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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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亦覺得尷尬,本能令我迅速點了點頭,說道:“知道,我一會兒到了辦公室就脫下。”心裏默默想著,就算穿黑袍,也得有個慢慢適應的過程吧。更何況見麵第一天,還是不要因為這個把同事關係搞得太疏遠。

    雲宇樹的麵色這才緩和下來,笑了笑:“你不知道,剛才我發現電梯裏隻有一個黑袍女人時,都在猶豫要不要進來,害怕兩個人同處在電梯裏,會冒犯到你,所以躲得遠遠的。”

    我的心因為這句話微微抽疼,卻還是睜大眼睛,貌作驚奇地說:“是嗎?這麽嚴重?你平日看到穿黑袍的女人都這樣嗎?”

    “是啊,被這裏的文化感染,總覺得直視她們是不太尊重的行為。”雲宇樹擺擺手,“也怪我們公司大多都是外國人,女人也少,電梯沒分男女,讓我差點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聽了,配合著他勉強笑起來,幾十層樓的高升後,電梯門終於打開,我和雲宇樹走出去,發現他依然條件反射地與我隔著疏遠的距離,心裏難受,便同他說了一聲,折回身,去衛生間把黑袍褪了下來。

    後來,我不禁深深感慨褪下黑袍這個決定的正確性。入職第一天,培訓和交流是主要的環節,跟著前輩熟悉業務,與同輩相互介紹,都少不了豁達親切的交流。我在工作和學習中其實是個相當幹練的人,可如果披上一層黑色,總會覺得心裏別扭。

    雲宇樹作為我的直係學長,已經入職一年,小領導便將我拋給了他,囑咐著有什麽瑣碎問題,都可以問雲宇樹;尹千言和嚴華已經結婚,也與我們工作在同一部門,距離很近;至於連翩,她雖然跟我在同一公司,但因為專業不同,隔了四層樓,見麵相對不易。

    “汐汐,我們老熟人,就不多客套了,有什麽問題直接問我就是。”雲宇樹拍拍胸脯,對我說道。

    “有,當然有。”我嬉笑著,問他,“我想知道這裏每個月的工資是多少,有當初我們簽合約時那麽多嗎?”

    迪拜的教學質量,其實並不太高,當初我們來迪拜留學的這批人,有不少都是看中了工作時期的工資待遇,作為剛剛畢業的學生來說,的確相當誘惑人。

    雲宇樹點點頭:“薪資能夠達到那個水平,是真的,沒騙人。”我剛是欣喜,他又補充道,“不過,人比人,氣死人。我們要是跟本地人或者歐美人比,薪資就落了一大截。迪拜是個很奇怪的地方,這裏的工資不是按勞分配,而是按國籍分配的。”

    我很是困惑:“這話怎麽講?”

    雲宇樹說:“打個比方,如果各個國籍的人做著一樣的工作,工資待遇最好的是本地人,其次是歐美人,中國人的工資會比印度和巴基斯坦這些國家的高一點,最低的是黑人。哪怕本地人什麽都不做,工資就會比外國人高出一截。美名其曰,按照‘各國人民在本國的薪酬待遇分配工資’。

    皺起眉頭,我試探著問:“可是,工作量是可以衡量的,難道不以這個為發放工資的標準嗎?”

    雲宇樹搖搖頭:“就連公司裁員的時候,國籍也占了很大考慮。反正,本地人是絕對不會被裁掉的,很多保護。你想想看,就連政府開了家超市,本地人辦張卡都能分紅。外國人在這裏,會辛苦很多的。”

    這番話聽得我心中一陣驚詫,喃喃道:“怪不得……喬治走了,辛格也快走了,應該是過得不輕鬆吧。”

    聽了雲宇樹的話,我對這個城市的規律有了更深的了解,突然染上一種對未來惶惶不明的憂傷。穆薩不需要努力什麽,就可以擁有這個國家優厚的福利待遇。而今後的我,難道要一直活在他的庇護下嗎?結婚後,他會不會不允許我工作,不允許我實現自身的價值?他父母又是否會認為,我是為了迪拜人的優厚待遇,才願意和穆薩結婚的?

