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天空都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是要下雨，遲遲也沒下。江哲一邊洗著買回來的水果，一邊看了一眼夏流螢。她自從那天見到商齊宇以來似乎什麽都沒變過，除了每天都會花上大部分時間發呆。

    江哲端著果盤走過去，“流螢，吃點水果吧。”

    夏流螢扭頭拿了一塊蘋果，回頭繼續看著窗外。她的眼睛沒有焦距，口中也是機械地吃著蘋果，像是一塊木頭一般。

    “流螢……”

    許是等了許久江哲也沒說下文，夏流螢回頭看他，“怎麽了？”

    夏流螢的眼中盡是迷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江哲笑笑，“沒什麽。我把果盤放在這裏，記得多吃一點。”

    “哦。”夏流螢把手中剩下的蘋果放到嘴裏，又從果盤裏拿了一塊。

    江哲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心痛。她口口聲聲說就算商齊宇來這裏找她，她也不會見。有口無心罷了。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用商齊宇來找她，有一天，怕是她會忍不住去找商齊宇。

    江哲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他口中的秘密他還不打算說出來，至少現在。隻希望夏流螢不要再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因為心疼她而受不了。

    聽見身後江哲離開的聲音，夏流螢挺直的背一下子垮了下來。口中的蘋果怎麽也吃不出滋味，她索性一下子放到嘴裏，草草咀嚼咽進肚子裏。這幾天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如果不是肚子裏懷著寶寶，她其實一口水都不想喝。

    想到寶寶，夏流螢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她清楚，這個孩子不能要。但已經拖了這麽久了，最佳流產時機都已經過了，她還是拿不定主意。不，應該說是拿定了錯誤的主意。

    她不想打胎，即使這孩子生下來可能會帶著某種棘手的疾病，即使可能會夭折，她還是不想打。這樣對孩子是不公平的，他生下來就是痛苦的，甚至隻能在世間停留幾分鍾……她深知這個道理。

    夏流螢咬著嘴唇摸了摸肚子，她輕聲說：“對不起，寶寶。你就在媽媽的肚子裏待久一點，好不好？”

    不可能得到回答，夏流螢卻覺得心裏好受了不少，似乎孩子能理解她，已經答應她了。

    江哲看著夏流螢摸肚子的動作，轉身回了房間。她最近總是背著他這樣做。

    下午，夏流螢依舊坐在窗前一動不動看著窗外。果盤裏的水果已經沒了，江哲心裏卻不怎麽高興。她最近胃口都不好卻堅持每天都吃水果，這讓人很容易想到那天她問他的那個問題。她問：懷孕的人多吃一些水果是不是對孩子好一點？他給了她肯定的答案，她又問：那，如果這個孩子本來可能不太好呢？會不會……

    她沒有再說下去，江哲明白她想問什麽也沒有回答她。答案當然是不會，他想，她一定也明白。她沒有問出來，他以為她放棄了。沒想到，她比想象中更能自欺欺人。

    “流螢，”江哲說：“要不要出去走走？”

    “什麽？”夏流螢看著江哲，眼睛很亮。

    “最近都沒有出去過，你臉色不太好，難道不是悶的嗎？”

    “啊，我想，是吧。可是……”

    “可是商齊宇還在這裏？”看到夏流螢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江哲緊緊握住雙手，“沒關係吧，怎麽會這麽巧。”

    夏流螢張了張嘴，抬頭看著江哲，“你跟我一起去嗎？”

    “不，我還有點事。你自己出現小心些，另外今天可能有雨，帶著傘。”

    夏流螢低著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好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她走到牆角帶上傘走向門口。

    “小螢，”夏流螢轉身，看到江哲對她笑著，說道：“我在家等你。”

    夏流螢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江哲看著她走出門，身體都在顫抖。這是他最後一搏了。

    走出門後，夏流螢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江哲這麽多天來一直沒提過商悠然，即使她問了，他也隻是笑笑。恐怕，江哲跟商悠然最終還是沒有走到一起。至於為什麽，她不想想。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且不說她心中還有商齊宇，就算沒有了，她跟江哲也不可能了。

    想事情想得太投入，手中的傘碰到了一棵樹上，掉落在地。看著這把不算小的傘，夏流螢突然想到了她的那把傘。後來似乎不見了，在商齊宇家再也沒有見過。他可能扔了吧，那把傘畢竟太普通了。可他們之間的情緣，似乎跟拿把傘有不小的聯係呢。

