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能穿低領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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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鶯兒出門後,一邊等出租車,一邊打開微信搖附近的人,在性別欄裏選擇了男性。上車後,她不斷地刷新著頁麵,耐心的瀏覽一張又一張陌生的圖像和那些或個性或糜爛的生活格言。鶯兒知道她的下一站會在哪兒,但她拒絕思考人生旅途中,她究竟應該上那艘船或者在哪個碼頭靠岸,這樣的思考對她來說太難,太沒有意義。據說有個聖人對人做了個B超,得出一個結果: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這個結論男女通用。所以,在鶯兒的價值觀裏,忠誠和背叛一樣毫無意義,如果真有所謂的意義,那也隻是庸人自尋煩惱而已。

    鍾小漠抵達咖啡書屋的時候,遠遠隔著櫥窗已經看到了葛平倚在高背椅上,慵懶的翻閱著厚厚的一本書。鍾小漠停好車,站在馬路上隔著櫥窗向葛平招了招手,葛平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到來,依然保持著那個慵懶的姿勢,出神的翻閱書本。那一刻,鍾小漠心底裏湧起一股暖流,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覺得自己熬出頭了,終於等到了自己深愛的男人,經曆過人生的諸多磨難,變得安靜,從容,像水一樣柔軟,也像水一樣強大,柔軟的深深將自己擁入他的安靜與從容中,他又是那樣強大,強大到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偽裝和自以為是的堅強,鍾小漠甚至覺得,此時此刻,她可以在葛平的麵前盡情的展現自己的懦弱,不必再有任何偽裝。

    葛平放下書,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出窗外那個讓他喜怒難以自製的女人。此刻的鍾小漠,遠遠地站在馬路邊上,一如多年前那個羞澀的淑女,四目相對時,她有些躲閃,也有些較勁,更有些高傲,她輕輕的轉過頭,微笑著看著前方,等馬路上的車子駛過身邊,她匆匆的邁著步子,快速穿過馬路,她的長發在風中放肆的飛揚。

    葛平站起身,看著鍾小漠穿過馬路,走進咖啡屋的一瞬間,鍾小漠準確的用目光找到了他的位置,兩人四目相對,鍾小漠甜甜的笑了,葛平溫婉的笑了。兩人目光一直交互著,直到鍾小漠來到桌前,兩人嗬嗬對笑著,誰也沒說話,鍾小漠一邊將拎包放在座椅上,一邊伸手撿起葛平放在桌上的《紅與黑》,鍾小漠說:“看完了嗎?”

    葛平嗬嗬笑著點了點頭,招呼服務員說:“一杯摩卡!”服務員來到桌前,一邊下單一邊重複說:“一杯摩卡,請稍等!”葛平接著說:“要白巧克力!”服務員驚喜的看著葛平,笑嗬嗬的說:“好的,好的,一杯白摩卡,請稍等!”

    這是鍾小漠很少喝,卻是鍾小漠最喜歡的一款咖啡。葛平曾經對鍾小漠說,既然喜歡喝,我們可以經常來喝,鍾小漠聽了搖了搖頭。葛平又說,那我們在家裏自己磨咖啡,自己出品。鍾小漠聽了,似乎有些失望,還是搖了搖頭,說:“美好的東西放在身邊,可能就不會覺得美好了!”

    鍾小漠捧著《紅與黑》,聽著葛平點白摩卡,忽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眼睛和鼻頭已經微微發酸,鍾小漠嗬嗬笑出聲來,搖了搖手裏的書說:“批判現實的作品,雖然是以愛情為主線的,可是它不是愛情,嗯,它是政治,你什麽時候喜歡這種書了?”

    “忘了誰說過了,男人隻喜歡兩種東西,一個是政治,一個是……”葛平忽然止住了,不是忘了該怎麽說,而是下麵的詞在這個時候說,顯得太齷齪。好在鍾小漠已經聽懂了,淺淺的笑了笑,說:“政治和女人,是陰謀家給那些權利欲強的男人下的蠱。”葛平想了想,笑著說:“有點意思,你這麽說,還真把我啟發了!”

    這不是葛平恭維鍾小漠,而是通過鍾小漠這句話,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出境。琳達和武田用不同的方式刺激了自己的權力欲,這在鍾小漠的邏輯裏,恰恰是他們給自己下的蠱!

    “這裏麵的描述政治太陰暗偏執,沒什麽好說的!”鍾小漠隨手翻閱著書頁,繼續漫不經心的說:“不過,我倒是蠻喜歡裏麵的愛情,悲劇的命運讓於連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愛了還是沒有愛,很多人都說他在法庭上拒絕為自己辯護,是對資產階級的反抗,他放棄了肉體,卻在精神上獲得了高貴的自由,我覺得這種說法太知音範兒了!”

