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分鍾前，路升大方承認了他在私下收購股份的事。他說：“既然你這麽問我，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如此，我也就不瞞你了。我確實是在收購股份。”

    “你……你收購股份要做什麽？”朱世軒緊張地問道。他希望可以從路升嘴裏聽到不同於他心中想法的說法。

    路升笑著啜了一口咖啡，“你不是懷疑了嗎？就跟你心裏想的一樣。”

    聽完路升的這句話，朱世軒隻覺得額頭都開始冒汗。他緊緊地握住麵前的咖啡杯，低頭翻著眼睛，用沉鬱的聲音說道：“你要造反？別忘了你現在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不要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路升歪了歪頭，“怎麽說？”

    朱世軒清了清嗓子，“你以前就是個孤兒。如果不是我父親把你抱回來，你都不知道會落到什麽樣的家庭，過著什麽淒慘的生活。你應該清楚，你所在那家孤兒院那麽偏僻，為了掙到錢，他們會做什麽惡心的勾當。被他們賣了的孩子不在少數，都是賣到深山裏或者其他貧窮地區。城市的話，他們根本不敢冒這個險。你還記得嗎？我父親帶你回來之前，他們說有人要領養你，其實就是要把你賣了。要不是我父親及時帶你回來，你的一生，可就沒什麽光明可言了。”

    路升聞著咖啡的香味，翹起了腿，“你是這麽想的？為什麽？”

    “我查過那時候的資料，”

    “哦。”路升似笑非笑地應著，轉而說道：“但是，資料就一定準嗎？我也查過那些你口中所謂的資料。知道結果是什麽嗎？很可笑，我總覺得是在看別人的過去。那些資料中，我的太多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還有別人想象出來的成分。根本不足為信。”

    “你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父親沒有救你？你要抹去事實？”

    “當然不。少爺，您想多了。我否認的可不是這一點。我問您，我的過去您都查了，那您有查過我的身世嗎？”

    被路升直勾勾盯著，朱世軒隻覺得唇齒幹澀，說不出話來。掙紮了許久，選擇不說話，他搖了搖頭。

    “是不想查，還是查不到？”路升繼續問。

    “……查不到。”

    “哦。‘查不到’，光是這三個字，就證明少爺您其實是想知道的，但無奈什麽都查不著，是吧？”路升瞥了一眼朱世軒，突然笑著說道：“那為了滿足少爺的好奇心，我就親自告訴你吧。”

    路升最後用了“你”而不是“您”。朱世軒咬著牙閉上了眼，他知道，路升是下定決心跟他作對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說吧。”

    路升的目光越過朱世軒投向遠方，仿佛是回到那段過去的昏暗的時光裏。他的眼睛失去了亮光，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那時，我還小。”他的聲音似乎在一瞬間染上滄桑，“我看別人都有父親，就我沒有。我哭著鬧著要我母親給我找一個父親，讓她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是誰。我要去找他，去找我的父親。那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打我，或許，她看到了我眼中強忍著的淚水。她就那麽安靜地看著我卻又好像不是看著我。她哭了，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看到她哭。她說……”路升的語速緩慢而平緩，似乎把人帶到了那個屬於他的故事裏。

    稱得上家徒四壁的黑漆漆的房子裏，路母抱著路升，兩個人哭作一團。小小的路升哭一會兒就抬頭看看母親，等到母親的眼淚不經意間時落到臉的臉上，他還會低下頭再跟著母親哭一會兒。就這樣，他哭哭停停，一直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

    “小升。”路媽媽摸著路升的頭，動作輕柔。

    “媽媽，您要告訴我了嗎？”路升再次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路媽媽。他感覺到母親的身體為之一振，隨後，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小升，媽媽對不起你，但媽媽不能告訴你。你以後不要再問了，那是你不可以知道的事。都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的錯……”路媽媽吸著鼻子，不住地嘟囔著那一句話。

    路升看著媽媽的眼淚再次泛濫起來，承諾不會再問。但這件事在他心中發了芽，他暗暗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弄清楚他的身世。

    “你知道真相是什麽嗎？”路升突然抬頭問朱世軒。

    朱世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笑了笑，以不在意的口吻，調笑道：“總不會，你是我父親的兒子。”

    路升打了個響指，“答對了。”

