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裏一堆的穢物，不是心理作用的幹嘔，而是真的吐了，直吐得胃裏發苦，連膽汁都被吐了出來，渾身打著冷噤。

    君長謙到底有些急了，衝過來想扶我，我卻往後急退了兩步，又到了牆角邊。

    天色微暗，沒開燈的房內，能看到窗玻璃上映出的我的臉色，蒼白如紙。

    就是在這樣的對峙裏，李陽溪衝進來的。或許君長謙料到了他要來，早就把門給開著了。

    李陽溪眸子裏的疼惜第一次不曾遮掩，他朝我邁過幾步，雙手握住我的肩，一臉擔憂。見到他，心裏才算安定了些，便又覺得全身酸軟無力，一直堅持著的那股力量陡然檢懈下來，便覺腦子沉重，歪在他懷裏，卻還記得一件事，以口形問他：“藥呢？”

    李陽溪攬著我道：“在這裏，我們回酒店就吃。”

    君長謙雙眸緊鎖著我，冷聲對李陽溪道：“放開她！”

    李陽溪直視著他：“休想！不語，我們走！”

    君長謙上來攔著，李陽溪一拳打了過去：“君長謙，你這個混蛋！”

    李陽溪估計是忍無可忍了，把我放在沙發上，挽起袖子，又是一拳打了過去：“你有什麽資格把她留下？她被人圍毆的時候你在哪裏？她大出血保不住孩子像紙片人一樣昏睡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你在哪裏？她把自己關起來，看似正常的壓抑著，表麵對我們言笑宴宴，卻再不肯開口說話的時候，你在哪裏？”

    第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君長謙還做好了反抗和攻擊的準備，可第二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徹底的愣住了，臉上被李陽溪狠狠的揍了一拳，登即就紅了，既而轉了青。

    李陽溪打得不過癮，可看了我一眼之後，收了手，攬起我出了1702的玄關。君長謙沒有追出來，斜靠在牆上，還是被李陽溪打過之後的那個姿勢。

    我們出門的時候，聽見他在打電話：“金秘書……”

    李陽溪攬著我出去打車，幸好這座小區並不偏僻，車子不難打。我靠在李陽溪的肩上，登即覺得疲憊萬分。腦子暫停運轉，什麽都不曾去想，隻是那麽靠著，微閉著眼。

    李陽溪也沒有打擾我，調整了坐姿讓我靠得更舒服一點。回的是他訂的酒店，一到酒店，我便清醒了，第一件事是找李陽溪要避孕藥，就著他倒的溫水吃了，默不作聲的進了浴室。

    我站在蓮篷頭下，任水流衝刷過身體，微閉著眼，在車上的那一幕便湧上了腦海。不知是溫水的刺激還是心理作用，我忍不住又打了個寒噤。

    那個男人，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再也不想見到！

    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晚上。房間裏開著燈，暖黃的燈光看起來不那麽冰涼。

    我開門出去，李陽溪窩在沙發上，筆記本開著，似乎正和陸秋朗在討論著什麽。見我出來，立即起身道：“餓了嗎？我給你叫吃的上來。”

    一個電話下去，送餐的很快就到了。我沒什麽食欲，卻也勉強著自己吃了幾口。

    因為睡夠了，雖然心裏還不太好受，精神狀況卻是好了很多。

    “要不要出去走走？”李陽溪問，邊說邊合上了電腦。

    也好，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身體都快酸麻得難受死了。我收拾了一下自己，朝他笑了笑。

    李陽溪也回了我一個笑，眉眼鬆懈，沒有岑野瞳的冰雪初融，也沒有君長謙的如沐春風，卻是獨特的、格外的溫暖人心。就像是雪中送的一杯溫水，雖然不算太熱，不足以取暖，卻能夠被告充能量，對抗一段嚴寒。

    “師傅希望你回Q市，”走了一段之後，李陽溪才緩緩開口，對於君長謙和我之間的事情，卻體貼的沒有提一句。“當年的事情鬧得很大，紀氏當初才剛引入S市，在S市圈地大興廠房，你的父親和你們老家的一些師傅包了這個工程，但是一年之後，工程驗收，一年的工錢卻沒有結。你的父親性子耿直，帶了人去討薪，被紀氏當成鬧事處理，起了很大的衝突，當時參加討薪的那些人，除了你父親和母親去世之外，還有好幾個傷殘，事情鬧大之後，引起了市裏的注意，紀氏高層出動，賠償了一大筆錢。紀氏鬧出了人命，卻依然能夠在S市屹立不倒，師傅擔心你再留在這裏會有危險。”