    小心彎腰把傘撿起來，夏流螢笑了笑忍住了要流出的眼淚。

    天氣不冷，散步的人有些少，可能是因為天氣不好。夏流螢緩緩走在路上，清風吹在臉上讓她覺得很舒服。

    “夏流螢？”一個充滿著不可置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商齊宇的聲音。夏流螢頭都不敢回，捂著肚子跑了起來。商齊宇叫她名字的聲音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應該是因為他越喊她跑得越快的緣故，他的語氣稍稍變得有些憤怒。

    聽到開門的聲音，江哲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跳起來。看到是夏流螢回來了，他語氣中都帶著抑製不住的欣喜，“小螢，你回來了！”很快，他就發現了夏流螢的不對勁。她看起來很慌，不住地看向門外。江哲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你遇見他了？”

    夏流螢快速喘了幾口氣，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你是跑回來的？”

    “嗯。”夏流螢安撫性地摸著肚子，嘴裏念叨著什麽。江哲可以聽到幾個字，估計又是安慰孩子的話。

    “他看到你跑來這裏了嗎？”

    “沒，我繞著路跑回來的。不過，他大概能追到著附近。”夏流螢走向窗子，雙手伸向兩邊的窗簾。突然，她站住不動了。

    江哲帶著一顆忐忑的心走了過去，果然透過窗子看到了商齊宇。他臉色焦急，大概知道夏流螢就在這附近，他徘徊著也不離去。

    “把窗簾拉上。”江哲拉過窗簾，用力拉到了一起。眼前再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象，看不到讓兩人心亂的人。

    江哲喘著粗氣，他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拉上的窗簾。回頭看到夏流螢咬著嘴唇，眼睛還是盯著原來的地方，仿佛要將窗簾看穿。

    “小螢……”

    夏流螢低下頭，笑了笑，“我先回臥室休息一會兒，晚飯的時候叫我。”

    看著夏流螢離開，江哲撩開窗簾一角向外望去，商齊宇還在。他咬著牙，一拳打在牆上。

    做好飯後，江哲去敲夏流螢的門，很快她就出來了。

    “做的什麽？”她問。

    “疙瘩湯。好久沒吃了吧。”

    “是啊。”

    兩人走到餐桌旁坐下，江哲給夏流螢盛了小半碗疙瘩湯，兩人開始低下頭吃飯。

    江哲低著頭，可以聽到夏流螢的勺子碰到碗的聲音。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表情，他不敢看。兩個滿懷心事的人都靜默著。江哲一碗飯快吃完時，夏流螢叫了他一聲。他抬頭，才發現夏流螢碗裏的飯一口都沒吃。

    “你……”當他看到夏流螢滿眼的痛苦時，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突然覺得心口被堵住了，難受得很。

    “江哲，我吃不下。”

    “可能，是我做得不好吃吧。我再去重做！”江哲端起夏流螢的碗就要走。

    “等一下。不要去了，在好吃的東西，我現在也吃不下。”

    “為了孩子，也吃不下嗎？”

    夏流螢突然笑了笑，“你最近怎麽不勸我去墮胎了？”

    江哲手一抖，手中的碗掉到地上，湯水灑了一地。

    “你怎麽了？”

    “沒，沒事。”江哲跑去拿來掃把和拖布，低著頭認真地打掃著。

    夏流螢看他一眼，並沒懷疑什麽。她深深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我要什麽時候，才能忘掉他。江哲，我好想見他……”

    江哲一口氣憋在心裏，手中握著拖布，用力拖著地。

    隱隱約約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夏流螢愣了一下，飛速跑到窗前，“唰”的一聲打開窗簾。下雨了，遲了這麽多天，第二場春雨終於在今晚降臨了。

    街道上的路燈壞了一大半，在有燈光溢出的地方，夏流螢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幾乎在一瞬間，她的眼淚衝出了眼眶。

    商齊宇站在雨裏，身姿挺拔，在燈光下可以看到他頭發和身上的水珠泛著晶瑩的光芒。他四周的雨線密密織在一起，將他整個籠罩在雨幕中。空曠的街道，他一個人落寞得讓人心疼。

    江哲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愧疚不斷翻湧。夏流螢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直勾勾地盯著商齊宇，一動不動。商齊宇不斷地望向四周，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掃過這裏。可他那個角度，看不到房間裏的情況。