    我甩甩頭,摒去混亂的遐思。多想無用,現在他父母那一關還沒過,我也得繼續按照合約工作。若有一天能夠塵埃落定,再論吧。

    下班時,我原本想先去這層樓的衛生間換上黑袍,再坐電梯下樓。可我剛剛離開座位,就聽到雲宇樹在身後喊道:“汐汐,等我,一起坐電梯下去。”

    我怔了一瞬,想著去一樓換也一樣,便點了點頭,同雲宇樹一塊進了電梯。

    “第一天,還適應嗎?”他問我。

    “還好,這不有你指導麽,倒是不覺得陌生。”我笑著回答。

    “那就好。”雲宇樹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你租的哪兒的房子?公司附近的房價似乎都挺貴。”

    我哽了一下,頓了頓才慢慢說:“我……沒有租房子。”

    雲宇樹隻思考了兩秒鍾,立馬明白過來,神情若有所失:“對嗬,你不需要租呢。”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一度陷入沉默的寂靜。他咽下一口水,趕緊轉移話題,講起尹千言和嚴華的八卦,說他們結婚後感情反倒沒有之前好,時不時看見他倆憋成包子,互相生悶氣。一切水到渠成了,反倒沒了從前的珍惜。

    我點頭應和著,氣氛也有了些許緩解,和雲宇樹有說有笑地走出電梯。我心中還惦記著換黑袍的事,正準備同他揮手告別時,抬頭向前一看,整個人不禁僵住了。

    我沒有想到,穆薩會來接我,而且,是等在了公司內部。

    而現在,我旁邊有個雲宇樹,身上還沒有穿黑袍。就這樣惶惶不安地麵對著穆薩,感受著他眼中顯而易見的陰寒與失望。

    “穆薩……”我心下不安,走到他的身邊,輕喚他的名字,在慌忙中問道,“你怎麽來了?”

    雲宇樹見狀,識趣地默默離開,把空間留給了我和穆薩。

    穆薩挑了挑眉毛:“我不能來嗎?”

    “不是的。”我的聲音像是蚊子哼哼,“今天是入職第一天,很多與同事的接觸交流,所以我暫時脫下了黑袍,本來就準備現在再去換上的……”

    穆薩打斷我,目光像是要噴火:“Cece,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我原本是覺得愧疚的,可他的憤怒令我心寒,反倒把我的骨頭戳硬了,重新抬起頭說:“我的確想通了,在外麵也願意穿上,但我不能因此影響我的工作啊。”

    “不,你沒有明白。”穆薩搖著頭,字句忿忿地說,“遵守教規,遮住羞體,原本就是公共場合需要注意的事。既然決定了開始,就應該好好遵守。人越多,交流越難免,越應該注意;可你卻是反著的,越需要交流,卻越放棄遮掩。而且……”穆薩瞟了一眼雲宇樹離去的方向,“他為什麽還跟你一起?”

    “隻是工作接觸而已。”我的內心坦坦蕩蕩,想起從前他逼我深夜給雲宇樹打電話的事,不禁反問,“難道你現在仍然不相信我?”

    穆薩咬了咬下唇,重重地說:“怎樣相信?就算我相信你,我也不能相信他。你和他走得這樣近,還不願遮住美麗,他心中恐怕已有了不軌之心,我又如何能放心?”

    他沉重的語氣,一句又一句捶打在我心上,一瞬間疲憊不堪。我覺得自己已經步步退讓,全心忠誠於他,他為何還要這樣說?心神癱軟成泥,我忍不住紅了眼睛,埋下頭,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卻依然製止不了破碎的情緒。

    風拂過,涼到心扉,我的胸口悶得厲害,嘴角顫抖著嗚咽:“穆薩,你現在怎麽變成了這樣?你想讓我遮住自己、想改變我的生活方式,也得有個過程,對不對?以前,我們兩個人遇見什麽事還能好好商量,有困難兩個人都會各退一步,彼此都有妥協;可是現在的你,這麽不由分說,連緩衝的過程都不願給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滾燙的淚水從臉頰劃過,眼前的一切被浸得模糊不清,我胸中是無盡的悲傷,整個人快要潰散。

    穆薩看著我痛苦的神情,強硬的目光也漸漸軟了下來。他喘了幾口氣,拉著我走到了無人的死角,這才彎下腰,替我抹去淚水,聲音亦是哽咽:“Cece,對不起,我……我也不想這樣逼你……”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Cece,以前,我從來沒有勉強過你什麽。這段時間越來越著急,其實是因為……我父母催促著我再次考慮結婚的事,甚至已經給我物色了好幾個人選了。”

    我的身體一震,猛地抬頭,顫聲問:“你又要結婚了?和別人?”

    穆薩搖搖頭,那雙眸子,和我一樣痛苦、一樣糾結,艱難地咽下一口水,緩緩說道:“我當然不會同意,絕不會。但是,他們隻接受信仰虔誠的穆斯林,我想讓我們的感情得到父母的許可。所以……所以我才突然這麽心急,想要你迅速融入到這種生活中。因為隻有這樣,才可能讓他們接受你。”穆薩將我擁入懷中,“對不起,我隻顧著結果,忽略了你太多感受。Cece,你不願意,以後我不會再這樣逼你了,別再怪我,好不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