    “哦,嗬嗬,那你怎麽看?”葛平出神的看著鍾小漠的眸子,笑著問。

    “嗬嗬,於連太懦弱,到最後還是選擇了逃避!”鍾小漠說完,好像對書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了,合上,看著葛平。葛平好像被鍾小漠的話紮疼了。葛平一直以為,自己和於連大概是屬於同一類人的,在命運麵前,同樣麵對著自己無法逾越的巨大障礙,於連慷慨赴死,企圖換來精神上的解脫,和自己渴望以一個佛教徒的身份獲得精神上巨大的慰藉是一樣的。可是,按照鍾小漠的觀點,自己好像被人一棒子打醒了,原形畢露了,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內心的樣子十分醜陋。

    “嗨,別多想,我沒說你!”鍾小漠知道自己說痛了葛平,趕緊解釋,鍾小漠放在桌上的手輕輕的動了動,葛平的手也輕輕的動了動,那一刻,葛平真想把鍾小漠的手再次緊緊握住。可是,兩人之間太熟悉了,熟悉的讓兩人之間有了一個難以逾越的鴻溝,葛平的手伸不出去,鍾小漠的手伸不過來。兩人不謀而合的各自收回自己的手,發現這一點時,兩人會心的笑了。鍾小漠搖了搖頭,笑嗬嗬的說:“怎麽,看《雍正》了?開始學謀略了呀?”

    葛平這才有了台階下,嗬嗬笑著說:“以前沒覺得這裏麵有太多東西,現在靜下心看,發現裏麵很多道理,其實很簡單,可是以前就是沒想到,也沒做到!”

    白摩卡咖啡上來了。鍾小漠端著咖啡,閉上眼睛,輕輕聞了聞,笑著說:“嗯,就是這種味道,真的很喜歡,嗬嗬!”

    葛平對服務員說:“幫我也來一杯!”

    沒想到服務員說:“對不起,先生,您今天已經喝了四杯咖啡了,不能再喝,再說,再說我們的白摩卡,每天隻做一杯的,真的抱歉!”

    鍾小漠和葛平都驚訝的看著服務員。服務員解釋說:“這是我們店的規矩,具體原因,我,我也說不清楚!”

    鍾小漠幫服務員解圍說:“沒關係,沒關係,他逗你玩的,你給他來一杯檸檬水就好了!”服務員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笑著說;“好的好的,您稍等!”

    葛平忽然咳嗽了幾聲,感覺嗓子裏有了痰,趕緊起身指了指衛生間,鍾小漠忙說:“嗯,你去吧!”等葛平回來,鍾小漠問葛平:“上火了嗎?”葛平點了點頭,端著檸檬水,輕輕喝了一小口。鍾小漠又問:“是不是有血?”葛平有些驚訝,她怎麽知道的?點了點頭,說:“怎麽,望聞問切你都會了?這都能看出來?”

    “這幾天太幹燥了,空氣不好,我估計你老毛病肯定犯了,對了,給你帶了藥,慢咽舒寧含片!”鍾小漠說著,已經從包裏取出了一盒藥,遞給葛平。葛平笑著說:“真巧,我帶的剛吃完!”鍾小漠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不想再揭穿葛平,他什麽時候會照顧自己了?

    兩人不再說話,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葛平擔心鍾小漠追問鍾小勇的近況,他不想告訴鍾小漠,鍾小勇可能已經無法自拔了,他不想讓鍾小漠再經曆一次一個男人背叛自己妻子難堪。鍾小漠的沉默,是還沒想好自己想說的話該用什麽方式和葛平坦白。她想告訴葛平,她和李老師之間是清白的,可是,以前真的很清白,現在呢,現在也很清白,清白的她心裏依然隻有葛平,沒有一點李老師的位置。可是,這份清白已經開始需要辯解了,這份清白的情感被自己一時的放縱玷汙了。這樣的事情,讓她怎麽開口跟葛平說清楚,如果說了,葛平會怎麽看自己?葛平還會接受一個不幹淨的自己嗎?

    這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可偏偏難以從求婚戒指和醉酒的兩件無法回避的事情裏解釋清楚。鍾小漠忽然對自己很失望,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如實告訴葛平,決不能騙他。然而,此時此刻,來之前的那種勇敢早已遁形,消失的無影無蹤,鍾小漠努力的回想著,自己什麽時候丟了這份勇氣,是在下車時隔著櫥窗看到葛平的那一霎嗎?

