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放學的時候，段晨空竟然奇跡般地出現在了學校的門口。

    段書淳問道：“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今天不是上中班嗎？而且你平時也不來接小孩的啊。”

    段晨空忙把段念華拉上車子，也把段繪寧的兩個孩子拉上車子，對段書淳說：“不知道啊，媽媽她，媽媽她現在不好了！”

    “媽媽？”段書淳知道，段晨空說的媽媽，和她所說的媽媽，不是一個媽媽。因為段晨空說的媽媽，是他的親媽胡款款，實際上就是他的後媽。

    不過既然不好了，就應該帶著去看啊。

    段書淳忙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了？”

    段晨空說：“媽媽昨天還好好的，但是今天吃了一點東西，就上吐下瀉，到醫院診斷，竟然是直腸癌！”

    “直腸癌？”段書淳不相信。

    段晨空點點頭，對段書淳說：“而且，已經是晚期了，全身都已經擴散，沒有辦法治了。”

    段書淳皺著眉頭，看著段晨空。要是別人，自己的母親突然病倒，是值得同情的。但是段晨空是醫生啊，而且是治療腫瘤方麵的醫生啊。怎麽這一點都不知道呢？

    段晨空痛心疾首地對段書淳說：“你猜猜為什麽啊？前幾天她一直說頭疼，還有身上都疼。我以為是她勞動辛苦了，叫她多休息，沒想到，現在想起來，竟然是腫瘤擴散的節奏。你說說，作為一個醫生，自己媽媽的病情都不知道，現在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媽媽受苦，你要我怎麽辦？”

    段書淳忙對段晨空說：“你別著急，你別著急。現在不是一個人在這裏嗎？你問過你師父了嗎？亨利怎麽說？”

    “亨利？亨利能怎麽說？你怎麽不問問我媽媽怎麽說？”

    段書淳問“那你媽媽怎麽說？”

    段晨空說：“我媽媽，我媽媽……”說著，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原來，胡款款雖然不是專業的醫生，但是對於醫院裏麵的檢查手段也是有所了解的。她剛剛疼痛，就被郊區做CT，然後看了之後又做活檢。活檢之後，又要全身拍片。

    麵對黑乎乎的一片，別人可能看不懂，但是胡款款卻有一種特別的感覺，知道哪些是硬的腫瘤，哪些是正常的器官。當她看到全身都有了這樣的腫瘤的時候，知道已經是晚期了。而且全身很痛，她竟然決定要做安樂死。

    亨利當然是這方麵的專家，甚至因為這件事情還做了牢，所以胡款款到亨利的辦公室找亨利給自己做安樂死。亨利當然是不同意，但是胡款款就是不讓步，說他不同意就跪在辦公室不走。

    現在已經在辦公室裏麵跪了半天了。

    段書淳對胡款款沒有什麽好感，但是也並不討厭。雖然小時候她欺負過自己，但是起碼還是養活過她，把她養的這麽大，多少還是有苦勞的。

    段書淳更加了解的是，胡款款這種執拗的性格。也就是這種執拗的性格，遺傳到了段繪寧和段晨空的身上，讓他們也經常這樣鑽牛角尖，或者是給自己難堪。

    不過現在人命關天，其餘的事情都是小事。

    難道段晨空是要到亨利的辦公室看胡款款的笑話？

    果然，胡款款跪在亨利的辦公桌前，痛哭流涕，痛不欲生。還不斷地用腦袋撞擊桌子。對亨利說：“求求你了，亨利先生，世界上就你幾個老醫生知道怎麽安樂死，你就把安樂死的東西告訴我了，讓我死了算了。”

    亨利隻能用混合這漢語和英語的話說：“不不不，nonono。”

    為什麽呢？

    亨利說：“這位女士，就算是安樂死，也必須要達到一定的程度才可以的，你看看你，現在身體強壯，隻是說得了一些病，這樣是不可以的。”

    胡款款，說：“為什麽不可以，我給你錢，我請你看病。”

    亨利說：“可是，你這不是請我看病，你是要我把你弄死。我是不能做這樣的殺手的。”

    理智的人都知道，但是在病痛中的人就難以理解了。這樣的病人，請求一個醫生下藥害死自己，無異於好像是舊社會花錢叫人殺死另外一個人。

    當然，胡款款是不明白的。

    亨利對此還是無動於衷。

    胡款款又對亨利說：“你不用怕的，這裏是中國，沒有人知道你做了這樣的事情，你盡管這樣給我實施安樂死了，我一定會感謝你的。”

    亨利聳聳肩，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

    他之前給人做的安樂死，都是非常悲慘的那種人。已經不能呼吸，不能吃飯，全身都是插滿了管子。那種人，很多時候已經是腦死亡，沒有意識了。但是對於胡款款來說，是沒有的，不僅僅會說話，而且還能在這裏哭天搶地的。

    於是，他耐心地對胡款款解釋說：“對不起，這位女士。我知道你是段晨空的媽媽。但是你也不能這樣對生命自暴自棄。”

    胡款款哭到：“我都已經得了不治之症了，你還說什麽自暴自棄啊，你就讓我死了吧。你就讓我安心地死了吧。你不是懂得安樂死嗎？”

    段書淳來了，看到這個情況，忙出來勸阻，對胡款款說：“媽媽，你不要這樣，千萬不要這樣。我們隻是說你的病沒法痊愈，但是沒有說你就要死了啊。世界上很多慢性病都是這樣的，這些病毒，就在身上，說不定可以存活很多年，然後才跟著你一起死去。”

    亨利點點頭，對胡款款說：“她說的很對，就是這樣子的。很多人覺得自己的病沒得治了，就是馬上要死的意思。但是人的生命是很強大的，不能說死了就死了。帶著病，你可以生存好多年，甚至幾十年的。”

    胡款款說：“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都不健康！”

    亨利搖搖頭，說：“什麽叫做健康？我覺得這樣能夠正常活動就算是健康了。那些檢查，都是通過很多手段，不看人的表麵，而是看人內部的結構。我覺得那種是不對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