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再好，也總是很少有人能停下腳步來好好欣賞它，感受它。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更不可能。

    就像這寬大的馬路上奔流不息的車輛，幾乎每一輛都是為了生計而奔波。出租車如此，私家車也如此。

    今天的出租車格外的多，可能都想趁著天氣好多拉些人。到了陰雨天路上的人便少了，而且那時候一整天坐在車上會特別累。

    在京城，堵車似乎並不算回事。可今天由於車多，堵得特別死，交警都出動了。

    蘇銘涵的車停在路中央將近一個小時沒動了。

    “該死！”他一手拍在方向盤上。

    早上他剛到公司沒多久，接到了商謙佑的電話。看到商謙佑的名字時他還跟詫異，以為商謙佑想通了，原諒他了。沒想到他竟然告訴他，尹薇冉被撞了，現在在醫院，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他請了假匆忙離開公司，可出來的早也抵不上一次大規模的堵車。現在商謙佑的電話又打不通……

    該死！他明明告訴過她不要出門的！

    蘇銘涵把頭發揉得一團糟，他心裏再急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二十幾年來，他很少這麽狼狽過。

    再等十分鍾，如果十分鍾後這條馬路還不能暢通，他就把車扔在這裏步行去醫院。

    蘇銘涵這樣想著靠在椅背上，舉起一隻手放在眼前，擋住陽光。

    商謙佑看著搶救室外亮著的手術燈，愁眉不展。都這麽久了，蘇銘涵怎麽還沒過來！他想起了那天在機場……

    那天跟他敘述那件事的蘇銘涵的眼中絲毫沒有對尹薇冉的疼愛，語句中也不見有對她的維護。他整個人看起來很陰沉，語氣中除了愧疚還有些許憎恨一般。

    或許他猜對了，那晚對蘇銘涵和尹薇冉來說隻是個意外而已。蘇銘涵隻是喝多了酒後亂性，他對尹薇冉可能並沒有所謂的喜歡的那種感覺。

    想起尹薇冉肚子裏的孩子，商謙佑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蘇銘涵是因為責任才跟她在一起的嗎？如果真是這樣，似乎可以解釋那天蘇銘涵的那種狀態。

    商謙佑眼睛盯著手術室的大門，心中滿是對尹薇冉的同情。但他不會再做什麽。他要追一個人，即使把整個世界給她都可以，被拒絕千百次他也能不放棄。

    可是，這個人既然已經把心給了別人，一心守在那個人身邊。這樣，他還有什麽理由抓著人家不放。他所謂的執著也不過會被認為成討厭罷了。

    從那天在機場，尹薇冉看蘇銘涵的眼神，他便明白了一切。尹薇冉一直以來口中的那個放不下的人，就是蘇銘涵。

    恐怕那晚的意外也並不完全是意外吧。

    “叔叔……”商無憂的小手緊緊抓著商謙佑的手指頭。他沒有忘記，就是剛剛被推進手術室的那個姐姐讓叔叔變成那個機器人的樣子的。

    他雖不懂，但他爸爸說過，以後不要讓叔叔再見那個姐姐，否則叔叔很難從傷痛中走出來。

    “叔叔，明涵叔叔怎麽還不來？”

    他來了，我們就可以走了。商無憂雖小，也知道這句話不能說出來。

    商謙佑看了一眼商無憂，蹲在他麵前。他輕輕摸了摸商無憂的頭，笑了笑，“小憂，我們再等一會兒。一會兒，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嗯？”

    “叔叔，小憂的衣服落在公園裏沒有拿過來。”

    商謙佑一直覺得少了點什麽，卻沒有想起來。被商無憂這麽一提，他才發現，原來是他剛剛一直提著的商無憂的衣服被他丟了。剛剛太過匆忙，他一時沒想起來。

    商謙佑捏捏商無憂的小臉，“沒事，我們一會兒回去看看，要是沒了，叔叔再給你買。”

    商謙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他起身站到窗戶邊望向醫院大門口。

    都這麽久了，蘇銘涵怎麽還沒來。若是因為責任，他更應該早早出現才對啊。

    商謙佑拿出手機，他擔心剛剛蘇銘涵給他打電話他沒有聽見。

    “竟然沒有未接電話！”商謙佑有些生氣，他曾經視若珍寶的女人竟被人這樣對待。到底是他太賤，還是蘇銘涵太無心？

    商謙佑走到椅子旁坐下，撥出了蘇銘涵的號碼。

    “您好，你的手機已欠費，請……”

    “欠費！”商謙佑盯著自己的手機看了半天，發出疑問，“我可以透支三十塊錢的吧！”

    商無憂走到他旁邊，拉了拉他的手臂。

    “叔叔，你這幾天沒有出門，一直都在打電話啊。”

    商謙佑這才想起來，他早在從瑞士回來那天就接到費用不足的通知了。

    商謙佑撓了撓頭，他的銀行卡是和手機號綁定的，現在手機號欠費了，他也沒辦法在網上繳費。

    怪不得沒有接到蘇銘涵的電話，這麽一想，萬一他那邊有事，他應該比自己要急吧。

    正在他想著要去哪裏給手機繳費時，遠遠從窗子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跑來。

    商無憂也走過去看了看，他指著醫院大門口，“叔叔，明涵叔叔來了，明涵叔叔來了！”