    江哲深深吸了一口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流螢，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商齊宇可以確定夏流螢就是在這裏消失的，她一定就住在這裏的某一間房子裏。他可以一間一間找，但他知道，如果那樣的話，就算找到夏流螢所在的房子，她也不會見他。因為她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就跑了。她一定還沒從那件事的打擊中走出來，一定還沒有原諒他。他現在隻能等著，就在這裏等。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一周，一個月，甚至，一年。他相信，一定可以等到夏流螢自己願意出來那天。到那時他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他們就可以回家了。

    從天空落下的雨滴似冰塊一般寒冷，早春的夜涼如水。商齊宇被凍得有些發抖，他始終堅持著，不願曲卷在一起。說不定夏流螢就在哪裏看著他，他不願在她麵前露出醜態。

    可是，太冷了。商齊宇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腳的存在，像是一塊木頭一樣，已經僵硬得動不了了。他的眼中全是傾斜的雨線，在燈光下發亮的雨線。意識越來越模糊……昏昏沉沉中，他看到夏流螢打著一把傘向他跑來。那把傘很大，這讓他想起他們剛認識時候的那場雨。

    商齊宇醒來時滿眼都是刺目的白，感覺到手背上的血管中正在流入涼涼的液體，商齊宇不舒服地動了動。

    “你別動，會跑針的。”

    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到熟悉的人，商齊宇仿若身在夢境。

    “我不動，你不要走。”他在夢裏這樣哀求她。

    “我不會走，從現在開始，永遠不會。”

    “嗯。”商齊宇笑笑，再次閉上了眼睛。

    夏流螢覺得好笑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我就在你麵前，你幹嘛又閉上眼睛了。難不成，你以為你在做夢？”

    商齊宇眼睛睜大，許久也不眨一下。下巴上的觸感很真實，夏流螢的手是有溫度的。

    “夏流螢！”商齊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度之大幾乎要把插在血管裏的針逼出來。

    “哎，針跑啦！”夏流螢在他手臂上打了一巴掌，“要死嗎？等著，我去叫醫生。”

    “不許走！”

    “你沒看你的手背都腫起來了嗎？我去叫醫生過來重新給你輸液，走不了。”

    “不行。”

    “你怎麽……”

    “你會跑的。”

    “我不會。”夏流螢忍不住笑了，“我能跑去哪兒？”

    “有件事情，我先告訴你。其實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們不是兄妹！”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商齊宇驚訝地看著她。

    “你不要問誰告訴我的，反正就是有人跟我說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真相，你相信我不會走了吧。再說，離開你，我孩子就沒有爸爸了。”

    商齊宇表情變得僵硬，“你有孩子了？”

    夏流螢忍著笑意，看著商齊宇，說：“是啊，有了。你要不要摸摸？”

    商齊宇看了一眼夏流螢的肚子，從外表什麽都看不出來。也就是說，至少不到四個月。

    “誰的？”

    夏流螢湊近親了商齊宇一口，在他耳邊說道：“傻子的。所以親愛的，我都有孩子了，你打算，怎麽辦呀？”

    商齊宇盯著夏流螢，眼中的震驚始終沒有平複。他終於開口問道：“是我的吧？”語氣是那樣的不確定。

    “我都說是傻子的了。就是那個，昨晚暈倒在雨裏的傻子。一個晚上燒得迷迷糊糊的，跟我說了一晚上情話。”

    商齊宇臉一紅，“我才沒有。”

    “是，是，不是你。不過你的體質也太差了吧，淋了那麽一會兒就發燒了。”

    商齊宇看著夏流螢，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回去我會多鍛煉的。”

    “最重要的是要多吃飯。你暈倒可不是因為發燒呀。”夏流螢握住商齊宇的手，“即使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呀。念在你幾天沒好好吃飯的份上，說吧，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你學會做飯了？”

    “……馬馬虎虎吧。”

    商齊宇搖了搖頭又看向夏流螢的肚子，“你真的懷孕了？”

    “是啊。這次你想賴賬也不行了。我聽說冉冉姐生了個女兒，我們生個什麽呢？”

    “都好。”

    “你怎麽不是很高興啊？男人聽到自己女朋友懷孕了，不是該高興地跳起來嗎？”

    商齊宇深情地看著夏流螢，笑著說：“其實我高興的，想哭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