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聲而去，卻摔了一跤，後腦撞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她痛醒了，原來是打瞌睡腦袋磕到了床欄。可是樂音仍在持續，她恢複了神智，是床頭的手機發出的聲音，趕忙抓過手機。對方設置了來電隱藏號碼，不知道是什麽人打來的。

    “喂，我是尉遲弘。”摁下接聽鍵後，加速心跳的聲音傳來，喬嫣的手一滑，手機差點掉落。“你……你好。”

    “在做什麽？”尉遲弘聽出她的反應不大對勁。

    喬嫣輕咳了一聲。“看書看得睡著了，被你的電話吵醒。”

    “看什麽書？”尉遲弘問。

    喬嫣如實回答，洪秉維所著的《到逐浪島看老別墅》。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

    “喂、喂！”喬嫣以為是手機信號有問題。

    “我在聽。”尉遲弘沒有再提到那本書，“我明天早上要去前兩個犯罪現場，你和我一起去吧。”

    喬嫣的心微微一顫。“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我們兩個人就夠了。我想看看之前的調查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明天早晨6點半，你在宿舍樓下等我。”尉遲弘的嗓音低柔動聽，與他平常談論工作的語氣很不一樣。

    喬嫣的心跳了跳，渾身興奮起來，可是她不想泄露自己的興趣，隻是應了個短促的“好”字。

    “那就明天見，晚安。”尉遲弘也簡短回了一句。

    “晚安。”喬嫣掛斷電話後，心跳還不平穩。“我們兩個人就夠了”，她回味著這句話，心頭漲滿了歡欣的柔情。不管他是出於哪一種考慮，她都為能與他成為搭檔而高興。這樣的機會，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喬嫣一大早就醒了，揣著懷春少女的小心思，梳妝打扮了好一陣子，換上自認為最得體的著裝，準時下樓。

    尉遲弘已經等候在樓下，他和喬嫣的宿舍在同一個小區，兩棟樓房離得很近，走幾步路就到了。喬嫣推開鐵門就愣住了，好大的霧啊，遠近的樓房、樹木都飄浮在濃霧裏。尉遲弘也被籠罩其中，竟與昨晚夢中的情境驚人的相似。

    她呆立在原地，也陷進一團濃霧裏了。

    尉遲弘向她走了過來。“愣在那裏幹什麽。”他催促，“今天時間很緊，快走吧。”

    喬嫣定了定神，跟上他的步伐。尉遲弘的車子停放在小區的停車場，他開車駛出小區，目的地是郊外的墓園，也就是第一個犯罪現場。濃霧彌漫，尉遲弘隻能降低車速，小心翼翼地駕駛。途中他在一家港式茶餐廳門口停了車，帶喬嫣進去吃早餐。

    尉遲弘沒有詢問喬嫣的意見，直接點了火腿奄列、蛋牛冶、西多士和咖啡。

    “這些全都是我愛吃的。”喬嫣忍不住出聲。

    “我知道。”尉遲弘一副對她了如指掌的口吻。

    喬嫣很驚奇。“你怎麽知道？”

    尉遲弘靠在身後的椅背上，悠然回應：“根據你的用餐習慣推斷出來的，這也算是一種畫像吧。”

    喬嫣微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們在一起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居然就能推斷出她的飲食喜好，簡直神了。這是不是也說明了，他很用心在觀察她，很在意她？

    她胡亂揣測著，尉遲弘卻已轉移了注意力。他從口袋裏取出兩張照片，仔細看起來。

    喬嫣湊過去一瞧，差點把剛喝到口中的咖啡噴出來。他在看死人的照片，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前兩個犯罪現場，被害者一個渾身是血，一個眼皮被粘合劑撐開，慘不忍睹。“吃飯時看這種照片，不怕影響食欲啊。”

    “你不也一邊吃麵包喝咖啡，一邊看屍體照片？”尉遲弘的目光從照片上調開，落在喬嫣的臉上。

    “你怎麽知道？”喬嫣先是驚訝，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是曹崇山告訴你的？”

    尉遲弘低下頭，繼續看照片。

    喬嫣一把搶過了他手裏的照片。“快告訴我，曹崇山是怎麽說我的。”

    尉遲弘抬起頭來，嘴角隱有笑意。“他說……”他停頓了一下，“我複述原話：你家小喬正在吃麵包喝咖啡。重點是，她對著屍體的照片，吃得可香了。那樣子哪裏像個女人啊，你是不是就喜歡這種男人婆的類型？”

    喬嫣的臉騰的就熱了，她絞扭著雙手，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尉遲弘見她那羞窘的模樣，笑意加深了幾分。“曹崇山的話，完全可以忽略。我也不覺得你像男人婆，還是很有女人味的。”

    “嗯，”喬嫣哼了一聲，用牙齒輕咬著嘴唇，她很想知道，尉遲弘是怎麽回答曹崇山的，可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尉遲弘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告訴曹崇山，我對男人婆沒有興趣。不過你並不是男人婆。”