    李陽溪把當年發生的事情轉述給我聽，希望我可以離開S市，回到Q市和陸秋朗從長計議。但是，我不想回去。好不容易打入紀氏內部，並且也看到了一些帳務上的信息，雖然我對財務懂得不多，但是如果有我在紀氏當內應，一定會有更多的線索把紀氏扳倒。

    我搖頭，堅持己見。

    李陽溪微微動怒：“你留在S市，還有別的原因吧？”

    我咬著唇看著他，有點不可思議和不可置信。

    李陽溪抿了抿唇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不語……”

    到底還是說到了君長謙的事情上，我咬了咬唇，不想再聽，調轉了腳步往回走。到公交車站，恰好有車開來，也沒看是幾路車便坐了上去。

    李陽溪在車下揮手，我卻頭也不回。

    輾轉了幾次公交車才到達宿舍，打開門，卻被滿屋子的煙霧嗆得直咳。

    昏暗的房間裏，隱約可借路燈看見有人坐在客廳的餐桌前。

    我愣了愣，往後退了一步，會坐在我宿舍抽煙的人，絕對不會是小偷，可我害怕走近。

    燈被按亮，君長謙坐在餐桌前，麵前的臨時用來當煙灰缸的碗裏，裝了滿滿一碗的煙頭。

    我恐懼的打了個顫，又往外退了一步，已然站在了門口。

    他站起來，沉痛的看我，想說什麽，可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他走出來，我便又往後退了幾步，直靠到房門口正對著的牆壁上。

    他站在門邊，與我對望。他終究還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現在是想懺悔嗎？為我們的孩子？當初守在紀敏恩的身邊，我的大出血也好，幾乎送命也罷，都不能撼動他分毫。現在他和紀敏恩有了孩子，所以要向我的孩子懺悔嗎？

    我不會原諒，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再加上昨天的傷害，君長謙，你應該嚐嚐被報複的滋味！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等我給你一個交代！”

    他深深的望著我，然後腳步沉重的離開。

    我自牆上滑落在地，頭埋在雙膝之間，沒有人知道我剛剛有多害怕，我的肩一直是往裏縮著的，我擔心他會像昨天，瘋了一般的撲上來，叫囂著要我還他這十一年來的情份。

    可他剛剛說了什麽，讓我等他給我一個交代？什麽交代？他能讓懷著他孩子的紀敏恩去死麽？他能讓君氏唇齒相依的紀氏倒閉麽？就算能，我又憑什麽要等他來給我一個交代？從半年前的那個深夜，他陪在別的女人身旁的那刻開始，我就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自此之後，心如死灰。

    可生活還得繼續，為了爸爸媽媽的仇，我得繼續下去！

    撐著牆壁站起來，艱難的進屋，憋住氣，把窗戶推開。

    屋子裏的一切都沾染著一股煙味，深烈的嗆鼻，卻又那麽的讓我難過，一顆心緊緊的縮著，恨不能把心縮小到一顆塵埃一般這樣就放不下一個大大的君長謙。

    他的車在我的宿舍另一麵停著，此刻，修長挺拔的身影倚著車，距離的關係，我看不清他的眼眸，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在看我還是在低頭思索。他內疚，我該感到開心，解恨的，可看著滿滿一碗的煙頭，為什麽我會這麽的難過？

    我的手機估計是落在他那裏了，此刻正安然的躺在我的床頭櫃上。

    這裏似乎呆不下去了，我抓起手機給蘇陌綠發信息，找個臨時的避難所。

    她那裏並非是最好的去處，可早些年的時候，我性子喜靜，以為君長謙會一直那樣疼著我寵著我，所以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去交別的朋友，或者向別人傾訴，後來和小晴投緣，總算有了個同齡人可以聊天走走，再後來和小晴反目，又遇見了蘇陌綠。

    仔細算起來，我和蘇陌綠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患難姐妹，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相信，我的心思她必定都懂。之前那些隱瞞我的事情在當時來說，都是對我的保護，眼下也沒有什麽不可原諒。

    那邊很快就回了信息：“好，我還在上班，你過來我公司拿鑰匙吧。”後麵是公司的地址。

    簡單的收了兩件衣服，我出門往另一方向去，在路口打了車，去蘇陌綠的寶晟鑽飾公司。

    才到樓下就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君同學，聽說你病了，情況怎麽樣？”

    會這樣稱呼我的人，應該是紀敏昊吧。思及還得回去公司查找線索，立即就回道：“還好，沒來得及請假，抱歉。”

    信息發完，才收進口袋，就聽兩人的說話聲傳來，用的是韓語，我聽不太懂，但聽聲音，卻可以聽出，從裏麵出來的，正是紀敏恩姐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