎可說是落荒而逃地逃離他的視線。

    “不錯嘛,”看著她的背影,他撇唇一笑,“你還知道自己跟你母親不同……”

    第二天傍晚,美紗又來了。她是個行動派,從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

    “他呢?”見到琉璃,她劈頭就問。

    琉璃一開始還不明白她指的是誰,但旋即,她意會到美紗指的“他”就是蜷川和典。

    “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她酸酸的說。

    “你不是在吃醋吧?”美紗指著她鼻子,開玩笑似的說:“我開始懷疑你喜歡的人是我了耶。”

    “你找死啊?”琉璃瞪了她一記,好氣又好笑。

    見美紗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琉璃自覺有義務提醒美紗幾句。

    “我告訴你,你最好放棄他。”

    美紗皺皺眉頭,“怎麽?你對他有興趣?”

    “你真是……”琉璃羞惱地瞪著她。

    “如果是你有興趣,那我就放棄

    又是星期三學琴的日子。

    出門前,琉璃特地跑到廚房去找多良,耳提麵命半帶威脅地警告他:“不準再叫那家夥來接我。”

    雖然當時多良正忙著上菜,但她想……他應該有聽進去吧?

    近十點,她離開琴藝教室,一走出門口,便看見旅館的小卡車。

    這次,來接她的人沒坐在車上,而是靠著卡車,站在一旁。

    而那個人……還是他?

    她氣呼呼地衝到車子旁,“多良叔叔呢?”

    “他忙。”和典閑閑地說。

    “那岩吉咧?”

    “他也沒空。”

    “為什麽每次都是你有空?!”她有點慍惱。

    “我不知道。”

    “我不要你來接我。”她瞪著他說。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為什麽這麽激烈,他奉命來接她,其實一點錯都沒有,她沒理由更沒借口怪他什麽,但……

    但每當看見他,她就忍不住鬧起別扭來。

    雖說她一向對男人就維持著不即不離的態度,但她從不對任何一個男人發過睥氣,動過肝火。她是怎麽了?她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和典神情平靜,不發一語地望著她。

    “你是怎麽一回事?”須臾,他淡淡地問道。

    隱約感覺到他有點不高興,她倒是心虛起來。

    “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反正車我開來了,你坐不坐?”他問。

    琉璃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半聲不吭地開門上車。

    車子在回玄春的路上行駛了許久,兩人始終不發一語。

    看著路邊的樹木一棵棵地往後倒退而去,琉璃不知怎地竟覺得頭暈……

    “慢一點……”她說。

    和典並沒聽見她的聲音,繼續踩著油門。

    “我說……”她莫名焦躁起來,並氣惱地大叫:“開慢一點!”

    和典微微一怔,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到路邊,並緊急煞車。

    輪胎級路麵摩擦,發出了——的尖銳聲響。

    琉璃驚魂甫定,心驚膽跳又懊惱不滿地瞪著他,“你……”

    “你真不可愛。”他打斷了她,兩隻眼睛筆直地盯著她。

    她陡然一震,錯愕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剛開始我還覺得你隻是愛鬧別扭,但現在我發現你的性情簡直是古怪。”他說。

    “你……”她露出不滿的表情。

    “適度的刁鑽很可愛,但過分的刁鑽叫野蠻。”他直視著她,“你懂不懂?”

    “你想教訓我?”明明有點心虛,但好強的她還是不肯退縮讓步。

    “我沒想教訓誰,隻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說著,他熄掉了引擎,“說說看,我是哪裏讓你看不順眼?”

    看他突然熄了火,而車子又停在荒郊野外,她覺得不安又惶惑。

    “你……你開車。”她感覺自己的聲線在顫抖。

    “你放心,我不會做壞事,隻是想聽聽你怎麽說。”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懼。

    “我沒什麽好說的。”她說。

    “怎麽沒有?你不是看我不順眼?”他神情凝肅地看著她。

    “我沒看你不順眼……”她小小聲的道。

    “那你幹嘛事事針對我?”他問。

    她下意識地往門邊移,沒回應他的問題。

    見她不斷地往門邊移動,和典伸出手去,一把就攫住了她的手。

    “呃!”她大吃一驚,兩顆眼睛瞪大了地看他。

    “你是對所有的男人都不滿,還是隻針對我?”

