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亨利被帶回家以後，段晨空心裏就七上八下的。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麵，他替這父子倆高興，另一方麵，他也有淡淡的憂傷。他怕他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個冒牌的幹兒子，就要失業，就要靠邊站了。

    亨利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說：“晨空，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其實你比我小一點點，讓你做兒子好像委屈了你。你得做我的兄弟。”

    這就說得段晨空更加糾結了。這到底幾個意思？不接受他做兒子，是不是說他連兒子都不配？但是他又說他是兄弟，難道是升級了？這個時候，小亨利冷不丁地叫了他一聲“爹”。

    外國人是不習慣叫幹爹的。外國人認為爹就是爹，要麽認為是兩個爸爸，要麽就不是。既然叫了爸爸，就要負責任。

    亨利和小亨利說起段晨空在監獄裏麵怎麽幫助他看病，跟他學習，幫他處理細枝末節的事情。後來還勸他積極認罪，不否認安樂死的合法性，但是承認自己過失殺害了被害者。才得以這樣心安理得地出獄。

    可以說，這個段叔叔，不僅僅是爸爸的好兄弟，是你的另一個爸爸，甚至說是爸爸的救命恩人都不為過。爸爸能出來跟你們這樣生活，的確是一個奇跡，這個奇跡欠了你段叔叔一個大恩。

    亨利絕對不是嘴上說說。他越說越激動，好像全身都顫抖。眼睛裏麵的淚水就開始不聽使喚了。他用中國人的方式，給段晨空跪下，結果被段晨空攔住了。他說：“亨利你這是什麽意思，要折煞我了吧？”

    亨利見他謝恩不成，又叫小亨利去跪拜。小亨利各自比較小，動作又快，這就讓他攔也攔不住了。小亨利鬼靈精地說：“這下你想反悔都不行了。我認你做幹爹了！”

    段晨空笑了，他說：“這個爹，有這麽搶手麽？別說是亨利的兒子，就是陌生人認我做爹也是一件榮幸的事情啊。要得這樣子又跪又拜的。興師動眾嗎？”

    亨利知道父親對他的感情，也知道他為人的高尚。不說別的，直接就跪下，認了。

    不過亨利還是沒有轉過彎來，他一直認為亨利才是他的爹。當然要這樣尊敬亨利也不是不好。隻是他常常聽人說，老婆是別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家的好。他問亨利，覺得他好還是亨利好。亨利說，段晨空，是個會做事的人，很聽話，也很聰明，這自然是極好的。可是小亨利雖然沒有那麽獨立自主，但畢竟還是個娃娃啊，況且還是自己親生的呢。也不能說不好吧。所以他覺得兩個一樣好。

    這回段晨空覺得有了小亨利，自己也可以過一把做師父的癮了。他可以叫他幫自己打水，還有叫他收拾一下房間。幫忙按摩一下病人，記錄數據神馬的。

    小亨利的表現，就和當初他在監獄裏幫助大亨利的動作是一樣的。也是一樣體貼入微，一樣虛心好學。可是不同的是，現在的小亨利，竟然有了兩個師父。一個是他親生的父親，一個是認的。一個是偉大的醫生，另外一個是這個醫生的得意弟子。換做是狂妄自大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沉重的壓迫。可是對好學的小亨利來說，是多一個老師多一點進步。

    小亨利積極地做診所裏麵的細枝末節，在看病之餘還捧著一本小小的醫療入門冊子。他的理想是和段晨空一樣，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取醫師執照，去服務病人。可是段晨空跟他說，他是因為年紀大了，不能到學校裏麵，才自學成才的。要是他有興趣，應該想辦法，學好基礎知識，到醫學院裏麵去鍍金。

    他以為他背地裏跟亨利說這樣的話，他父親會不高興。因為他父親對當時的醫療風格非常不滿。特別是在對待晚期癌症和安樂死的問題上麵。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他說縱然醫學院有著種種的不好，但是存在就意味著是合理的。再說了，自己當初也是從醫學院裏麵畢業出來的。醫學院裏麵有很多先進的設施，優秀的老師，需要靜下心來認真學習，才能領悟其中的奧妙。

    他還說馬克思、恩格斯、弗洛伊德，甚至是小提琴演奏家克萊斯勒，都曾經是醫學院的高材生。醫學院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不是死讀書的地方，而是真的動手操作，而且培養一顆仁愛之心。

    亨利當然十分向往，不過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他要能夠考得上才行。段晨空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說，你要想考上醫學院，有兩條路，一是以學生的身份，考進去。這你要好好學習，把數學生物課程考好。另外就是做訪問學者，你要精心研究醫術，在醫療技術上麵做出自己的成果。不過兩條道路一樣困難。必須要吃苦。

    聽到段晨空這樣教育自己的兒子，亨利感覺這個當年因為撞人入獄的男孩子突然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需要別人教育的人，而是成為可以教育別人的人了。他笑著問他怎麽教自己的兒子，段晨空撇撇嘴說，自己的兒子還在爬地，說話都還不利索，跟他說這麽一大串的話，說不定就睡著了。

    亨利說：“你是不是用我的兒子來撒氣啊！”

    段晨空想了想，覺得也沒有什麽理由好拒絕的。說：“算是吧，但是也不能說那種撒氣。就是想教育一下，可是自己沒有兒子。啊不是，是自己的兒子還不夠大接受不了。”

    亨利笑了。說：“就算你兒子大了，我打賭你還是要訓我兒子的。這事情我可知道了。作為一個大人，怎麽訓自己的晚輩都不夠的。樹老根多，人老話多。這是自然的規律。每個老人都喜歡教訓自己的晚輩的。”

    然後亨利問小亨利，你介不介意你幹爹這樣教訓你啊？

    小亨利說，不介意，就怕沒有這麽多的爹，沒有這麽多的話。要是哪一天你們不說了，我反而不習慣了呢！

    然後亨利和段晨空都說，放心吧，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整個診所笑作一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