    很快，蘇銘涵站到了商謙佑麵前。隻見他西裝不整，發絲淩亂，額頭上還掛滿了密密的汗液，一手扶在牆上，彎下腰一陣喘息。

    “你……跑來的？”商謙佑問。

    蘇銘涵抬頭看了商謙佑一眼，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蘇銘涵靠在座位上等那十分鍾，可沒一秒過去他都覺得十分鍾到了。一分鍾內，他看了十多次表。

    實在忍不住，他打開車門走出去往前望了望，長長的一條車龍，一眼望不到邊。

    此時一個交警走了出來，蘇銘涵一把抓住了他，急忙問道：“您好，請問，還要多久這條路太能暢通？”

    “暢通？”交警擺了擺手，“一時半會兒不可能了。今天本來車就多，前麵還出了車禍，六七輛車撞到了一起。交警隊現在人手不夠，要想暢通起來，再有一個小時估計都夠嗆！”

    “謝謝！”蘇銘涵打開車門回到車裏，他有些絕望。老天像跟他作對一般。

    走吧！把這輛車扔到這裏，步行過去，不然，還能有什麽辦法！

    蘇銘涵本來隻是想想，可後來他的心催促著他一定要這麽做。這是他最喜愛的一輛車。

    蘇銘涵拔了鑰匙，拿起外套，下了車，一邊走一邊穿。

    走了大概有十幾分鍾，他看到了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在停滯的車輛間穿梭。

    他想都沒想走了過去。他從口袋裏掏出五百塊錢，“我現在隻有這麽多，把你的自行車借我。”

    “什麽？”那人有些被他嚇到。

    “不好意思，但我有急事要去醫院，我想借您的自行車。”

    那人這才明白過來，看著自己這漆都掉了幾塊的自行車，想了想，把它給了蘇銘涵。

    “車子就給你了，你別看它舊了，它買的時候可是一千多塊錢呢！現在五百塊錢賣給你，你也不虧。”

    蘇銘涵沒時間聽他廢話，把錢塞到他手裏，騎上車走了。

    走了兩步的蘇銘涵突然笑了，這輛車別說現在，就算是新的時候五百塊錢都給多了。雖然不好騎，但比他步行快多了。

    一開始騎著車還好，但很快這輛自行車已經不能那麽自如地穿越這片車海了。前麵路上的車越來密集。最後，蘇銘涵又不得已把自行車扔到路旁，跑步去了醫院。

    商謙佑讓商無憂拿著一次性杯子去接了點水，遞給蘇銘涵。

    蘇銘涵接過水杯，仰頭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咳咳……”

    “慢點！”商謙佑拿過他手中的空杯子，放到窗台上。

    蘇銘涵喝過水，舔了舔幹枯的嘴唇，這才開口說話。

    “薇冉她，她怎麽樣？”

    商謙佑看到蘇銘涵這個樣子也是一陣不忍，太過狼狽了，他幾時見過這樣的蘇銘涵。

    “我是在公園見到的她。我見到她時，她已經倒在地上，地上……有血。”

    “她怎麽會去公園，我明明說過不讓她出去！”蘇銘涵眉頭緊皺，指甲摳進肉裏。

    “今天天氣好，或許，她隻是想出來散散步。結果怎樣還不確定，你也不要急著怪她，先祈禱她平安吧！”

    蘇銘涵看了商謙佑一眼，扶著牆坐到椅子上，一隻手俯上額頭。他眼睛盯著地下那一塊一塊亮得可以照出影子的地板。

    “這或許是我們的懲罰，背叛了你的懲罰。這孩子是我們罪惡的見證，是保不住的！”蘇銘涵身體向後癱倒，一股頹然的氣息縈繞著他。

    “你瞎說什麽！”商謙佑的聲音拔高，看到有人側首看向他，商謙佑把頭扭向窗外，平複心情。

    “即使是罪惡，也是你們兩個的事，孩子是無辜的。”

    蘇銘涵低著頭笑了，“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們。”

    商謙佑沒有說話，他也說不好現在的感覺。要說起來，他們兩個這確實算是背叛。可蘇銘涵是他從小的好哥們，尹薇冉又是他喜歡的女人，他終究是恨不起來他們。

    沒有等到商謙佑的回答，蘇銘涵繼續說：“如果今天孩子保不住，或者，薇冉她……我會去死，我們兩個人隻有這樣才能向你贖罪。”

    蘇銘涵剛說完，商謙佑一手將他從椅子上開起來，揪住他的衣領。

    “蘇銘涵，你瞎說什麽！你聽著，你們兩個人沒有罪，孩子更沒有罪。我也沒怪你們，我隻是怪我魅力不夠，沒有讓薇冉喜歡上我而已。你要想向我贖罪，就好好對她，好好對你們的孩子。”商謙佑放開蘇銘涵的衣領，不去看他驚愕的眼神。

    說完這番話，商謙佑隻覺得他解脫了，身心無比的輕鬆。他終於可以笑出來，終於揮去那些纏繞他多天的陰霾。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秋天雖然來了，冬天也會到。可，冬天過後，還是春天，不是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