    “我……”車內有點昏暗,但她還是看見了他閃著銳芒的雙眼。

    她兩隻眼睛不安又委屈地睇著他。“送……送我回去。”

    “你還沒回答我。”

    “我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而且你幹嘛為難我?”她懊惱地睇著他。

    他一怔,“我為難你?”

    真是夠了,是誰不斷地挑剔人、刁難人的?

    雖說一開始,他還有種“打情罵俏”的感覺,但近日來,他越來越不覺得是那麽一回事。

    他感覺她在排斥他,不全因為他是男人,仿佛還有其他原因。

    是什麽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不過她沒理由得寸進尺。

    “你發什麽呆?送我回去。”她語氣強硬。

    這會兒,他大少爺脾氣一來,也跟她杠上了。

    “你這種脾氣,是正常男人都會倒退三步。”他語帶嘲弄,“你可能會嫁不出去。”

    “要你管?”她羞惱地瞪著他,“我從沒打算要嫁。”

    “放心吧,沒人敢娶你的。”他哈哈一笑。

    “你!”即使在母親的影響下,她本就沒結婚的打算,但被他這麽一激,還真是教她生氣。

    他在說什麽東西?有多少男人追在她後麵,就為博她一笑,他居然說她沒人要?

    見她生氣漲紅著臉,和典露出得意的笑。

    但隨即,他笑意一斂,“你這種脾氣,真的會沒有男人敢要你,不過……我不怕。”

    琉璃一怔,驚疑地望著他。

    “我不怕你這種脾氣。”他神情嚴肅,“我敢娶你。”

    他這句話才一出口,琉璃的心就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發燙,耳根發熱,整個人像是快燒起來似的。

    “你……”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我敢娶你。”他將身子欺近她,近距離地凝視著她驚羞的臉龐。“你敢不敢嫁我?”

    他的欺近教她更加驚慌,她反射地伸出手推他。

    “走開!”她大叫。

    他身子一側,她推了個空,整個人被那股力量拉著往前。

    “啊!”一聲驚呼,她跌進了他懷裏。

    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她就先抬起頭來。

    臉一揚,她的視線對上了他的——

    窗外透進的微光下,四目相對。

    他心頭一悸,而她驚慌害羞。

    她驚怯的模樣還是那麽地美麗,美麗得教他失去該有的理性。

    頭一低,他迅速地在她唇上印上一記。

    她瞪大雙眼,像是被電到了般的僵硬。

    和典的吻溫暖而帶著試探,不深入,更不具攻擊性,像是……羽毛輕觸般。

    望著她一臉驚怯的表情,他胸口一陣激動。

    她並沒有拒絕,更沒有閃躲。

    “你這樣的女孩若真抱獨身主義,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低聲地說。

    說罷,他情不自禁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一次掠奪了她的唇。

    這回,他的吻變得有點狂妄,有點熱切……就像是要她永遠記得這一秒鍾的震撼般。

    她是想推開他的,可是……她卻渾身無力。

    她像隻被麻醉了的羊,癱軟在他強勁的臂彎裏。

    她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她從不知道男人的身體是這樣的溫暖,而胸膛又是那麽的寬闊厚實。

    這是她從不曾有過的經驗,它是那麽的真實、那麽的強烈、那麽的震蕩她原有的世界。

    忽地,一道強光射進了車內,驚醒了她。

    那是一輛行駛過的車輛所發出的光線,而它適時地將她從另一個世界裏喚回。

    她以雙手推開了他,羞惱而驚慌地瞪著他。

    他一怔,自知失禮地露出歉疚的表情。

    “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歎了一口氣。

    她瞪視著他,恨恨地說。

    她打開車門,飛快地跳下了車,沿著馬路旁,快步地往前走。

    見狀,和典立刻跳下車子,追了上去。

    “你做什麽?”他拉住她的手。

    她轉頭瞪著他,“我要走回家!”