    “什麽？”朱世軒愣在原地，嘴巴微張，眼中閃爍著的光芒全都是不相信。

    路升一隻手托住下巴，看著朱世軒，說：“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我是不怕，不過，我就是擔心少爺您，萬一您受不住怎麽辦？”

    朱世軒合上嘴，眼睛不停地眨著。

    “好……我暫時相信你說的。所以，你是因為你覺得朱家欠了你，所以才收購朱氏股份的嗎？”有一個瞬間，朱世軒希望答案是他猜的這樣。至少這樣，朱氏還在朱家手中。

    “少爺，您想多了。我不是追求名利的人。所以這麽多年，跟在老爺子身邊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麽。不過我不否認是因為他是我父親，才進的朱氏。這麽多年，我在他身邊當牛做馬，可以說，沒什麽可抱怨的。一來是為了自己的父親效力，二來這也是工作需要。在其位謀其事，這都無可厚非。”

    “那你為什麽？”

    “為什麽？”路升抬頭看向朱世軒，眼睛中散發出攝人的光，“你以為我為什麽變成孤兒的？還不都是因為您的母親！”

    “你瞎說什麽！你的意思難道是是我母親害死了你的母親？”

    “沒錯，事實就是如此。那年我才十歲，你的母親不知怎的知道了我的存在，她擔心我會威脅到你的地位，就想殺了我。可是那時她算錯我母親下班回家的時間，她派來的人想要把我抓走時，我的母親突然出現，用身體擋住了他們。我跑了……然後就傳來了我母親的死訊。你的母親沒有抓住我，後來又不知為何，她好像放棄了。我就在一家孤兒院長大。後來也巧，命運弄人，我竟然被老爺子帶回家。不過你的母親沒有認出來我，要不然，在你家這麽多年，我早就死了不知幾千遍了。”

    朱世軒隻覺得全身麻木，意識渙散。他抱著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經涼了，從喉嚨一直進入身體的涼意喚醒了他的意識，“你，你有什麽證據？”他這麽問著，聲音不住地顫抖。

    路升摸摸臉，“嗯，要說證據的話……因為我記得那時去我家的那些人中的其中一個長的什麽樣子。而那天湊巧，就在你母親身邊看到了他。”

    朱世軒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他覺得還可以跟路升談談。

    “路升，不，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的話，我應該叫你一聲哥。哥，這件事是我母親做的不對，你要想報仇，我也理解。可是，公司是父親的，你說你不恨父親也不在乎名利。那為什麽要收購股份？”

    路升嗤笑一聲，“稱呼轉變得真快。”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屑。

    朱世軒低頭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幹澀的笑容。

    路升搖了搖頭，突然有些同情他。

    “我可從來沒說過我不恨朱老爺子。不過或許以前真的是這樣，但現在，已經變了。我一直以為那件事是你母親一個人做的，朱老爺子不知情。後來才發現，我真是大錯特錯。他根本就知道那件事，在你母親派的人從我家回去之後，他就知道了。出乎我意料的，他什麽也沒做。當然，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我畢竟是個野種，哪有你這千金少爺珍貴。這件事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二十幾年，我一直被蒙在鼓裏，還一心把他當作父親尊敬！這麽一想，真是連自己都不想放過自己。朱氏我本沒興趣，但最近有人找我談合作，機會難得，我也不想錯過。而且，仔細想想，這朱家，確實有我的一大部分。我是長子，又為公司做過這麽多貢獻。現在眼睜睜看著它落到一個毫無作為的人手中，我心裏不好受。”

    “你說合作？是誰？是誰……”朱世軒突然停下來，憤憤地說：“商家？”

    路升聳聳肩，不置可否。

    “現在你知道了吧，我是在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是在報仇。如果你想跟我談判的話，免了。就憑你剛剛喊的那聲‘哥’，我打心眼裏瞧不起你。這麽跟你說吧，你們這一家沒有我值得留戀的，我絕對不會手軟。朱家，我勢在必得。”

    朱世軒盯著路升，用力吸了一口氣，“好，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不會纏著你談下去。”他猛地站起身，身後的座椅發出蹭到地上刺耳的聲音。

    咖啡廳裏不算安靜，但也隻有說話的聲音。朱世軒這邊的響聲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他們不斷伸著脖子，向他那裏望去。

    朱世軒瞟了一眼四周，瞪著路升，低聲說：“我不會讓你得逞的！”說完，他抓起桌子上的鑰匙，走了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