    “你們好麽?”鍾小漠畢竟是鍾小漠,她沒辦法克服自己,但她知道怎樣迂回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問我和琳達?”葛平也變得很直接。其實他一直在等鍾小漠問,他告訴自己,隻要鍾小漠問,他就明確地告訴鍾小漠:我和琳達沒有一丁點關係,隻是同事!

    “嗯,對,是琳達!”鍾小漠端著咖啡杯,沒有看葛平,隻是看著咖啡杯,小聲說出琳達的名字。

    “她幫你租輪椅的事情,我已經幫你謝謝他了!”葛平忽然來的這句話,讓鍾小漠無所適從。她沒想到,葛平這麽直接的揭穿了自己裝病的事情。咳咳,鍾小漠被咖啡嗆到了,放下咖啡說:“嗯,這要謝謝你,不過,輪椅的事兒,真的有點小題大做了!”

    “不會啊,怎麽會呢,沒有輪椅,看起來就不夠嚴重,李老師就沒有機會心疼了!”這話一說出口,葛平也暗暗吃驚,我靠,我怎麽能在她麵前說出這麽牛逼的話!

    鍾小漠放下咖啡杯,不再說話了。

    她忽然覺得好難過,她覺得自己好孤獨。為什麽到現在自己還沒辦法和葛平放下所有瓜葛和牽絆,像難兄難弟那樣推心置腹的有苦同當有福同享的傾訴一場呢?

    “那,讓你破費了!回頭幫我把錢還給琳達吧!”鍾小漠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願望了,她甚至覺得,自己今天來這裏本就不應該,是自己太衝動,是自己太傻,是自己太輕賤,太想看看這個到現在還沒有能力跟自己交心的愚蠢的男人。

    葛平的腸子都悔青了。

    他媽的,咋說話的。這是你想說的話嗎?人話你不會說呀,怎麽話怎麽難聽你怎麽說呢?葛平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掏出香煙,想抽根煙讓自己清醒一下,忽然想起這間咖啡書屋是禁煙的。

    “走吧,帶你去做頭發!”鍾小漠又輕輕飲了一小口咖啡,語調溫柔了很多,征求葛平的意見說:“行嗎?你還想再坐一會兒嗎?”

    葛平看著鍾小漠端著咖啡的手,她雙手捧著咖啡杯,已經放到了她的胸前,這哪裏是要離開的意思?葛平知道,他和鍾小漠之間攙和著很多難以抹開的事,但是,他能明顯的感受到,對他,鍾小漠還是再給他機會。可是,這個機會自己能感覺到,卻偏偏不知道怎麽去爭取,怎麽去把握,這感覺,真他媽的讓人著急,讓人恨!

    “我,我去下衛生間!”葛平拿起香煙征詢鍾小漠的意思!

    “嗬嗬,去外邊吧,空氣多好!”鍾小漠看著馬路邊上懶散走過的行人,說:“你去吧,我喝完咖啡,再坐一會兒好不好?”

    很明顯,這種溫柔範兒是鍾小漠刻意做出來的,她不想讓葛平太尷尬,也不想讓葛平一直覺得,自己隻懂得強勢,不懂得示弱。這樣的溫柔對葛平很受用,他十分喜歡。葛平笑著說:“嗬嗬,那行!”說完,捏著香煙和打火機走到咖啡屋外麵。

    如果葛平知道,這個時候,季小雅會給自己來微信,他是死也不會出去的。

    鍾小漠拿起葛平放在桌上的手機,掃了一眼,發現是微信,便把手機放回去,想著發微信的人,肯定不是什麽急事。之後,她好像想起了什麽,便好奇的再次拿起手機,劃開解鎖鍵,手機提示需要密碼,她輸入2795四個數字,鎖果然被解開了。鍾小漠開心的笑了,悄悄看了眼正在皺著眉頭吸煙的葛平。這時,又收到一條微信。手機提示:你收到了一條微信。下麵兩個按鈕,一個是關閉,一個是啟動。鍾小漠壓根沒有猶豫,直接點擊啟動。她的眼睛裏出現了一個女人半裸的胸部,左胸口上,有一個紫色的吻痕。來信人是季小雅。

    正在鍾小漠驚慌不定的時候,季小雅發來一句話:看,冤家,都不能穿低領衣服!哼!

    鍾小漠被嚇到了,她驚慌失措的將手機丟到一邊。她坐在椅子上,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可是,她的手已經開始劇烈的發抖了。(m.101novel.com)