    走回家?開車都要花上四、五十分鍾的路程,她居然說要走回家,而且是現在?晚上十點?

    “你發瘋了?”他蹙眉,難以置信,“你不怕遇上壞人?”

    “壞人?”她直視著他的臉,“剛才在車上的那個壞人,現在就在我眼前。”

    他啞口無言。

    是的,他剛才確實親了她,而且還兩次。

    不過他不是抱著占便宜的心態,而是真心的。

    “剛才的事,我不會道歉的。”他說。

    “什麽?”她一震。

    不道歉?他是什麽意思?當然她是不冀望他會道歉,不過他這一副理苜氣壯的模樣,還是教她動了氣。

    “無賴!”她氣得大罵。

    “我不下流,也不是無賴,好嗎?”他皺皺眉頭,懊惱地說。

    “那你是什麽?”她瞪著他,咄咄逼人,“你憑什麽那麽做?你憑什麽”

    “因為我……”他猶豫了幾秒鍾,“因為我對你有好感,行嗎?”

    她一怔,眼底翻騰著複雜的情緒。

    有好感?他是說他……喜歡她?對她有意思?

    他怎麽可以?他明明已經有女朋友了,怎麽還可以對她示愛,甚至親吻她?

    難怪媽媽說男人不可靠,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還沒結婚都如此用情不專,結了婚,進入一成不變的婚姻生活,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你真可恥。”她咬牙切齒地道。

    “什……”他一震。可恥?

    真是夠了,她剛才罵他下流、無賴,現在又說他可恥,天知道她接下來還要罵他什麽。

    做錯了被罵當然應該,問題是……他做錯了什麽啊?

    就因為他向一個決定不婚,甚至懼婚的女人示愛?

    “你明明有她了,居然還……”她氣恨地說。

    “她?”他一怔。她指誰?

    怔愣了一下,他腦海中閃過一張麵孔——美紗。

    “你說她?”他濃眉一挑,“拜托,我跟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我不想知道。”她打斷了他的話。

    “你誤會了。”

    “跟我不相關,我不想知道。”她又說。

    看著她那張冷漠而惱火的美麗臉蛋,他沉默了一下。

    她為什麽這麽生氣?因為她以為他跟美紗有什麽?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那是不是表示她介意,她在……吃醋?

    琉璃瞠瞪著他,又侮罵了一句卑鄙,然後轉身要走。

    “喂。”他及時地拉住了她。

    “放手。”她回瞪著他,兩隻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迎上她憤怒的目光,他無奈一歎。“我投降,好嗎?”

    她不解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我下流、無賴、可恥、卑鄙,你愛罵什麽就罵什麽,但是拜托你,別真的從這裏走回家。”他露出了溫柔又愛憐的表情,“很晚了,別拿自己的安全賭氣。”

    他這些話說得中肯又誠摯,一時間,她竟頂不上話。

    “你要是有什麽萬一,我沒工作事小,一輩子良心不安事大。”他說。

    她沉默不語,隻是蹙著眉心,懊惱地看著他。

    “上車,好嗎?”他瞥了小卡車一眼,“我保證不會再說話。”

    她瞪著他,有點懷疑。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一臉正經,“一路上,我會安安靜靜,連喘氣都很小心。”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她動搖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坐“十一號公車”回家,隻是一口氣吞咽不下,一定要發泄發泄罷了。

    躊躇了一下,她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走。

    見狀,和典鬆了一口氣,趕快跟了上去。

    坐上車,發動引擎,他再睇了她一記。

    她將頭望向車窗外,擺明了不隻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更不想看見他的臉。

    蹙蹙眉頭,他有點無奈,但並不覺沮喪。

    不管是高興還是生氣,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

    至少他知道,她在意他跟美紗的關係——雖說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忖著,他樂觀地撇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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