    喬嫣的手莫名一顫，手中的照片就飄落到了地上。她慌忙蹲下身去撿，手伸到一半卻被握住。睜大眼睛，看到扣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手指修長、有力，青筋隱約流淌在皮膚之下，像鋼琴家的手一樣漂亮。她很緩慢地抬起頭來，立即被尉遲弘那對幽深黝黑的眸子鎖住了。

    “放手！”她急促地低呼。

    正好侍應生端著早餐過來了。尉遲弘鬆了手，喬嫣飛快起身，回到位置上。尉遲弘則不緊不慢地撿起地上的兩張照片，坐正了身子。

    喬嫣拿起刀叉，開始專心對付麵前的那塊西多士，當她咽下最後一口西多士後，才瞥見尉遲弘正一邊吃著蛋牛冶，一邊盯著她看。

    “看什麽！”她挑了挑眉毛，眉端輕蹙在一塊兒了。

    “欣賞你的吃相。”尉遲弘的眼睛閃著光。

    “你……簡直是……簡直是……”喬嫣想不出該說什麽，就瞪大眼睛瞅著他。

    他居然接口說：“不要簡直了，你吃你的，我看我的，我們互不影響。”

    喬嫣把刀叉往盤子裏一擱，擺出一副與他對峙的姿態，他卻突然想起什麽，抓起桌上的照片，目光牢牢定在上麵。喬嫣知道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不敢打擾，就坐在旁邊看著他，也顧不上吃其他東西了。

    尉遲弘猛然站起身來，取過大衣穿上。“趕緊走！”

    “喂，東西還沒吃完呢，別浪費。”喬嫣喊。

    尉遲弘已經把早餐這回事給忽略了，聽到喬嫣的話，他頓住腳步，招手讓侍應生過來快速打包。

    車子繼續在霧中行駛，尉遲弘專注地開車，喬嫣歪靠在副駕駛座上，手裏拎著一袋沒吃完的早餐，她還惦記著美味的火腿奄列，但不好意思當著尉遲弘的麵自己一個人吃。下車後，她忘了把袋子放回車上，順手就拎著走了。

    墓園在半山腰，車子停放在山下的停車場，要走一段山路上去。尉遲弘看了一眼手表，已經9點多了，剛才一路而來，市區的濃霧正在漸漸散去，但郊外的山區仍然籠罩著輕紗一般的迷霧。喬嫣環顧四周，樹木岩石，都隱隱約約的籠罩在一片蒼茫裏。山路曲曲折折，崎嶇不平，迷霧又阻礙了視線，喬嫣走得有些費盡。

    “把手給我。”尉遲弘的聲音隨著霧氣流轉而來。

    喬嫣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伸出了手，尉遲弘將她的手握牢了，帶著她在霧中穿梭。瑟瑟的寒風迎著他們，一團團帶著寒意的濃霧不時撲在臉上。在翻騰繚繞的霧氣中，一環一環的山巒、以及群山環繞著的山穀，全都隱沒在濃滯的霧色裏。喬嫣隻覺得一切都如海市蜃樓般模糊迷離，唯有尉遲弘的手，是真實的存在，那樣溫暖而有力，給了她踏實的安全感。

    墓園就在前方了，喬嫣抬起頭來，見遠處層巒疊嶂之上，迷蒙雲霧之中，忽然出現一團紅霧，就像那深穀之中向上反射出紅色寶石的閃光。太陽出來了，濃霧開始消退、變淡，在漸漸明亮的光線裏，白蒙蒙的霧點子，一陣一陣地翻騰、飄散。

    到了墓園外麵，尉遲弘在一塊岩石旁停下腳步。“先把你手裏的那袋東西解決掉再進去，現在也辨認不清，再等一會兒。”

    喬嫣這才意識到，她的手裏還拎著那袋吃剩的早餐，不覺微窘，他估計認為她很貪吃吧？怔神間，手裏一輕，袋子已被他拿走，他從裏麵拿出一塊西多士，將剩下的火腿奄列遞還給她。

    喬嫣剛才路上就饞火腿奄列，也不客氣，打開袋子，咬了一大口。蛋包著切成條的火腿，鮮鮮的味道，雖然冷了，還是很美味。就是油膩了一些，她吃得滿嘴油乎乎的。尉遲弘適時遞過來一張餐巾紙，喬嫣沒有留意到，他在餐廳打包時，就考慮到桌上的餐巾紙能派上用場，順手拿了兩張，真是個細心的男人呢。

    喬嫣用餐巾紙拭了拭嘴，偏過頭看他，霧氣漂浮在他的發邊和耳際，臉部輪廓有些迷蒙，像極了那夢境裏的男人，若即若離。

    頃刻間，強烈的陽光直射下來，喬嫣眯起眼睛。乳白色的輕靄化成小小的水滴，灑在她的頭發和臉上，輕輕的、膩膩的，有點潮濕，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野菊花的香味，她有些醺然，心神也一陣恍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